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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荷一惊,忙问:“霍方?他没事吧?”
霍夫人道:“那车刹得及时,他能有什么事?〃
咏荷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又想起早上的事来,道:“娘,都怪二哥!是他气我,我才跑出去的。”正说着霍裔风随大夫一同走进来,咏荷嚷道:“让二哥出去,不然就别给我瞧病!”
霍夫人现下只得依着女儿,冲儿子挥了挥手,他只得又退出去,轻轻把门带上。
咏荷见这招起了效果,就又嚷道:“我不想见到二哥,二哥来我就不打针不吃药!”
霍夫人忙不迭地点头:“小祖宗,只要你能好,都依你!”
有了母亲大人的命令,霍裔风只得一直在走廊的长椅上候着。过了一阵大哥和大嫂也都来了,他随着他们一道进病房去,妹妹却始终没有正眼瞧过他。
咏荷正喝着大嫂给她喂的薏仁粥,突然想起去玉粱山的事,于是问道:“大哥,你可不可以等着我伤好,咱们再一起出去玩?听说这个季节山里风景可美了呢。”
霍夫人笑道:“你呀,先好好安心养伤,等到你这手臂能活动了,哪怕是再大的城市呢,娘都叫你哥带你去,好不好?”
霍裔凡也道:“娘说的是。这次考察煤矿,是个严肃事儿,你又是个好玩的,定会无聊。”
咏荷知道当下家里人对她无不顺从,是个绝好的时机,于是道:“正好一家人都在这里,娘,您就明明白白地告诉大家,二哥要娶素弦过门,你愿意是不愿意?”
霍夫人起初因儿子擅自上陶家退亲,断然不同意他自作主张决定婚事。后来霍裔凡改变立场支持他兄弟,她素来不喜欢这个大儿子,就更是一口回绝,不准他们再提。但她也见过那位张小姐,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也并不逊于陶二小姐。再后来得知张晋元提出合作的请求,也了解了张小姐出身不俗,何况现在陶家处处与自家作对,若是结了这么个有头有脸的亲家,姓霍的也有面子,所以心里自然动摇。
她寻思了一下,笑道:“咏荷啊,其实娘也不喜欢那个张小姐。娘喜欢宣珠,巴巴等着她嫁过来作儿媳妇,你也知道。可你二哥非要娶她,娘老了,也犟不过他啊。”
咏荷听出她娘话里态度暧昧,登时急了,绑着绷带的手臂猛地一晃,像是要挣扎着起身,吓得众人赶忙上去扶住她,自然又是一番手忙脚乱。
“娘,我不要二哥娶素弦过门!不然宁可我这胳膊永远断掉!”咏荷气血上升,一时激动就喊了出来。
霍夫人吓得心肝扑扑直颤,搂着她连连哄道:“心肝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娘听你的!”
霍裔风心里憋屈,甩下一句:“娘,您就这么惯着你的宝贝女儿吧。”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差点便把护士手里的医疗器械碰翻。
他一个人沿着街巷走着,想去洋河公馆找素弦,走到楼下,想了想却又作罢,又走了好长的路回家里去。
过了几天大哥来找他,说是张晋元邀请他们去他家里赴宴。霍裔凡明白张晋元的心思,想把他妹妹这张牌充分利用起来,就想婉拒了。霍裔风却是态度大变,道:“去,为什么不去?我正想趁这机会,与他好好谈谈合作的事。”
霍裔凡明白咏荷耍小脾气刺激到他了,他又是个执拗性子的,只好同意了。
晚上兄弟二人来到张晋元的公馆,水晶流苏大吊灯下,西式长圆形宴会桌已然布置妥当,几把黑檀木椅在澄黄的灯光下光泽隐现,桌上摆满了色泽艳丽、造型精致的传统菜肴,中间放着一个银制火锅,上面扣着大圆顶盖,里面正咕嘟咕嘟地炖着美食,满屋都鲜香四溢。
三人落了座,霍裔风正想着怎么没见到素弦,张晋元笑道:“舍妹脚伤未愈,还在房里歇养。”从青苹手里接过开了盖的洋酒,笑道:“我只知道霍总长留学国外,喝惯了西洋人的酒,还不知道霍老板喜好什么呢?还好都有准备。”
霍裔凡道:“我随意,都好。”这时楼上有开门声响起,张晋元看到素弦走出来,便责怪道:“怎么不好好休息。”
她扶着楼梯款款走下,一身素雅鹅黄的罗纱连衣裙,前面的头发编了鱼骨辫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余下的秀发仍是柔滑地披肩下来,如一枝泉露润养的纯色玫瑰,端庄、雅致又不失妩媚。
霍裔风赶忙过去扶她,素弦笑道:“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又给霍裔凡见了礼,道:“今天有贵客临门,素弦怎么也该出来敬两杯酒。”说罢便端起酒杯,笑道:“大少爷,二少爷,素弦代哥哥感谢二位赏光,这便先干为敬。”她倒也不称呼他们什么“霍老板”、“霍总长”的,带了这些刻意的称谓反倒怪异。
她眉意盈盈地望过来,霍裔凡倏地怔了一下,端起酒杯,也一饮而尽。
“张小姐既然有伤便少喝些,在座的也不是外人,不必拘于礼数。”霍裔凡道。
素弦笑道:“那天舞会,多亏了大少爷帮我解围。说起这事,我还得再敬大少爷一杯呢。”
张晋元也道:“那天听素弦说起这事,真是惊出我一身冷汗。在下也得敬大少爷一杯。”
他们盛情之下,霍裔凡自是难以拒绝。他酒量尚可,倒是素弦,几杯下去便已酡红染面,在鎏金灯光的映衬下,像一层淡淡胭脂。她纤长的手指拈着透明的酒杯,巧笑间眸光灵动,俏丽的影在恍恍惚惚的光晕中,迷离着、迷离着,像一本古老画册上散着墨香的旧像。
他见过,他明明见过她的,她对他这样笑过,一如此时此刻的这般情景。那个被自己冰封在心底许久的名字,这时突然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大哥。”霍裔风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大哥,少喝些,吃点菜吧。”他意识到自己思绪飞在天外,端起酒杯又是仰脖饮下。
素弦这时道:“哥哥,我知道你们有要事谈,我也不懂,这便回房去了。”便颔首行了个礼,霍裔风道:“我送你回去。”
他扶着她回到二楼的卧房,他暂时不想回到宴桌上去,踱到枫木书架前随意欣赏着。最上层显眼的地方摆着三个女学生亲密的合影,用桃木雕花框子镶着。她和咏荷、宣珠曾经是很好的朋友,但这一切已经是过去式了。
她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凝视着这张照片。
“咏荷她,最近好不好?”她突然问道。
“她……”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她咏荷出车祸的事。
素弦顿时睁大了双眼:“怎么会这样?我想看看她,你带我去看她好不好?”
“素弦……”他冷静地注视着她,“听我说,咏荷的伤没有大碍。现在你不可以去见她,你知道她被娇宠坏了,她小脾气一上来,谁都劝她不住……”
他尽量说得委婉一些,素弦也明白,咏荷不是会轻易任性的人,一定是她的缘故,咏荷才会赌起气的。
她的心蓦地便沉下,脊背阵阵发凉。
“素弦,这都是我的错。”他想尽力宽慰她,认真地看着她的双眼,道,“给我一点时间,我了解我妹妹,一定能说服她的。”他说这句话时全然没有往常的气势,因为他也没有这样的底气。
“你说的对,这是你的错!”素弦突然大声道,眼睛怨恨地盯着他,那样的眼神一瞬就可以割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我们还可以很快乐,还可以像以前那样!”她生气地推着他,说着说着话里就带了泪音。
他也没动,任由她推搡着、发泄着。
张晋元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见妹妹这般举动,厉声喝道:“素弦,你在干什么!”一把便将她拽到身边,严肃道:“你这丫头,越来越不懂礼貌了。”又陪着笑脸给霍裔风道歉:“小女子不懂事,都是张某管教无方,霍总长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霍裔风摇了摇头:“张先生哪里话,不会。”
张晋元肃着脸又训斥道:“方才还在与霍老板说你们的婚事,这会儿你就闹翻天啦?看你这泼辣样儿,还有一点大家闺秀的风范没有?”
素弦瞪了霍裔风一眼:“什么婚事,我还没同意呢。”她说话的口气有一半像是赌气,却又不失认真。
这话却如是当头棒喝,霍裔风愣了一下,半晌才道:“素弦,你说什么?”
张晋元也沉了脸色:“不许胡闹,婚姻大事兄长既定,你怎能反悔。”
她心里藏有万般的委屈,两行清泪顿时夺眶而出,泣声道:“好一个婚事既定!哥,你有没有问清楚,霍家二老到底有没有接纳我的意思?难道我就一定要攀着他们霍家不可?哥,你大错特错了,这点骨气我还有。哪怕嫁的是穷家敝户,只要是真心待我的,也比嫁给他霍二少爷强上许多!”
她越说便越激动,本来刚才就喝了不少酒,这会儿气血上涌,眼前虚晃着,差一点就要倒下。霍裔风赶忙扶着她,她怄着气,挣扎着要推开,他只能死死的不松手。
第十四章 莫愁西风卷归路,只怕佳期又误(二)
这一次客宴便这样草草收场。张晋元送了霍家两兄弟出门,回来看到素弦仍抱着膝盖,神色黯然在床沿坐着,似乎还在抽噎。她一难过就是这样的姿势坐着。
“好了,戏演得不错。他们都走了,可以收一收了。”他倚着门框斜睨着她,姿势很是轻松,满面都是春风得意。
他在她眼里是个彻头彻尾的冷血人,他可以轻易地将一切情感剥离。他要她故意刺激一下霍裔风,好让他尽快解决掉家里的事情,可她是真的伤心难过了,方才她说出的一切,全部是发自内心的。有那么一瞬她真的觉得自己很累,不想和那霍二少再这样纠缠下去。也曾怀念过去,许愿瓶里的水晶粒那般纯粹的友情,可是现在她这里什么都不剩下了,只有一个霍裔风,她对他的感情真真假假,说不清也道不明,可笑的是他们的关系现在亦是如此。
“你不用担心。”张晋元在她身边坐下,“霍裔风不会因为你耍小脾气给他看,就知难而退的。男人都是这样,你一味对他温顺,他也会厌烦。方才霍裔凡也对我说了,他很希望你嫁到他们家去,煤矿那边的合作也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哥,我喝得有点多,想早点休息。”素弦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