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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案桌,粗糙、潮湿、冰凉。如此清楚的质感,明显不是在梦中!
但是,就在前一刻,我不是明明已经躺在翠微宫的含风殿寝宫里,刚刚召见了长孙无忌和褚遂良以及太子李治,交待后事么?!
一道闪电撕裂般的闪起,紧接着,一个落地巨雷轰然炸响!
趴跪在地上的小太监俱文珍惊慌的轻叫了一声,李世民自己也情不自禁的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俱文珍壮着胆子,喃喃的低声道:“殿、殿下,你还好吧?”
李世民恍然从无边的思绪中回复过来,转头凝神看着这个小太监,微一扬手说道:“去,将太子唤来!”
就在这扬手的一挥间,李世民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居然是如此的白晰瘦长——这哪里像是一个过了五十岁的人该有的手!而且就在这时,他突然惊喜的发现,自己这副原本应该是老态龙钟的身体,居然浑身上下充满了莫可名状的力量——甚至比自己壮年时还要强壮!每一块肌肉,每一处骨骼,都像是卯足了喷薄欲出的力气!
这一个变故让李世民不由得心中惊诧起来,然后又细下看了一阵自己的身上,居然穿着一袭胸口留有一滩污血、绣着盘龙的紫袍;床边一面矮几上,放着一领三梁冠,看似应该就是从自己头上解下的——这不是亲王外出才戴用的么?照此看来,这盘龙紫袍,也该是亲王该有的穿著了,这又是什么时候定下的服饰规矩,我身为皇帝为什么都不知道?……还有,这个小太监居然叫我“舒王”?!
俱文珍正有些疑惑不解,不知道这舒王没事叫太子有什么事情,而且那种口气,并不是像‘请’,更像是吩咐甚至是命令。
亲王命令太子?看来这舒王真是病得不轻,脑子都糊涂了!
正在这时,正有些瞢住了趴在地上没有动弹的俱文珍,却又听到李世民喝道——“去取一面铜镜来!”
俱文珍哪里知道这当口了,他要铜镜做什么。只得怯怯的道:“眼下,怕是一时寻不到……”
李世民眉头一皱:“那便打盆水来!”
“是、是!”俱文珍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就朝外跑。不料身后一声厉喝:“站住!”
俱文珍惊慌的转过身来,低垂着头,眼珠子不停的晃悠打颤:“殿下还有何吩咐?”
李世民迈了两步走到他身边,微欠了一下身子,眼角迸射出冷冽的寒光,在他耳边说道:“刚才的事情,你若是说出去了……”
俱文珍顿时像小鸡啄米一般的磕起头来:“小、小人伺候了殿下五六年了,从来不敢乱说任何事情,殿下是最清楚的!”
李世民面上挂起了一丝微笑,缓了缓语调轻声道:“去吧。”
俱文珍如蒙大赦,逃一般的离开了房间,心里砰砰的一阵狂跳——天哪,这、这舒王怎么就这样活过来了,跟个没事人一样?莫不是……诈尸了?我还是去将御医请回来看看的好!
李世民在屋中来回的走动了几步,除了腹中有些肌饿,居然没有感觉任何的不适。皮肤白晰而有富有弹性。肌肉虽然算不上十分的结实,但至少很匀称,骨骼也是韧性十足,连牙齿也是完好无损整齐密合。而且,眼下‘自己’这副看起来本该是很羸弱的身体,力气却是极大。屋中的那张厚实蛮重的榆木桌,自己一手抓上去,可以轻松的让它抖上几抖。
身体,居然变得如此年轻,生机勃勃、精力充沛、力量十足!
李世民心中不由得惊喜参半,有些怔怔的看着自己那双手,心中不停回旋着一个念头:我……又活过来了?而且,还变得如此年轻强壮?!
可眼下也有一个问题让他最是疑惑不解:这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那个太监一直口口声声叫我作‘舒王’?!
莫非,我——李世民死而复生,借这个大病将死的人的躯体重生了过来——成了他们口中的舒王?
若不是有超乎常人的冷静与镇定,换作是任何人此时都要惊叫起来了。李世民只感觉胸脏里那颗心脏一阵突突的狂跳,脑海里千般思绪又翻腾了起来。
就在眨眼间的前一刻,我还躺在翠微宫的含风殿寝宫里,感受着生命从体内一丝丝的抽离。我挣扎着最后一丝力气,对太子李治等人交待后事,叮嘱他们勤于政事,以历代明君为典范。然后,我本该是与我最爱的女人长孙皇后合葬到了昭陵里的。可是眨眼一过,我居然又活生生的站在了这里,变成了别人口中的“舒王”,一个年轻的男子!
如此诡异、如此神奇!
正当李世民暗自惊喜疑惑的时候,刚刚给他切脉的那个御医跟着俱文珍,跌跌撞撞的跑进了屋子里。卜一眼见到李世民,年逾六旬的老御医不由得惊声一叫,险些朝后翻倒过去,幸得俱文珍从后面将他扶住。
这一声惊叫,也将李世民唤醒了过来,凝神看了这个御医几眼——不认识!
但从他背着的药箱和服饰可以看出,应该是一名御医。李世民心中飞快的盘算着:眼下情况如此诡异,暂时不能让这个御医说出破绽!
想到此处,李世民在桌边坐了下来,随意的一扬手:“你退下吧,朕……我‘正’饿着,想用膳。”他心中暗自寻思:眼下看来,‘朕’这个称呼,似乎并不属于我了?
老御医惊骇不已的缓缓靠近过来,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打量着李世民,喃喃道:“殿下当真没有感觉任何不适?”
李世民略转过头来,目光微寒的沉声道:“还不退下?”
“是、是是!”老御医感觉一股凛然的气势威压而来,不由自主的缩身朝后退去。出了房间,他满心疑惑的大摇其头,心中惊道:怪哉,怪哉!明明就只剩一丝性命的,居然马上这样生龙活虎了,莫不是神明显灵?管他许多,横竖我是将人救活了,皇帝那里总算是能交差……
屋中,李世民将俱文珍也差到了屋外,关上门,看着铜盆的水中倒映着的自己那张脸。
一张如此年轻、陌生的脸!平直的眉毛,宽额大眼;坚挺的鼻梁,面白无须。最明显的一处特征,就是自己额间有一颗黄豆大小的红色肉痣,正长在双眉正中央。总的来说,还算俊气。但李世民左右看不习惯,若不是自己眼神中那一点星芒神韵,整张脸都透出一股阴柔与病态,一眼看去就是一个四体不勤的膏粱子弟。
“如同妇人般贴了个花钿么?”李世民伸手摸了摸额间的肉痣,有些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虽然他对自己死而复生感到一丝庆幸,却隐隐的有些直觉,眼下的这副身子的主人,也就是现在的自己,处境并不是太妙。
那些人口口声声叫自己‘舒王’。可是一个堂堂的亲王,又怎么会沦落到这般的田地?我李世民治理之下的贞观大唐,是何等的繁荣安定。莫说是亲王,就是一个小小的官宦人家的子弟,也不会是这般的落魄。
而且,“我”是亲王,那么这大唐天下的主人、九五之尊的皇帝又是何人?
想到此处,李世民眉头一皱,对外面唤道:“俱文珍,你给我进来!”
。
第一卷 浴火 第3章 不肖子孙
小太监俱文珍今天搞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脑袋里简直就像是变成了一锅浆糊般的迷糊。为什么平常那么软弱胆怯的舒王,今天突然变得那么威严而有主见?而且,他从来不喜欢看书的,教他读书的几个老师都差点被他活活气死。可是这个不学无术的舒王,今天却突然心血来潮的让他搬来了这个奉天县中几乎所有的国史典籍,如同一个痴人般将自己关在屋中,一本本的捧来细读。
俱文珍啧啧的摇了摇头,暗自嘀咕道:人家是王爷,自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管这么多干嘛?这么古怪的天气,我还不如缩进被窝里睡觉去,反正他也说了不要伺候。只是这肚子里,仍然是饿得慌,哎……
房间中,李世民就着这盏油灯,紧拧着眉头细细翻看着一本本的国史,心中却是一阵怒气翻腾了起来。看到最后,他终于按捺不住,一把将手中的书砸摔到了墙上,怒声咆哮道:“不肖子孙,混账东西!”
他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愤怒过了。身为一个开国治世的君王,他更多的时候都是喜怒不形于色,胸中城府如海。可是此刻,他实在无法忍受胸中的那股愤怒!
只恨此刻手中无剑,那些不肖子孙也不在眼前,不然他可以毫不犹豫将他们的一剑砍杀!
那本书被砸落在墙角之下,秋风翻过,隐隐露出一页,上面写着“太宗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讳世民……”
李世民忍不住又走到了墙角拿起了这本书,胸中满是复杂情感的摇头叹道:“太宗?他们尊我为太宗?可谁又能想到,时隔一百三十多年后,我居然变成了我自己的不知第几代玄孙——舒王李谊!”
李治,你这个不肖子,无能的饭桶!仅仅是平定了一个高句丽,其他的事情毫无建树,到最后,居然还将江山拱手让给一个女人——那个你父亲宠幸过的才人武媚娘!任凭她残杀无数李家王公,江山改姓十数年,李唐江山险些从此消散!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不该立了你这个连女人都驾奴不了的软蛋!李泰、李恪甚至是当初那最不肖的李承乾,或许都要比你强!
开元之治,原本很好。可是李隆基你这个白痴,莫非就从来没有读过我留下的《帝范》么?我明明说得清楚,不可随意交出大权、分封蕃王。一旦手中有了实权,到时不管是亲王还是大臣,‘大则专都偶国,小则跨郡连州。末大则危,尾大难掉。’不仅仅是有周朝的春秋战国、汉朝的三国鼎立这些诸侯割据的前车之鉴,《帝范》之中也还要说得如何清楚?要做到这一点平衡,莫非就是那样困难?你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大肆分封节度使赐给他们军政大权,让整个大唐的政权分崩离析,上下离心离德,整个朝廷都被架空。不仅如此,你如同那李治一样,贪恋女色,迷恋自己儿子的妃子杨玉环,从此疏懒政事,还宠幸奸臣、重用佞胡,居然酿出‘安史之乱’这样的大祸。到最后你自己仓皇逃到成都,连帝都长安都被吐蕃攻占,好一番血雨腥风的大屠杀!
我大唐百年基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