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怅卧新春白袷衣-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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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强大着胆子问道:“你想干什么?”
“我叫朱天白……我也想去金门岛。”
三人趁着夜色划着皮筏小艇刚刚登上金门岛,便有人来盘查,他们也不是第一个从厦门逃过来的共军了,这些日子以来,几乎每隔几天便会有人泅水或是划船跑来投奔国军,个个似饿死鬼投胎,只要有吃的,厦门的情况如何,他们知道什么说什么。
那国军守兵例行公事地问了几句他们的姓名和编制,就带了他们到了一处小屋子里用餐,没过一会儿,一名穿着戎装的男子走进来,三十来岁的样子。
押了三人来这里的国军守军同这名戎装男子敬礼道:“刘副官。”
这刘副官同守军们“嗯”了一声后,仔细观察三人,立刻便发现朱天白身上的气质和共军并不相同,便用温和的目光望定朱天白:“你是谁?”
朱天白连忙道:“我姓朱,我想见你们司令。”
刘副官奇了,来投奔他们的共军第一句话应该是还有没有吃的,但他第一句话就是想要见明清远!刘副官心道:难道他是共谍?
“是顾伯母要我来这里的,她和你们司令有个女儿。”朱天白拿出顾夕颜交给他的信,“你们司令的女儿在大陆过世,顾伯母要我把这个交给你们司令。”
这刘副官叫刘允彰,民国三十七年起成了明清远的副官,对于明清远的旧事,所知也不甚多,听了朱天白这么说,更加确定他是胡诌一番,于是怒道:“你在瞎说什么东西?我们司令的太太本来姓林,他的女儿今年才三岁,是在台湾出生的,你居然说我们司令的女儿在大陆过世?快把这人拉下去毙了!”
就在此时,走廊上传来杂沓的步声,数人围着一人进来,为首的那人一身戎装,并没有带军帽,双鬓有些斑白,看上去四五十岁的年纪。
刘允彰忙道:“司令!”
司令?他便是明清远?
这个令日寇以及共军将领闻风丧胆的“狐狸”身上表现出的气质,绝不能用“儒将”这样简单的称呼所能涵盖。不怒自威的神态,深邃的目光,能杀死敌人,也能把女人溶化。若是没有受过高等的教育和在血与火中拼杀的阅历,绝难创造出这样的男人。
只听明清远道:“听说你想见我?”
朱天白颔首。
刘允彰将信递给明清远:“司令,他说这是一个姓顾的女人要他给你的。”
“姓顾?”明清远连忙拆开信封,原来是一个出生证明,却是英文,上面写的是梦远于西元一九三八年一月七日出生于圣佛朗西斯科的一家医院。
西元一九三八年一月七日,西元一九三八年一月七日,不就是他一直以为自己失去的那个孩
子应该出生的时候吗?
还记得在南京重逢时他问她梦远的父亲是谁,她只是笑,说梦远才七岁。
她说的这样明晰,而他,却自以为是的将之认为是虚岁。
——梦远,是他的女儿啊。
明清远脱口问道:“梦远呢?她也来了吗?”
“她……她没了,梦远死在北大荒。”
“没了?”明清远只觉得头疼得似乎要裂开了,他才刚刚知道梦远是自己的女儿,可这么快,就得到了梦远的死讯,胸中的似乎有什么凝固成硬块,死死地堵在那里,使他连气都喘不上来,明清远静静地注视着朱天白,“请你把事情的详情告诉我。”
作者有话要说:求打分,求评论~~~
PS:刘副官还写过一篇文,叫《追随胡琏将军三十年的回忆》
以下截取刘副官在《台湾新生报》上发表的一个片段。
胡琏将军具有大将之风,他威而不严的风范常令很多人误会他是一个不容易让人接近的人,但对跟随他近三十年的我——一个副官而言,却觉得他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长官,他体谅部署,爱护部属,人人信服。 
将军为人周到,每逢生日时,不想热闹都没办法,亲戚、朋友、长官、部属、同事,都是不请自到,我是当然的招待。将军敬酒时,我拿着酒瓶随侍,敬到高部长等高级长官那桌时,将军还特别向他们介绍(副官)。
去年,是将军七十大寿,亲朋好友,长官部属都来祝贺,我虽已不是将军随侍的副官了,但每逢将军的生日一定前往拜寿。将军向来宾一一握手道谢,最后到我这里,将军站着,笑咪咪地看着说:“还是那个样子,还是那个样子!”在将军的心目中,我仿佛还是他当年做他副官的样子。
“这都是多年来托将军的鸿福”。但我已经虚度半百又二,并于去年做了外公。回想将军的言行处事,平易近人,我为将军的副官,深深体会到什么是“伟大”。


、第五章 一树冬青人未归(下)

“也许您不知道吧,我的父亲曾经跟随过你,他是远征军……后来,还跟随李弥将军退入金三角,后来……就没了音讯。因为出生的关系,我的政治成分并不好,加上年轻气盛,在大学里发表了些关于自由民主的文章,就被打成You派送去北大荒劳改。伯父,您离了大陆快有十年了,许是不知道,从去年十月开始,很多人都被打成You派,大批大批的送去劳改,特别是北大,去年的五月十九日,北大的学生贴出大字报,要求民主,提出独立思考,保障人权、保障言论自由,防止史达林悲剧在中国重演。结果因为此事,北大有七百一十六人被打为You派,其中学生You派五百八十九人。感觉就好像是共Chan党和文化人结了仇一般,文化越高,仇就越大,也许,正是因为他们害怕有文化的人看清某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所以才会这样吧。”朱天白轻轻叹道,“在我看来,劳改的时候,最苦的要数写思想汇报了,一写得二十多张纸,要把共Chan党捧上了天,要把自己贬入了地,最后要表达对社会主义建设的献身精神。这类奴颜婢骨的事情,我可干不出,可是那群被打成You派的人全都把自己骂得连王八蛋都不如,哭着喊着要好好改造。当然啦,里面也是有硬骨头的,我们那边You派队有二百多人,拒不低头认罪的只有五人,梦远就是其中的一个。从来的那天起,梦远就一直不承认她犯了罪,说自由民主的观点有什么错了?可是就是因为这个,您的女儿没少受罪,大会批,小会斗,关小号,多干活,上头还取消她与家人联系的权利,可是梦远一句软话没说。”
这样艰苦的日子,她一个小女孩,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明清远急急问道:“然后呢?”
“伯父,您是南方人,应该不知道北方的冬天有多冷吧,冬天里零下三四十度,地冻得比石头还硬,工地离宿舍有十几公里的距离,每天路上都会倒下几个,一倒下就没气了。上头又要我们去挖冻方,要用钢钎和大锤打眼,把洞眼连成一排,再用钢钎去撬。因为梦远是死不悔改的You派,还是极右分子,上头说她需要好好改造,所以就被派去挖冻方,结果扶钎的时被砸得手都骨折了。其实那次算得上是命大,大锤重达十八磅,我们这些You派有谁抡过?整个农场光是砸死的就十几个。”朱天白沉默了许久,终于又开口,“从入冬以来,农场就开始死人,开始是几天死一个,后来就大批死人了,最多的一天,一个劳改队就死十几个,埋都埋不过来。地冻成那样,开始死人还给钉个薄木匣子装,后来是用草席一卷,最后草席都不供了,光着身子就
埋。这种情况下还是顾命要紧,大家都学精了,叫的声音比谁都高,手上的力气一点不使,隔三岔五的还装晕来躲,伯父,不瞒您说,我就是靠这样演戏活下来的。可是梦远不肯这样,活还是照做,她一个小姑娘挑一百多斤的担子……”
“她是怎么过世的?”明清远觉得喉咙似被什么堵住一般,怎么都咽不下去,“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农场里没医没药的,梦远骨折之后一直没得到治疗,加上口粮少得可怜。我们劳改农场里,每个You派一天只能分到七两毛粮,都是带壳的谷子,怎么够吃?我就眼看着梦远一天不如一天,因为浮肿,最后连鞋都穿不上了。在劳改队里,因为不低头不认罪,所以我和梦远经常在一起挨批斗、关小号,久而久之也就……就相爱了。那时候我知道她不行了,就问她要不要捎个口信给伯父伯母,她想了想,说她的父母在厦门,接着又说还是不要了,她一个You派,不想连累父母。那天晚上梦远一觉睡过去就没醒过来,第二天早晨发现的时候人都硬了,我带了几个其他不肯认罪的兄弟们整整挖了一天才挖出一个一公尺深的坑,本来大家是想把梦远埋得深点,免得化冻的时候被野兽刨出来吃了,可是地上的冻层实在太厚了,实在是挖不动了。伯父,您放心好了,梦远是个冰清玉洁的好姑娘,下葬的时候也是穿得整整齐齐盖着被子下葬的……我一个人坐在坟头旁边哭了一场,当晚就把管教干部的伙房撬了,弄了些吃的,连夜从劳改农场逃跑出来。”朱天白抹了一把泪,又接着道,“我去了厦门,从北大荒到厦门,逃了大半年,终于找到了伯母,伯母一听,脸色当时就变了,差点就晕倒了。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一个在逃的劳改犯在哪里都不能久留的,正想出去,伯母拿了梦远的出生证明给我,她让我泅水来金门岛找你,说你见了这个出生证明就会明白了。我想想也有理,父母都没了,我又成了You派,既然大陆已无立足之地了,不如来这里投靠您。”
明清远听了,觉得头疼得似乎要裂开,喃喃念道:“夕颜,夕颜,当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肯听我的话……”
到底,害死梦远的,其实是他。
如果当年便能知晓,他就算绑,也要将她们绑来台湾,这样,梦远又怎会遭这样的无妄之灾?
现在回想起来,原来有那么多次,只要小小的一个转念,历史就会改变,可是置身在时代的洪流中,那个时候能做的,只不过过完今天,还有明天。
到现在,唯有眼泪,唯有叹息。
朱天白见他脸色不对,连忙问道
:“伯父,你还好吧?”
“我没事。”明清远深深吸一口气,“你叫什么名字?”
朱天白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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