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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那表情木然的下属,一字一顿:“还不快滚进来。”
侍卫迅速跃过柜台,自怀里掏出信笺:“严相派人送来的。”
迟玥恒怔住,走入内室打开那薄薄的纸,上头只有寥寥数语,笔迹虽是熟悉的字眼,可每一个字结束时都因着用力过度而略显潦草,可以窥见写信之人当时的心情。
“公子,笔。”十月递上狼毫,在一旁磨着墨。
迟玥恒微一沉吟,就挥下几笔,继而重新装入竹筒里交给侍卫:“送去相府。”
十月好奇道:“公子不担心么?”
“担心什么?”迟玥恒大笑:“不,我完全不担心严相会悔婚,抗旨代价太大,以他性格,决计不会为了死对头的女儿自毁前程。”转身望着熙熙攘攘的大街,他陷入些许遗憾情绪里,哎,不知后日的婚宴是怎生的惊天动地……
一连几日的暴雨,待得锦夜出嫁的那一日,忽而天色骤晴,连天公都作美。长长的送亲队伍绵延至街尾,一眼望不到头,那红衣挑夫所担着的精致家具,流光溢彩,大至朱金木雕梳妆案,小至霓锦素彩雕花笼,一应俱全,形形□的奢侈物品让街畔看热闹的百姓啧啧称奇,暗自艳羡这一段绝世好姻缘。
锦夜坐于轿内,背脊挺直,没半刻放松过,自上轿那刻起,便是上了战场,再无回头可能,听着耳畔传来的喧闹,她可以想象外头是何光景。
十里红妆,八人大轿,京城里最好的百位乐师来吹奏迎亲曲,如此想来,宋正青果然是没有委屈她……
满目皆是红,锦夜低垂着头,瞅着昨日才染上的红色蔻丹,那颜色鲜艳夺目,明晃晃的,刺痛了她的眼。红盖头垂下的流苏随着轿身颠簸在面颊上一蹭一蹭,她耐着性子,忍了一阵终是耐不住,抬手掀了一半。
少了阻碍视线的东西,眼前豁然开朗。
她扫过身上那价值不菲的红嫁衣,层层叠叠的共有四件,里头两件均是薄如蝉翼,中间的红娟衫也不知是什么布料,摸上去比丝绸还要滑一些。至于最外头那件外袍,窄腰宽袖,是极为华美的款式,裙摆略长,走动时底部的流云暗纹便会漾开来。
五彩璎珞富贵圈,代替了原先长命锁的位置,她探手摸了摸,自嘲的笑了笑,本就怀疑那锁在他手中,先前一直在苦恼如何进去相府,眼下倒好,她居然可以光明正大的久住于那了。
想来也确是荒谬,要嫁给见面不过四次的男子,自己素来就厌恶父母之命的婚姻,也幸而爹极为惯着自己,她从来都是坚信自己能寻到意中人,孰料人算不如天算,时至今日还是要乖乖屈服……
严子湛,她在心里唤一声他的名字,继而却发现自己竟然能轻而易举便能忆起那人的容貌和声音,甚至连他说话时那惹人发飙的傲慢态度都历历在目。
这可真不是个好征兆。
当然,其实最让她烦心的还不止这些。
她曾赏了他一顿鞭子,曾将蜂蜜燕窝覆于其头上,曾假扮糕点铺老板的远房侄女气得他头痛,,曾与他……在那清筿药池纠缠不清。脸倏然变得滚烫,她恼怒的捶了自己一下,这节骨眼上竟然还能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轿子前行的速度渐渐慢下来,霹雳啪啦的爆竹声窜入耳里,锦夜不知是否因为宰相娶亲尤其夸张,那鞭炮足足响到人耐心罄尽才停下,紧接着是喜娘长长的吆喝——
“新嫁娘出轿……”
锦夜慌忙把掩耳的手放下来,微一猫腰钻了出去,因着眼睛被红布蒙住,她动作极为缓慢。初晴作为陪嫁丫鬟候在一旁,正要上前搀扶又被喜娘拦住:“且慢,让新娘先踢轿,三下即可。”
裙摆太长,她当众撩起也不太可能,更头疼的是绣金鞋履上的装饰珍珠勾到了布料,她只得试探着摸索到轿子边上,抓着那上头垂下来的红穗保持平衡,勉勉强强的踢了三脚。
“来来,新郎官拿着吉祥红绸,牵着新娘走。”
锦夜心一紧,他也在?下一刻就又暗骂自己的愚笨,他也是成亲双方里的其中一员,怎能不在……手心被塞入绸缎,她刚刚抓住,对方就不耐烦的一扯,她惊呼一声,脚下不幸绊到了轿杆,旋身就跌在了地上。
红帕飘走,朱钗落地。
众人七手八脚的上去搀扶,锦夜从人堆里探出头,只一眼就看到了着一身喜服的严子湛,美眸里蕴着寒意,正一脸阴骛的盯着自己。
喜娘赶紧捡起红盖头该在表情古怪的新嫁娘头上,连声打圆场:“这一跌跌去晦气,跌的来年红红火火,百子千孙。”
姚守正满脸惊讶:“少爷,这不是糕饼铺子那个大嗓门的姑娘么?”
夜深人静,洞房花烛
这场喜宴的氛围着实有些奇怪,场面虽是高朋满座,灯火辉煌,可新郎官从头到尾都板着张脸,大红喜服原意吉祥,可穿在严子湛身上,没添上半分喜气,反倒映的那张出色面庞愈加冷冽。
在座大多是官场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此刻到了相府,也不敢造次,端着姿态正襟危坐,夹着长箸闷头就膳,偶尔抬眼瞅一眼厅堂正中墙上挂着的大红喜字,继而轻声向身边同僚嘟囔几句。
姚守义跟在自家少爷身后,手执一玉壶,替在座的人斟满酒水,一边还不忘点头哈腰:“对不住对不住,我家少爷不能喝酒,老奴斗胆,替少爷代喝三杯,还望各位大人尽兴,今晚务必不醉不归。”语罢端起酒杯,先干为敬。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少年宰相有两怪癖,滴酒不沾,无甜不欢。于是权衡之下,也没有人敢逼着其喝酒,于是连声道:“无妨无妨,恭喜严相抱得美人归,自此夫妻和乐,百年好合。”
姚守义心里咯噔一下,转头一看,果然严子湛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大迟成亲之宴,有这么一习俗,新郎敬酒,必定身份最高贵的宾客排在最后,而照礼数来,新郎得当着最后一位贵客的面喝完半坛子酒,剩下的则搬入洞房,同新娘共饮。
这不,耐心欠佳的某些人已经开始抱怨了——“严相怎么还没到朕这边来?”小皇帝醉醺醺的趴在桌上,包子脸红嘟嘟,胖手抓着已经空了的酒壶使劲摇晃:“快拿酒来,朕的酒呢!”
随伺一旁的常喜赶紧上前轻声相劝:“皇上,您不能再喝了。”
“闭嘴,朕能不能喝轮得到你这奴才决定么!”迟若宸大吼,一把丢掉酒壶,颇为滑稽的爬到桌上,指着底下一干群臣道:“你们天天在朕面前说皇上,万万不可……皇上,此事有欠考虑,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众人傻眼,纷纷谏言:“皇上,保重龙体,保重龙体。”
呼啦啦就跪下了一大片人,因着动作匆忙仓促有些桌上的碗筷被碰落至地上,一时间碎裂声音不绝于耳。
惟有严子湛和宋正青二人还站在原地,前者眉心紧皱,后者则大步赶至桌边,不轻不重的道:“皇上,今儿个是严相的大喜日子,您看……”
“也对,朕要给太傅面子,太傅是朕的老师,朕不能让老师难堪。”迟若宸打了个酒嗝,软趴趴的盘腿坐下来,朝着某个方向招手:“严太傅,来来。”
严子湛抿了抿唇,朝前迈了几步,淡淡道:“臣在。”
迟若宸眨巴着眼:“朕都在这儿痛快了了好一阵子儿了,怎么也不见严相喝上一口。”语罢他费力的挪着短腿,想要跳下来。
“皇上!”常喜惊出一身冷汗,连忙展开双臂将那圆滚滚的人儿抱住,小心翼翼的放到地上。
“臣素来不喜酒味,请皇上见谅。”严子湛不着痕迹的在身后挥了挥手,很快就有侍女心领神会,默默撤去仅剩的酒壶。
本以为不知不觉,孰料迟若宸这厮发起酒疯来的时候偏生敏锐的要命,屁股一撅,顶开贴身太监,转身就是饿虎扑羊:“不要拿我的酒!”这不,急得连尊称都忘了。
侍女吓得花容失色,连连惊叫。
严子湛只觉额角青筋隐隐跳动,头疼的感觉再度袭上心头,语调微恼:“是谁让皇上喝酒的?”
“皇上要喝我们也拦不了啊。”宋正青轻笑:“倒是严相你,确有不妥,客人敬你酒,你却都推给管家,于情于理均是不该。”
严子湛几时被人教训过,本就是心比天高的佼佼者,如今朝政上的死敌竟然当众数落起自己,自然没办法忍气吞声,正欲还以颜色之际,又有人插嘴——
“宋爱卿怎么还叫太傅严相?”小皇帝喜滋滋的抱着酒瓶子,冲着二人咧嘴一笑:“该改称呼了才是。”
众人屏息,宋家大小姐嫁入相府,自此严子湛同宋正青的宿敌关系还得添上亲家这一笔,辈分上来说,后者甚至要高出一辈来,这就有点儿耐人寻味了……
宋正青微微抬高头,笑道:“皇上所言甚是,老臣差点就忘了,还没听严相唤一声舅舅,如今想来,倒是遗憾得很。”
迟若宸此刻醉意正浓,哪里晓得二人间的暗涌,还在那边瞎嚷嚷:“眼下喊也不迟。”
严子湛眯着眸,薄唇紧抿,未有开口迹象。
宋正青面无表情的望向别处,指尖轻敲着桌沿。
良久,才有二字挤出牙关:“舅舅。”
宋正青转过头来,满满得意:“贤侄不必多礼,以后便是一家人了,记得常带锦夜回宋府,我甚是疼爱这失而复得的侄女。”
严子湛皮笑肉不笑:“一定。”
迟若宸忽而跳入二人间,抱怨道:“严相你还未敬朕酒呢,莫要光顾着寒暄了。”他抱住严子湛的手臂,仰起圆脸,故作老成:“礼数不可废,严相要喝完半坛子酒才是,你们说对不对?”
无人应答。
迟若宸恨恨拍了下桌子:“混账!朕在问你们呢!”
群臣惶恐:“皇上英明,所言甚是。”
一众目光都落在了严子湛身上,众人大多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算来他们也被欺压了不少时日,难得有机会见这叱咤风云的宰相大人出糗,岂不妙哉,更何况先前总是听说其滴酒不沾,倒是要好好瞧瞧,他会不会在咽下去的下一瞬立马吐出来。
“一杯。”严子湛神色未变,镇定道:“只一杯,恳请皇上谅解。”
迟若宸晃着脑袋,豪气万千:“朕让这里所有的人都陪严相喝上半坛子,至于严相你,就喝上一壶吧。”他指指桌上的酒壶,努力瞪大眼:“君无戏言!”
众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