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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天的时间里,李世民陪同着太上皇李适,在太极殿接受诸国使臣与文武臣工的道贺。数千庭席在麟德殿铺展开来,万人共餐。收受的礼品,也将太极殿礼品坊堆积满仓;献上的贺表章辞,也快要堆积如山。
李适一整天都在呵呵的笑,嘴都要笑歪了。活了五十岁,他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过。就在今天,他居然对自己感到有一丝自豪:当年将位置传给李漠,是一个多么明智的决定!
华灯初上,夜未央。眼看着前来道贺的诸国使臣也快要走完了过场。劳累了一天的李适似乎再也撑不住了,正打算退朝回去休息休息。就在此时,太极殿前的钟鼓楼,再一次敲响了大鼓。而且这一次,声音特别的响亮,似乎有某个重要人物前来。
李适心中不停叫苦:这都天黑了,还有谁来?鼓声敲得如此之响,又是什么大人物?莫非有比吐蕃、回鹘这些国家使臣更重要的人物?
李世民也是心中暗自惊讶,猜不出是谁来了。站立了大半天的文武非官本来也有些蔫了,这时也纷纷被勾起了兴趣,翘道望着龙尾道那边。
夜色已然降临。太极殿戍卫的军士们个个都举起了火把。将龙尾道照得如同白昼。众人看到,五个身着大唐官袍的使臣,各自手捧一份书笺在头顶,缓步走上了龙尾道。
众人心中都有些失望,并且暗自骂道:哪个不知事的臣子,这时候才派人来道贺?
李世民目光如炬,静静的看着这五个走上金銮殿地臣子。这五个人。只有一个身着绯色袍服,官职在五品以上;其余的人,居然都还只穿着绿袍,品衔低微。李世民一时也失去了兴趣,并有些不耐烦了。
那五个臣子走到金銮殿前齐齐拜倒。各自将手中的贺表举在了手顶。领头的绯袍官员朗声道:“微臣,北庭都护府长史刘亮,奉北庭都护府大都护杨袭古大人之命,前来恭贺太上皇与昭庆郡王寿诞。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昭应郡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刘亮话音刚毕,满朝顿时哗然“居然是北庭来的使臣!”
李世民也是浑身一震。鄂然的睁大了眼睛看着堂前跪的五人。
其余四人,也居然是安西四镇龟兹焉耆于阗疏勒派出地使臣!
李适也呆住了,惶然的看着这五个人。居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李世民就坐在李适旁边,这时站起身来走下金銮殿来到了这五人面前,说道:“爱卿平身。”
“谢陛下。”刘亮等人纷纷站起身来,手中举着一份书笺。
李世民细看了这些人一眼。发现他们五人,全都是一脸的憔悴,身形十分的瘦弱。可他们的神色眼神,却透出一股难以言喻地刚劲与激动。
“这是什么?”李世民接过刘亮手中的书笺,问道。
刘亮慌忙跪倒在地。惶恐道:“陛下请治微臣欺君之罪?”
李世民眉头微皱:“何罪之有,细细说来予朕听听。”
“朕下容禀!”刘亮跪在地上,谦恭的道,“微臣与安西四镇的使臣,是在一年多前出发前往长安。当时并不知道陛下会在今日举行盛大庆典,为太上皇与昭应郡王贺寿。当时北庭大都护杨袭古与安西四镇守将相约。一齐派人前来恭贺吾皇新登宝鼎。这份表辞,当中写的是恭贺吾皇登基……并不是为太上皇与昭应郡王贺寿。微臣等人过了受降城、进入了中原才知道贺寿之事,来不及准备贺寿之辞。恳请陛下恕罪!”
其余四人也一起拜倒:“恳请陛下恕罪!”
李世民轻轻地吁了一口气,点点头说道:“这么说,你们走了一年多的时间?”
“回陛下,微臣等人正是走了一年多。”刘亮说道,“陛下登基一年多以后,北庭、安西等地才得知消息。后来,微臣与安西四镇的使臣们,又取道回鹘道,一路波折辗转走了一年多,才到达长安。从陛下登基到微臣见到陛下,已是三年地时间了!”
“三年!”群臣一阵哗然,各自惊讶不已。
李世民扬了扬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然后说道:“尔等无罪,都请起来吧。你们能赶来贺寿,就是最好的礼物了。朕很开心。太上皇与昭应郡王,也会很开心的。”
“谢陛下!”刘亮等人站了起来,各自垂手立到了一旁。所有人都将眼神投到了他们身上。一时间,他们这五人成了满堂的焦点,也成了这一整天当中最引人注目的人物。李世民心中也在暗自翻腾不休:至从安史之乱后,吐蕃占据了河西陇右之地,将西域与北庭从大唐的版图上割裂了开去。数十年来,北庭都护府与安西四镇,就像是离家出走了的儿子,音信全无。包括李适在内的几任皇帝,对北庭、安西这些孤悬海外地版图,也是采取了一种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的态度。时至今日,多年全无影踪的游子突然送回了消息……怎不令人感慨和激动?
李世民细看向刘亮等人,发现他们各自面色戚戚,似乎有许多的话要讲,眼泪也都到了眼眶边儿上。
李世民走到刘亮等人身边。低声道:“远来辛苦,先请到麟德殿用膳休息。朕会派专人负责你们的饮食起居,勿需担忧。稍后,朕会再行召见你地。”
“多谢陛下!”刘亮等人感恩戴德,连连拜礼。
“俱文珍,你亲自领刘亮等人下去休息。好生伺候不得怠慢。”李世民下了令。然后走到太上皇李适面前,拱手拜了一拜说道:“父皇可曾累了?”
李适恍然回过神来。说道:“唔……朕确实是累了。要不,就此退朝歇息吧?”
“也好。”李世民转过身来,说道,“退朝。文武百官,麟德殿用膳。”
李世民和李适从金銮殿旁侧离开。文武百官依次退下。所有人都感觉,因为刘亮等五人的到来,今天这气氛仿佛变得有些怪异了。尤其是皇帝,他地心情仿佛变得复杂了许多。本来还很享受这种庆典的神情,已然变得有些不耐烦了。
李世民的确是有了许多的心事。他派宰相陆贽主持了麟德殿的晚宴。自己却独自一人来到了武德殿书房,将自己关在了房里。
七八个宦官举着油灯,将一幅巨大地大唐地图照得清晰可见。李世民站在一人多高的地图前。凝眉沉思,眼神始终注视着大唐国土的西北之地。
那里,正是被吐蕃占据的河西、陇右国土。有安西四镇,有北庭都护府,有贞观时臣服于大唐的十余个西域小国,有繁荣西域给大唐带来无数财富地丝绸之路。从贞观到天宝,从候君集到高仙枝,这些柱国大将在西域的种种事迹。依次浮现在了他的心头。现如今,陇右河西丧失,大唐完全失去了在西域的控制权。自己的臣子要进京献贺表,不能走原本属于大唐地领土,不能走他天可汗李世民在贞观时修建的河西过道。居然还要假道回鹘走上一年多的时间。
这对他李世民来说,简直就是莫大地耻辱。
但令他感到欣慰的是。北庭与安西这些地方,被从大唐割裂出去孤悬海外数十年,依旧领土尚在,依旧记着身为大唐之臣。两相对比,他感觉自己这个皇帝,实在是亏欠了西域的大唐军民们太多太多。一股内疚与自责,在心头油然而升。
看得正入神,掌事宦官入报,武元衡前来求见。李世民叫请了进来。
“伯苍,你怎么来了?”李世民依旧看着地图入神。
武元衡拱手拜了一拜,反问道:“陛下身体不适未能出席晚宴,当在宫中休息才是。为何又彻夜不休,在武德殿书房里看地图?”
“哎!”李世民长叹了一声,转过身来看着武元衡,说道,“伯苍,旁人不清楚,你莫非还不明白朕有什么心事吗?”
武元衡微微笑了一笑,垂手立到一旁,笑而不语。
李世民笑了一笑,说道:“朕就知道。朕有什么心事,都逃不过你的眼睛。说说看,北庭与安西的使臣到来,你有什么感觉?”
“内疚。”武元衡言简意赅,说了两个字。
“不错。朕,也十分的内疚。”李世民说道,“北庭与安西离开大唐数十来。朝廷对他们不闻不问,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孤悬海外却未失臣节,誓死守卫着大唐的领土,始终铭记着自己仍是大唐的子民。两相对比,朕实在是愧对于他们。”
“不仅仅是陛下。我们这些做臣子地,也感到十分的内疚。”武元衡说道,“北庭与安西的同僚们,这些年来何尝在大唐领过一文钱的俸禄,何尝享受过一天的安乐日子?我们在中原歌舞升平享受生活,他们却在西域蛮荒之地苦对冷月关河,望眼欲穿地等候着中原亲人的消息。他们死守臣节,誓死撼卫着大唐地领土。我们当中的许多人,却在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和权势利益争夺不休。相比之下,臣等实在汗颜。”
李世民认可的点了点头,停顿了片刻,说道:“伯苍。朕,打算重新收复河西、陇右。打通大唐中原与西域的连接。你说,这可行吗?”
武元衡眉头紧锁,冥思了许久,摇了摇头:“难。”
“何以见得?”李世民追问。
武元衡说道:“要收复河西、陇右,问题很多。其一,大唐刚刚经历了一年的内战,消耗巨大。现在应该休养生息,不可轻易言战。这几年来,吐蕃没有经历重大战事,相信元气已然恢复。这时候开战,他们并不怕我们。从实力上讲,我们要取得胜利,就要付出十分惨重的代价。其二。大唐已经丧失对西域的控制权长达数十年之久。吐蕃、回鹘、大食和其他西域小国在那里的势力盘根错节,我大唐远征在外,将会困难重重。局势复杂,对我们是相当不利的。其三,请恕微臣说句不该说的话。陛下以为,花费如此巨大的代价,换取贫瘠而又荒凉的西域的控制权,划算吗?”
李世民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说道:“你问得好。从利益上讲,这的确是很不划算。但从贞观起,大唐就一直矢志撼卫和争夺在西域的制霸权。你知道这其中有什么意义吗?”
“请陛下明示。”
李世民说道:“这其一,自然是为了昭显国威,打通贸易之路,传播我大唐的文明与辉煌。其二,主要是为了缓冲南面高原和北方草原的游牧民族,对中原带来的冲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