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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若辰不去管她的推脱之词,只淡淡地交代她快让下人出去采购,否则明儿送礼的时候就麻烦了。
雪鹃忙不迭领了对牌出去。到下午的时候,雪鹃却讪讪地来向她报告,说下人手脚慢,那几样东西都还没买到,可不可以换另外的礼品上去。
“怎么回事?”
曾嬷嬷板下脸来,露出几分她在宫里做女官的气势来,一屋子下人登时噤若寒蝉。
雪鹃涨红了脸,期期艾艾地说:御街上堵了路,那几个出去采购的下人绕了远路去买,结果去到的时候礼品铺子里的货恰好卖完了。
“御街堵了?为什么?”
云若辰以眼神止住曾嬷嬷的训斥,她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奴婢也不大清楚,听回来的人说,好像是有好多勋贵人家带着家人去礼部那边吵闹……马车轿子太多,路就不通了。”
嗯哼?
宗室勋贵围堵礼部?
这种事,内宅女子未必会重视,云若辰却紧紧皱起了眉头。
“嬷嬷,请你和雪鹃商量着办吧。我要去外院一趟。”
她丢下那堆内务,匆忙往外院赶去。
马上就要过年,宗室却聚集到礼部外闹事,这只能让她有一种联想。那就是——
削减宗室待遇。
皇上这回来真的啊!这事都说了快一年,没什么影子,偏偏在年前发“过年福利”的时候来这一出……
如果她的猜测属实,宗室反应激烈也很正常。但,发展到集体上街闹事?是不是太过了?
这背后,有没有人在蓄意推动呢?
被害妄想症患者云若辰又开始阴谋论了。而且,她不认为是自己想太多……
无论如何,先跟父王商议再做打算!
第四十七章:有人搞鬼
出乎云若辰意外,往日常在家宅着的靖王竟出门去了。
“父王不会卷到这事里去吧?”
云若辰暗暗为父亲着急,偏又无计可施。问靖王的长随,只说王爷一早就出去了,却不知其行踪。
云若辰只得回屋等待靖王回府再议,谁知道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
“辰儿,你怎么的还没睡?”
靖王刚进屋除下外袍,还没来得及净脸,就看见云若辰匆忙赶至。
靖王府和其他大宅门一样,男女主人独居一院,侧室们则各有各的院子。
有些人家的男主人因为公事繁忙的缘故,也常在外院居住,不过靖王却不属于这个类型——他倒是想有公务,可惜皇帝老爹暂时没给他这个机会啊。
由于正妃梁氏早逝,正院一直都是靖王自己在住着,平时一到晚上就清净得很。突然见到女儿跑来,靖王还以为家里又出了什么大事,精神顿时一紧。
听得云若辰是来问今儿宗室们围堵礼部闹事的事,靖王才稍微松了口气。
“哦,是这样的……”
经过这小半年来的“潜移默化”,靖王对于女儿热衷掺和“正事”的爱好已经免疫了。
下意识里,他其实是把这个女儿当成了半个儿子来看待,只觉得女儿贴心又聪明,往往还能从巧妙的角度来分析事情,和她讨论这些也没什么大不了。
事情说起来并不复杂,只是牵扯得比较广。无非还是空虚的国库与庞大的开支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国库没钱了,然而马上就要过年了。
元启帝终于下定决心,要把拖了一整年的削减宗室开支立刻提上日程。
过去,腊月二十三小年的时候,礼部就要给在京的宗室发放俸禄年货。今年宗室们等啊等啊,小年过去好几天了,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有人按捺不住去打听,礼部的官员只说内阁没有条子下来,他们做不了主。
内阁那几位阁老开始装死,但凡有人在他们面前提起这件事,他们就开始间歇性失聪,听不见啊听不见!不要来问我!
说实话,宗室勋贵们家里都是有老本的,谁都不至于没了这点钱和东西就过不了年。
但是这种事,是不能有开头的!
一旦这回不闻不问让人胡混过去,以后就成定例了。先是逢年过节该有的东西都没有了,紧接着就是各家应得的年俸、福利会被进一步削减……
这怎么能忍?
于是京城里的宗室们开始互相串门子,纷纷对内阁——其实谁也知道是皇上的意思——这回的做法大大不满。
“其实他们也不是从今天才开始闹了,”靖王苦笑说:“之前是断断续续有人到礼部闹。今天从早上起,不知谁家先倡议的,好几十家一起堵了过去,礼部那边人仰马翻的,真是……”
靖王是个温和的人,说不出什么重话,但表情上分明是对这些宗室颇不以为然的。
他虽然是亲王,从小却爹不亲娘不疼地长大,半辈子也没享受过多好的待遇,所以对拿不到宗俸就要死要活的亲戚们理解不能。
云若辰早就知道亲爹的政治敏感度超低。但是她却深明大庆的宗室人口俸禄问题有多严重,远不是靖王所看到的那么简单。
她原本就是历史系高材生,来到大庆后也没有坐井观天,而是努力从各种能接触到的渠道了解整个大庆朝的历史与政治生态——她倒也不想那么累呀,谁让她有个太单纯的王爷老爹呢?
本朝太祖立国之后,即承袭前代旧制分封诸王,而且赋予他们很大的政治、军事权力。不仅如此,还特别给予他们丰厚的物质待遇,目的在于依靠宗室实行对全天下的有效统治。
太祖的想法很单纯,自己人才靠得住嘛。
他肯定数学不好,没把人口繁衍增长的因素考虑进去……
云若辰记得自己曾看过一个古老的寓言。
某个国王爱上了围棋。他与一名高明的棋士对弈,声明若棋士赢了就可以提出一个愿望,无论多么不合理都会得到满足。
棋士果然赢了,然后他提出了一个奇怪的愿望。
“我希望陛下赏我一粒米。”
“只是一粒米?”国王深感惊讶。
“是的,只要在棋盘的第一格放上一粒米,”发明者说,“在第二格加倍至两粒,在第三格加倍至四粒……依次类推,每一格都是前一格的双倍,直到放满整个棋盘为止。这就是我的愿望。”
听起来数目并不多啊,只不过一次次加倍,难道整个王国的粮食还不够填满整个棋盘吗?
答案是,真的不够,远远不够。数目不停递增的结果,是一个全人类都无法承受的数字……
大庆的宗室们就是如此。
在大庆朝初期,宗室们曾拥有过巨大的地方势力,但随着几代皇帝锲而不舍的削藩与防范,诸王子孙慢慢变成了一群只知道领取丰厚俸禄,无所事事的寄生虫。
地方上,他们兼并土地,染指商业,然而这些隐患朝廷虽然看得到却也无力去制止。
元启帝老了,懒得折腾,他这回削减宗俸的目的还是蛮明确的,就是想赖账。
“朕就是没钱,你们看着办吧”……这态度倒也光棍,很符合元启帝一贯的作风呢……
“父王,”云若辰想了想,问道:“您可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在今儿闹得特别凶?”
“唉。因为今日户部开始给官员们发年俸了。”
靖王一摊手,叹气道。
原来如此!
云若辰简直要冷笑了。
一帮子蠹虫,家里吃香喝辣的还不事生产,看到官员们能领过年福利自己领不到就不平衡?
“可是父王,辰儿总觉得这事里透着古怪。”
“古怪?”
靖王怔了怔,不太跟得上女儿的思路。那些人当惯了大爷,得不到就闹事呗,虽然太不体面,但……古怪在何处啊?
“辰儿在想,这那么人同时一窝蜂跑上街去,也太齐整了吧。听说把整条御街都堵住了呢。”
“父王,您说……他们会不会是约好的啊?还是说,有人在背后搞鬼?”
第四十八章:好甜的糖
深夜,朔风呼呼地拍打着门窗,庭中枯树不住摇晃发出沙沙的响声。纵使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云若辰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屋外的寒意。
她翻身换了个姿势,还是无法安然入睡,脑中始终回旋着方才与靖王的谈话。
“幸好父王今儿一整天是出城上香去了,没掺和到这些麻烦事里……”
要不然的话,靖王的立场也挺尴尬的。
他身为亲王,宗室们若要拉他出头,他该怎么表态?支持朝廷,那就得罪了亲戚们;支持宗室,那就得罪了皇帝。两边都不支持,那就是懦弱没主见靠不住,谁还选你当太子!
偏偏也就那么巧,靖王一早就到城外沉香寺听佛事去了。云若辰知道父王是倾心佛法的,这和他务虚冲淡的性格很相似,但也因为并不怎么讨皇帝喜欢……皇帝喜欢的是道教啊。
信仰都不同,怎么相亲相爱?
与靖王相反的是,诚王这回倒霉透了。
谁让他摊上了个礼部尚书的老师呢?宗室勋贵们把礼部围得水泄不通的,堵在大门口把礼部的人从头骂到脚,说他们毁坏祖制虐待宗室等等等等。诚王和礼部关系深,这回也被牵扯进去了,好些宗室因此很不待见他。
人倒霉的时候就是喝水都会塞牙啊。对于诚王目前的窘境,云若辰表示喜闻乐见,喜大普奔,呃……总之很开心。
“嗯?”
她刚有点儿睡意,忽然心头一动,缓缓坐起身来。
有人进来了,但不是聂深。
啊,是他……
云若辰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不由得有些惊喜。
她披衣坐起,刚刚撩开拔步床的帘子,便看见一个少年的身影在黑暗中慢慢凸显出来。
“慎言。”
云若辰轻柔的呼唤传入少年耳中,引得他平稳的呼吸霎时微乱。
“郡主。”
他擦亮火折子,随手点燃了小几上的烛台。
烛火渐渐亮起。
啊……这是慎言吗?变化真大!
“慎言,你比我高好多了呢……这几个月长了几寸?”
云若辰微笑打量着眼前明显长大了许多的少年,双手在他们之间虚比了一下。
“两寸吧?”
叶慎言似乎也变得沉稳多了,没有再像原来那样,只要她稍微靠近一点或是和他多说两句话就发起窘来。
“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云若辰打趣了一句,低声招呼叶慎言在小几边坐下,也去薰炉里给他端了杯茶来。
“你一个人来?外头冷不冷?”
云若辰发现他肩上还积着些细细的雪花,在温暖的室内逐渐融化成水痕。叶慎言的发梢也湿湿的,有些乱,脸上蹭了块小灰,并不像聂深那样每次都能好整以暇地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