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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家有玻璃温室,会种一些果树。”芳芸微笑道:“我有几个同学家里是大农场主。不过她们不怎么说这些事,好像是有加工厂去收购,做成果酱罐头或者水果罐头。”
“美就是好。”孙舅太太啧啧了半天,有些惋惜说:“可惜我们水蜜桃都只能烂掉。”
阿根远远从小山那边跑过来,朝这边挥手。芳芸晓得中饭准备好了,对婉芳眨眼睛。
婉芳笑道:“舅太太,听讲对面那个尼姑庵里素斋蛮有名,我们嘴馋去订了一桌,就借花献佛请舅太太去吃个便饭罢。”
“桃花庵?”孙舅太太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你们都听讲了。”
“不是观音堂么?怎么叫桃花庵?”婉芳好奇问。
“去了你们就晓得了。”孙太太笑道:“我也是听讲过她们大名。托你们福,也去见识一回。我去喊人准备轿子。”
芳芸趁着轿子还没有来机会,叫阿根去打听。过了一会阿根哭笑不得回来,说:“闹笑话了,都怪我没有事先打听清楚,难怪我方才去订酒席那个知客听讲是三位女客那个脸色……九小姐,那是个摆花酒地方。”
婉芳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芳芸好奇问:“是不是南边人讲妙尼?我听我舅公他们讲过,听讲妙尼里头有谈吐很好,她们琴棋书画都懂一点。”
“大致差不多罢,不过没有广州妙尼那样有名。”一个醇厚男人声音带着笑意,“有点真本事,都去上海开堂子去了。小婉芳,你怎么想起来请我姐姐去吃花酒?”
芳芸回头,看见一个三十出头男子搀着孙舅太太胳膊走过来。
婉芳小声在芳芸耳边提醒:“那是孙舅太太兄弟,拐来拐去喊麻烦,你直接喊他小叔叔罢。”
“小叔叔好。”芳芸上前行了一个鞠躬礼,笑道:“相请不如偶遇。太太,也请我们小叔叔去吃酒罢。”
婉芳臊得没处躲。孙舅太太大方拉着婉芳手,笑道:“去吃花酒怎么了,只许你们男人去,就不许咱们去?走,我们去吃好吃,你在外面看着。”
“小婉芳请客,我不请自到。”小叔叔笑道:“再讲了,那里我熟,我去还能打个折。”
孙舅太太瞪了弟弟一眼,嗔道:“那这顿你请!”
小叔叔果然熟,进了庵门就在前面引路。知客尼见了他,笑得桃花朵朵开。大家才在圆桌边坐定,花生瓜子果碟点心碟流水一样摆上来。端盘子几个小尼姑虽然都是布袍素颜,生得很是端正清秀,几双水汪汪大眼睛都朝小叔叔身上招呼。
孙舅太太有些难为情,婉芳扭过头不看。只有芳芸好奇,仔细打量这几个小尼姑。她们可能也是头一回看见女客上,吃吃笑着,相互丢眼色。一时间秋天菠菜飞得到处都是。
“文彬,你这个没良心,你自己说说,你都多久没来了。”这个声音婉芳和芳芸都很熟,人更熟。
哗啦啦珠帘声响过后,光着头颜如玉站在门口,面对芳芸和婉芳,愣住了。
一江春水向东流(上)
虽然天气炎热,婉芳妆扮却没有半点让人挑得出毛病地方,低领修身格子旗袍下摆只到膝盖,穿着玻璃丝袜双腿踏着一双新式样黑皮鞋——浑身上下都透着上海摩登太太婉约和精致。
几个月之前,旗袍长度还在膝盖底下,大新百货公司里玻璃丝袜价钱让太太小姐们都喊贵,即使是她颜如玉,也只舍得在跳舞会上穿几个钟头。可是胡婉芳,她居然随随便便就穿到无锡这样乡下地方。颜如玉心里妒恨交织,她强迫自己把视线移到俞芳芸身上。
芳芸梳着一条大麻花辫子,露出光洁额头,端端正正坐在圆桌后边,看见颜如玉看她,温和地微微一笑。那模样,像极了当年孔月宜,看着温和客气,其实把骄傲和自信都藏到了骨头里。
颜如玉瞳孔迅速收缩:她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她们想要干什么?她手抓紧一把珠帘,渐渐用力。
胡婉芳很吃惊,她没有想到会在这样地方看到颜如玉,更没有想到颜如玉剃光了头发,做了桃花庵这种地方“尼姑”。她盯着颜如玉一直发愣,不知道说什么好。
芳芸是最先反应过来人,看见颜如玉时,在什么样场合应该露出什么样神情是她小时候最重要功课。当着外人,她几乎是本能露出微笑,好像颜如玉是个熟人,这个熟人有些熟,可是还没有熟到可以开口讲话地步。做为一个年轻小姐,在这样地方遇到从事这样职业熟人,微笑,就足够客气了。
孙舅太太有些不知所措。屋子里这三个年轻女人好像认识。美貌尼姑看着她两个同伴眼神凶很,看婉芳神情,这个人是认得,还关系匪浅。看俞小姐神情,却只是个认得人而已。她把视线转向了自己弟弟。
屋里子唯一男人把几个女人神情都看在眼里。他先是愕然,紧接着对婉芳露出微笑,道:“这是咱们庵里有名清芬大师,做得一手好菜。前阵子我常来吃。”
虽然屋子里女人都晓得,他到这里来不只是来吃素斋,但坐在圆桌边三个女人,还是很给面子给出了适当反应。
孙舅太太笑骂:“你个馋猫,就知道偷嘴。”
婉芳得他提点,笑道:“小表哥,那你可得好好替我点几个菜。”
芳芸笑嘻嘻说:“清芬大师长得真像我们一个熟人。”
颜如玉手慢慢放松收到身后,又迅速捏紧,她含笑点点头,道:“十二少,我特为来请你点菜。”
“什么拿手上什么,今天我十二少请客,可不能替我丢人。快去!”孙文彬讲完这句,突然站起来,笑骂:“不成,我得到厨房里看看,你们那几个厨子不敲打敲打,她就不肯拿出真功夫来。”他跟着颜如玉走了,几个小尼姑好像百鸟随凤,也都走了。
孙舅太太有些不好意思解释说:“文彬朋友多,又好热闹,跟哪里都混很熟。”
芳芸晓得孙舅太太话里意思,马上回答:“其实这位清芬大师真是我们熟人。”
婉芳嗔怪看了芳芸一眼,芳芸马上闭嘴。婉芳涨红了脸,道:“她落到这个地步,是我们没有想到。所以……刚才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孙舅太太哦了一声,过了好一会才道:“都是至亲,有些话我也不瞒你们了。自从你小表嫂过世,文彬一个人也过了八九年了。我看他和那个清芬很熟,我很不放心。你们既然都认得她,可以和我讲讲她来历么。”
婉芳犹豫着,不知道当不当讲。芳芸果断开口:“我是在外出生,六七岁时候,家父怕我忘了中规矩,登报替我请家庭教师。她做了我十一个月家庭教师,就替家父养了个儿子。”
孙舅太太吃惊看着芳芸。胡婉芳也是头一回听芳芸讲这些,她盯着芳芸,有些激动看着她。
芳芸神情有些黯然,“当时,家母实验室出了些问题,家母重伤不治,去世了。她就把自己当成俞太太了,一直到四年前我们回上海。”
孙舅太太看了看坐在身边正牌俞太太一眼,有些不解问:“你父亲当时就应当再娶,怎么让这种出身女人鸠占鹊巢。你外祖父家就由着她乱折腾?”
芳芸已经把话都说开了,孙舅太太又是出了名厚道人,从来不乱讲人是非,婉芳也没了顾虑,追问道:“当时怎么没有再娶?”
“有。”芳芸苦涩回答:“当时我小外婆曾经主张把她娘家侄女嫁过来照顾我。我大舅舅和她吵了一架,说小外婆娘家侄女论身份只能做妾……小外婆气晕了头,赌气说把她生小阿姨嫁过来做填房。我外公气坏了,把我大舅舅打了一顿,把小外婆和小阿姨都送到南美洲去了,勒令她们永远不许回来。”芳芸看向婉芳,苦笑道:“家家都有难处,我外婆家为我爹爹再娶事情闹了这样一场,旁人就是有心也不敢了。家庭教师小姐自以为一步登了天,回就是硬梆梆俞太太。”她又看向孙舅太太,“后来事,我不说孙舅太太也晓得些罢。”
孙舅太太点点头,后来事亲戚们都晓得些,芳芸不讲,也是为尊者讳,一个聪明小姐,就应当这样。估计芳芸母亲嫁妆丰厚得可以,娘家人都想伸手。孔家老太爷明面上打儿子,实际上是斩断了所有伸向外孙女儿手。年纪只得六七岁小女孩儿,又有让人眼馋财富,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自然不如在只有一个名不正言不顺家庭教师当家家庭里生活来让人放心。
这位俞小姐在这样环境下长大,还能又机敏又讨人喜欢,想必孔家是费了许多心血。和这样继女一起生活,对于婉芳来讲,是幸事,也是难事。也难怪婉芳待这个继女亲热友爱好像平辈人。后母难为哪。
孙舅太太一向和婉芳亲近,她怜惜看着这个年轻少妇,道:“婉芳,你也算是苦尽甘来,这个人已经自甘堕落到这种地方讨生活,咱们只当不认识她好了。”
“她不是那样人。”婉芳苦恼讲:“你退一尺,她一定进三丈。”
“她还回得俞家么?”孙舅太太有些吃惊问,更多,是替自己弟弟担心,如果弟弟教这个女人迷晕了头,把她带回家做妾,就是亲戚里头大笑话。
“她太能折腾了,忆白把她赶走了。可是……”婉芳为难咬着嘴唇,“她儿子还在俞家。”
“我们太太待我这个兄弟,一向和待我一样。”芳芸轻轻把手搭在婉芳胳膊上,含笑向孙舅太太,声音略微提高了点,道:“要是让亲戚们晓得我兄弟生母在这样地方——他可怎么办呢?”
“俞芳芸,你到底想怎么样?”颜如玉怒气冲冲进来,珠帘被她随手一搅,哗啦哗啦乱响。
“先生在外面偷听这样久,也该出来了。”芳芸嘴上喊先生,却稳稳坐在椅子上,没有半分客气意思,“先生想我怎么样对你?”
孙舅太太疑惑看着婉芳。照道理来讲,这位前家庭教师自以为坐稳了俞太太位子,肯定是和她这个正牌俞太太冲突最大。可是看她们情形,这位是和小姐誓不两立。
颜如玉指着芳芸冷笑道:“胡婉芳,你不要被她小恩小惠迷惑了,你可晓得,俞忆白在美挣了多少身家?光美金就有二十多万,还有孔家洋行百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