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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联祭-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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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访苏心潮(7)

  五十年代,当时的北京苏联展览馆开幕时,我去莫斯科餐厅喝过从苏联运来的伏特加酒,印象不佳,觉得其味如药用酒精。不知这次为什么印象这么好,是他们的伏特加质量提高了呢,还是经过三十年的沧桑之后,我更会尝味道了呢?
  糖果点心都好,但包装差得出奇。很好的巧克力糖,只用一种暗淡的蓝色蜡纸包装,无金属箔,无闪光透明纸,无烫金字。
  新鲜水果和蔬菜就更加昂贵,但鱼罐头价格低廉。
  纺织品看来还不错,但花色品种不丰富,价格也贵。从中国进口的纺织品在市场上极受欢迎,动辄被抢购一空,或者拿到小白桦商店去卖外币。
  但总的来说,苏联的食物比西方食物更接近中国人的口味。对于中国人来说,例如美国和联邦德国的食物显得淡而无味,有些味又显得很怪( 如甜食上的某些香料 ),但苏联的食品较能刺激口味,包括生葱、生蒜、芥末、茴香这些我们喜欢用的作料佐菜,在苏联的餐桌上都大大的有。不知道这是不是和地理位置有关,毕竟苏联是我们的近邻,与西方相比,我们同处于东方啊。
  除了食品以外,你还可以发现我们两国接近或干脆相同的一些事物和现象。
  比如说,书和报纸都比较便宜,文艺演出( 包括电影 )票价也大大低于西方。我在塔什干纳瓦依剧院看芭蕾舞剧《 天鹅湖 》,票价一点五卢布。在莫斯科大剧院看李姆斯基·柯萨阔夫的歌剧《 沙皇的未婚妻 》,票价三卢布。如果是在纽约看同等规格的演出,恐怕要付五十美元。
  公共交通、飞机票、火车票都便宜。莫斯科的地下铁道密如蛛网,纵横交错( 地下再立体交叉 ),每个车站都修得极漂亮,管理得也好,乘一次地铁只须十个戈比。而号称方便的美国纽约地下铁道,不但脏污不堪,而且经常发生暴力( 抢劫、强奸、凶杀 )事件,实在不能望其项背。
  再比如,商业服务态度不好,官商作风这个问题也颇带共同性。苏联的许多商店,柜台后面站着疲劳的、面孔呆板的服务员。耐心的顾客一次又一次招呼着服务员,然后服务员来了,冷冷地给你开一个票,你去出纳处交钱,再拿着出纳盖上了“收讫”图章的发货票前去取货。这种场面我们当然并不陌生。
  还比如,我到一位苏联朋友家去作客,主人指着他居住的居民楼旁边的地面说:“今天铺设这种管道,把地面挖开,填上以后又要铺设另一种管道,挖了填,填了挖,这是常事。”
  当然也有许多地方迥然不同。我这里不谈政治、外交、文化传统上的重大差异,只记一点细节。例如苏联的商业人员收小费我们不收、苏联的饭馆从建筑到装潢到陈设都比我们的好得多,而我们的民航国际航班上的食品饮料供应比苏联好得多。苏联许多产品实惠、坚固、老大憨粗,我们的则轻巧得多。这方面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公用电话,莫斯科街头的无人管理公用电话主要是用金属而不是用化学合成材料做的,式样笨重,那电话常常使我联想起健身用的哑铃。
  俄罗斯饭店的淋浴喷头大如向日葵花盘,是我有生以来看到的最大的喷头,冲起来倒也过瘾。
  有一件事使我难忘,虽然我不能判断这件事是否具有典型性。那还是去年秋天,在北京,我们会见过一次苏联人。苏联客人每人拿着一支笔,一个笔记本,一字不漏地记录我们的发言。而我们的人谁也不记。
  当然,我有时也不无苦味地想起,如果我们号召北京的青年登记结婚以后向天安门广场的人民英雄纪念碑献花或者至少去行一个注目礼,这做得到吗?如果做不到,又是为什么?如果做得到,为什么不做?
  让我们再比较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中国出版界的一个代表团去年参加了在莫斯科举行的书展,团中有一位作家朱春雨同志。朱春雨回国后写了六篇记叙他的访苏印象的散文,散文很快发表了。如所周知,这些记叙充满了友好情谊与交流的愿望。一些苏联朋友对这些文章能这么快地发表、这么顺利地发表表示惊奇,甚至觉得不可理解。
  也许这个不可理解本身有点不好理解吧?既然开始了接触与友好往来,不管还有多少障碍,人民之间、文人之间,总是应该有一点符合友好交流精神的报道吧。为什么在苏联友好地报道一下中国的情况,至今仍是那么难呢?
  在塔什干电影节即将结束的时候,全苏与乌兹别克的电影领导机构负责人员与我们代表团会见。他们问:“你们能把你们在电影节期间的见闻报道给中国人民吗?”他们的样子似乎是在担心。
  我爽快地回答:“当然能,那正是我的行当。我希望你们的报刊也能报道我们的活动。让我们来一个竞赛吧,看谁能写作和发表更多的文章,友好地、如实地报道对方。”

  访苏心潮(8)

  他们笑了,但是他们没有表示愿意和我竞赛。
  无须讳言,在苏联的每一天,我都进行着对于种种生活细节的两相比较,一个是前面写到了的苏联与中国的比较,再一个则是苏联与美国的比较。
  苏、美两国城市居民都对度周末抱着极大的劲头,一到周末,都纷纷往郊外跑。这大概
  是同属发达国家的一种表现吧。苏联有一些有地位、有钱的人在郊外是拥有别墅的。据说集体农庄的庄员还修了一些简易的房屋,类似中国的“窝棚”的,专门租给周末度假的城里人用。
  两国都有很好的鲜花市场。在苏联,鲜花始终准许私人种植和出售。向朋友献鲜花,在苏联和美国同是一种美好的社会礼节。
  都保护鸟类,正像在纽约有许多许多鸟与人们和睦相处、相互愉悦一样,在莫斯科、在红场、在巨大的百货公司,甚至在地下铁道里,你到处可以看见灰色的野鸽子。野鸽子都很肥胖,看样子营养充足,根本不怕人,也绝对没有任何人伤害它们。
  也都爱狗。美国人之爱狗是世界驰名的,如牵着狗散步,与狗同盆而浴直至抵足而眠。在美国,许多狗登堂入室,在主人的书房、客厅、起居室……自由地巡行。
  在格鲁吉亚的首都第比利斯,我们无意中碰上了一个“赛狗大会”。在一个高坡上的街头公园里,周围用绳子围了一围,狗专家们一个个正襟危坐、一丝不苟、铁面无私。狗的主人们把自己的狗带来,登记注册,遛狗,接受主考官狗专家们的审查、挑剔、批评、奖励,优胜者将得到证明书,为狗与自己赢得应有的荣誉与地位。
  在苏联电影《 白比姆黑耳朵 》中,有过这种赛狗的场面。
  甚至我觉得这种场面的宣传效果要比悬挂许多幅“给世界以和平”或者祝酒时候反复讲和平还大。
  苏、美都很重视绿化,都拥有大面积的绿地,都重视绿地的保护,都有令人羡慕的绿油油的大草坪。在这两国旅行,都有一种胸襟开阔的大陆感。
  甚至这一点也是相同的,双方的宣传都极力贬低和丑化对方,而实际上谁也骂不倒谁。
  那么,除去由于意识形态、社会制度、内外政策的不同导致的明显的巨大的差别以外,还有什么细节上的有趣的差异呢?
  美国女人瘦,注意减肥。而苏联女人胖壮,特别是莫斯科女人,一个赛一个。餐厅的女服务员一个个都是虎背熊腰,活像摔跤选手。如果两国举行一次女子相扑,我相信苏联队必获全胜。在第比利斯的埃维丽亚旅舍电梯上,忽然发现了一位身材苗条的年老妇女,我觉得蹊跷,便试着与她用英语攀谈,果然不出所料,她是来自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游客。
  美国的宴请,即使是很隆重的宴请,服务周到,程序讲究,排场很大。但吃的东西并不复杂,也都适量,桌上都是干干净净,吃完了一道菜,再上一道菜,宴会从头至尾,餐桌上不呈现杯盘狼藉状,而且宴会时间都不太长。
  苏联的吃法不同,主人慷慨,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琳琅满目。一上来面包黄油干酪鱼子烤鸡火腿芥末胡椒大葱黄瓜小萝卜西红柿就摆满一桌子,而且量都很大,带有某种炫耀的意味。吃起来敬起酒来讲起话来时间相当长。
  在我国国内,我曾听到一些美籍友人抱怨说,他们回国以后吃一顿饭要不断地和人碰杯,这使他们觉得不习惯。我也想不明白这碰杯究竟出自何典,这次去苏联才找到了出处。苏联东道主每次宴请的时候都热情碰杯,格鲁吉亚的一位朋友还解释说:“这里有一个讲究。我们说酒这个东西,看得见、闻得见、也尝得着,但是没有声音,听不见。碰杯以后就完全了,能见、能听、能闻,全有了!”
  美国人忌讳无意中的人与人之间的任何身体的触碰。哪怕是极轻微地挤撞了一下别人,双方都会主动地同时说一声“请原谅”。苏联就大不相同了,上下飞机的时候我几次被人拨拉过来拥过去。
  美国的一位中年汉学家对我说:“正是六十年代,美中关系极度恶劣的时候,美国政府特别重视汉学家的培养和使用,不惜重金资助。现在随着与中国关系的正常,我们有些学中文的人反倒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了。”我开玩笑说:“为了帮助你们,是否需要建议中国政府把美国狠狠地再整一下?”他和他的妻子同时开怀大笑说:“就是要这样,就是要这样!”
  而苏联的一些汉学家见到中国客人时说:“我们还是友好吧,不然,我们要失业了!”
  原来幽默感也各有不同。
  撇开对外政策不谈,在访问了美国又访问了苏联以后,我觉得这两个超级大国各有一套,互相挖墙脚,双方有空子就钻,而又争分夺秒地相互竞赛,各不相让。这当然孕育着巨大的危险、威胁,却也包含着相反相成相对相促相挑战相应答的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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