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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了?”苏婀娜不解。
唇边有笑,像是鲜红色的血浸染开来,在黑暗中艳得惊心动魄。
他握住她的手在自己的胸口上比一比,然后停在一处,停了许久,可以感受到他的心跳,很平静。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变了,急一声,缓一声,缓一声,急一声。
是谁在心上擂鼓?
“刚才位置错了,这里,才是心脏。”他说。
怀里的躯体在那个瞬间有些僵硬,有些冰冷。
明清远吻了吻她的额头,笑吟吟地:“傻丫头,我也是同你开玩笑。”
她略略回复了些生气:“当真?”
“当然是真。”他说得肯定,心里却有万般盘算:娶了她,他可以扭转他在知识分子心目中的刽子手形象,可以名正言顺地向委座提议抗日事宜,最关键的是……
明清远勾起一抹不自觉的微笑。
——现在,就让他们以为他是被红颜祸水迷住了
吧。
明清远将苏婀娜抱到床上,轻轻拍着她的背部哄她入眠。
从现在开始,就让她爱上自己吧。
对峙的双方,总得有一方溃败,谁先爱上,就注定要溃败到底,更何况是玩政治的人,若是动了感情,就等于自取灭亡。
六点的时候,明清远起身换衣,要去政府开会,党员守则和召集国民大会等决议案到现在还是争论不休,实在恼人。
他在黑暗中一粒一粒地扣好纽扣,轻微的声响,如同远方的花瓣落地。
此时一步也错不得,明清远是知道的。七年前父亲被刺身亡,他子袭父职,底下那些部将,真正忠心的不过寥寥数人,多数,怕是各怀鬼胎互相算计吧……
明清远轻轻地笑了笑,下了楼。
作者有话要说:田汉、刖翰笔、杜国庠他们的确是在南京被捕的,不过不是1936年冬天,XD
、第四章 可羡瑶池碧桃树
苏婀娜醒时,天已大亮,身边的人早已不见。
一名唤作莲心的丫头侍候她穿衣吃饭。
莲心取了一件刺绣旗袍给她,极淡的烟霞色,胸前缀着细碎的水钻,穿上身后,袅袅婷婷如一枝桃花。
“莲心,请问你知道……知道清远什么时候出去的?”
清远。
她轻声地念出这个名字,镜子里映着她的影,旗袍上的水钻闪着碎的银光,如同碎的相思。
“少帅已经出去了许久了。”莲心笑道,“苏小姐真是客气,说话还带‘请’字。”
苏婀娜有些窘,扭扭捏捏地坐到梳妆台前。
“苏小姐当真与其他女子不同。”莲心为她梳发,三千青丝萦绕指尖,像是掠过最华美的绸缎。莲心恨恨,“比如徐小姐,眉毛眼睛里都是勾人的俗媚,又比如王小姐,上次还当着人,就直接坐到少帅的大腿上……”
“莲心,你说什么?”苏婀娜的手竟有些颤,发卡拣了两次都落了下去。
莲心自知失言,忙岔了话题:“苏小姐,少帅吩咐了,请您中午去金陵饭店等他。”
“好。”她不经意地瞥向长窗外,有两条白色的大狗在草地上追逐嬉戏。
她认得是萨摩耶犬和赫斯基犬。
尤其是赫斯基犬,这种狗浑身白毛,与雪狼同种,被爱斯基摩人驯服后用作拉雪橇,日行百里,力大无穷,到了月圆之夜,它们仍会同野性发作的狼一般仰头嚎叫。
这时候,赫斯基犬也发现了苏婀娜,忽然停止同萨摩耶犬的玩耍,缓缓走近长窗。
苏婀娜心中一凛。
赫斯基犬隔着玻璃朝她露出尖锐的犬齿,敌意地低声咆吼。
立刻有佣人拉走了两条大狗。莲心柔声道:“白银平时极乖,苏小姐您别害怕。”
苏婀娜牵牵嘴角。她想,呵,连它也知我不是好人。
“苏小姐,您要不要去逛街或者唤人来陪您打麻雀牌?”
“你对每一个留宿这里的女子都这样殷勤招待吗?”她微微一笑,唇畔便有一个浅浅的梨窝显了出来,“可能去书房?”
莲心点头:“我领你去。”
明清远的书房大约五坪,放了许多的书,尽是关于军事,苏婀娜正拟退出去,忽然见到案上放了一本书,《Gone with the Wind》的上册。
这本书是美利坚女作家玛格丽特?米切尔所写,今年五月出版,听说是道尽南北战争时期的爱恨情仇,只可惜市面上并没有地方可以买到。
苏婀娜摊开了书看,一行行的英文跃进眼里,极美的斯佳丽,深情的巴特勒,亚特兰大风光正好。
十一点刚到,便有司机载她去金陵饭店,下了车,又立即有侍者领她去包厢。
极豪华的包厢里甚至有乐团在演奏苏格兰民谣,是《绿袖子
》,据说在伊丽莎白女王时代就已经已广为流传,相传是英皇亨利八世所作。
这个在传说中相当暴戾的男人却真心爱上一个民间女子,那女子在与他遇见的时候穿一身绿衣裳。
只一个偶然的邂逅,便就注定了一生的劫。
她住入他的心里,他念念不忘。
可叹斯人如梦,再也难寻。从此以后,他阅尽美女无数,却从没有一个女子,能像她一样,青青子矜,长风盈袖。
寤寐思服,求之不得,亨利八世只得命令宫廷里的所有人都穿上绿衣裳,好解他的相思之苦。
终其一生,他都不曾得到她。
“抱歉,迟了十分钟。”明清远走了进来。
从前几次见他都是军装,想不到他此次竟穿了一袭洋装,白衣皎皎,犹如月色,愈发衬得他眉目清朗。施施然走近,目中含情,唇角含笑,少了几分着军装时的严肃与老成,多了几分潇洒与不羁。
他们相对而坐,旋即有侍者上菜,无外乎法式黑松露浓汤、拿破仑千层酥、牛排、意大利面云云,奢侈得令苏婀娜大叹腐败。
“同夏桀商纣已是好得多。”明清远笑睨面前的女子,她的眉目生得格外秀丽,眼睛极黑极大,仿佛有很深的阴影,让人在一瞬间想起“鬼影幢幢”这个词。
“所以呢?”
“先与你陪养感情。”明清远浅啜一口红酒,眼中光华流转,有如卷轴里走出来的男子一般风流倜傥,“答应你的事,时机还没到。”
苏婀娜低低地应了声。
“明日报社会登出我们行将订婚的消息。”
眼前的男子,明俊的脸,凌厉的眼神,这样的一个人竟然要成为她的丈夫了么?苏婀娜先是一怔,随即又笑:“真是快。”
她想,跟着这样的一个男子,一起走到天荒地老,或许是每一个女子心中的梦吧。
可是,不包括她。
——为什么,那件事偏偏是他做的?
“是快了些。”他离了位走近她,修长的指头攀上她的下巴,让她的头微微抬起。
明清远笑得有些暧昧。
这一个瞬间,她以为他要吻她。
但是他只是轻轻一笑,替她清掉嘴角的食物残渣:“吃慢些。”
她的脸忽然就红了。
从包厢里出来,门外竟站了两排卫戍近侍,见他们出来,所有的卫戍近侍立即立正上枪行礼,动作整齐划一,像是一人所做。
苏婀娜拉了他的袖子小声地问:“接下来要去哪里?”
“先送你回家,我开完会后再携你出去。”明清远笑得宠溺,眼里有一片清冷的月光。
眼神最是骗不得人。
苏婀娜低下头:“不必了,我在锦华官邸就好。”
“好。”他微微颔首。
路过中华门时,苏婀娜要司机停车,说是要上去看看。
就当是同
她一起去寻六朝胭脂的痕迹,珠市南曲的曾经吧。
中华门是明太祖朱元璋时修建的南京城正南门,是由南唐都城和南宋建康府城南门旧址拓建而成。
弹指间便是千年过去,历史如过眼云烟,抹掉了荒凉凄惨的曾经。古老的关隘只留下一个沧桑而平静的轮廓。
中华门始称聚宝门,五年前由蒋介石亲笔题字,改称中华门,倒成了情侣们谈情说爱、学生们画画习书的胜地。
他们登上中华门上层的庑殿式重檐筒瓦顶镝楼,为防着她冷,明清远脱了外套罩到她身上。
“你呢?”苏婀娜凝眸看他。
“我没事的。”
站在二十几米高的城墙上俯视,蜿蜒曲折的古墙城环抱了整座南京城,着实让人感到震撼。城门幽深,暗淡的壁垒覆盖了青苔与爬藤。石垒无言。即使灵魂挣扎过,也没有留下一丝声息。遥想五六百年前的朱元璋登临此处时,究竟是怎样的感受?
是有传说的,倒不知真是假。
据说彼时朱元璋志得意满,率大臣和诸位皇子环城巡游,盛赞自己的城墙如何固若金汤。而四皇子朱棣却在众大臣山呼万岁齐声讨好的时候说:“好是好,就怕紫金山上架大炮,炮炮直轰紫禁城。”
“你怎么看待火炮。”苏婀娜偏过头来看他,发丝在朔风中披拂,极好的一匹锦缎。
她问得似无意,他却上了心:“火炮么?拿破仑是炮兵出生,他把炮称之为‘军中之神’,并主张将火炮集中使用,以及充分发挥骑兵的机动作用,当然重要。”
“若是你作战呢?”
明蓝的天色映进他幽深的眼睛里,烧成灰的余烬:“我军炮兵一般以美制一百五十五毫米榴弹炮为火力骨干,辅以一百零五毫米榴弹炮和七十五毫米山炮,火力组织比较严密。但是我并不赞成这种战术,一来,爆炸中心可达到三千摄氏度,冲击波又影响甚远,投过去便等于毁灭。二来,对远距离目标射击要用大号装药,对炮膛损蚀严重,会大大缩减火炮的寿命。”
苏婀娜听得认真,末了才点一点头。
想从他这里套话么?那就再把她往歧路上引些吧。明清远在心中冷冷地一声笑。
国父孙文曾经说过,历史上南京既受益又罹祸于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气度不凡的风水佳境,过去曾多次遭受兵燹之灾,但亦屡屡从瓦砾荒烟中重整繁华。
东晋、萧梁、 刘宋三番北伐功败垂成,大明、民国二次北伐成功。
这一次呢?
明清远轻声地吟:“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苏婀娜也在吟,却是韦庄的《台城》:“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这时一名中年男人抱着影像的器材来
到城楼上,对着他们摆好影像的架子:“少帅,就在这里拍?”
苏婀娜有些疑惑,目光在明清远和那个中年男人之间打着转。
“就在这里拍。”明清远微微一笑,直接揽过她的腰。
苏婀娜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