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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内存在不同族群的情况,西魏-北周也有,就掌握军权与政权的六镇勋贵看,周、齐的条件差不多,武川军人的建国之路并不见得比怀朔军人要顺利。但是北周占的地盘好,关中地区向来胡汉混杂(崔浩时代就很明显了),鲜卑、汉人之外,还有氐、羌、月氏等多个族群,各族融合由来已久。当地汉人不论士庶,并不很强调自己的族群本位主义,只要利益共享,他们就乐于与“外来户”积极建立新的共同体。
条件不同,结果也就迥异:西魏-北周统治者能够轻而易举地扎根关中,并建立起强大的关陇集团;东魏-北齐则从高欢起历经三代,到高洋末期仍然不能解决鲜卑军人与汉人豪强之间的严重矛盾。
三代之中,高欢的手段相对高明,他试图建立一套捆绑式的政治结构。首先,他借助自己的地缘背景,捆绑了六镇余部;其次,他利用自己渤海蓨人的血缘背景,捆绑了关东门阀;最后,高欢利用自己的军事优势,捆绑了东魏王室。三种政治基础捆绑而成,却很不稳定,就像一对拉郎配式的夫妻一样,即便入了洞房,也没有情感上的交流与认可,完全是霸王硬上弓。
而高洋所面临的困难就更大了,他是高欢诸子中最不受宠、最不被看好的,连亲生母亲娄太后也不喜欢他。他的即位对于鲜卑集团来说只是在别无合适选择的情况下的被动认可。
高洋争取不到鲜卑人的政治支持,就得求助于汉人的帮助,杨愔、魏收等汉臣于是受到了重用。尽管如此,汉族世家门阀还是把他看做鲜卑军人的首领,对他没有认同感,他们之所以依附于高洋,是为了能够获得更大的生存空间,好同鲜卑人的势力对抗下去。
如此一来,高洋的种种举措,不就容易理解了吗?他以维护六镇鲜卑勋贵权益为由,打击关东的汉族门阀;又转过来镇压六镇军人的势力,并支持汉人主导规模不大的改革(例如制定《齐律》),从而安抚汉族门阀;此外,他又消灭元氏为代表的旧鲜卑门阀,以防止未来的隐患。
只不过,高洋的手段实在太血腥、太残忍了,不停的杀戮在表面上压制了矛盾,实际上使得矛盾越来越大,积重难反。北齐帝国在他统治时期的繁荣富强,仅只是暂时的假象而已。
六、叔夺侄位
天保十年(公元559年),北齐的开创者、“间歇性精神病患者”文宣帝高洋,在尝试了一切前人做过和没有做过的事情后,由于饮酒过度引发脏器功能衰竭,死掉了,此时他刚过而立,三十一岁。
这位“疯”皇帝留下了一个成绩多多,问题也多多的国家,对于北齐人民而言,他的死是幸,还是不幸?乃是一连串让人头疼的难题中的一个。
一连串难题之中,最重要也最令人关心的,是封建王朝的那个经典问题:谁来继承皇位?
问题粗看起来没什么悬念,高洋的嫡长子、十五岁高殷在他称帝时就被立为太子,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者。
可是,高洋却在临死时说了两句耐人寻味的话。第一句是对皇后李祖娥说的:“人生死不足惜,只可怜正道(高殷字正道)这孩子年纪太小,恐怕有人要夺了他的位子啊。”第二句是对六弟常山王高演说的:“你要夺位子,那就夺吧,只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儿子。”
从这两句话我们足可以看出,高洋不喝酒头脑清醒的时候,政治判断力是非常准确的。高洋很清楚,北齐帝国的游戏从一开始,就出现了违规。违规有了一次,就难免第二次,而头一个违规的人,正是他自己。
高欢封高澄为世子,基本上是沿袭了北魏嫡长子继位的传统。高澄二十九岁遇刺身亡,造成了一个意外的局面,他没有任何法理上的继承人——世子。以立嫡长的规矩,继承权应当落到高澄的嫡长子,也就是正室元妃所生的高孝琬的身上。高洋凭借手中的军政大权继位,本身违背了传位的正统性。当然,高洋有一套说辞:高孝琬并非真正的世子,年纪又太小(没有成年),而他自己也是高欢的嫡子(嫡次子),具备继承权,这叫“兄终弟及”。但是,既然你高洋可以“兄终弟及”,那么你的其他弟弟也同样有资格做皇帝了,你想把皇位平稳地传给自己的儿子,可没那么容易。出于这种顾忌,高洋在位期间就杀害了自己的两个弟弟:三弟高浚与七弟高涣。
高浚和高涣的死因,与高洋所杀的那些大臣类似。高浚常劝高洋少酗酒、少淫乱,便被不耐烦的高洋抓了起来。高涣天资英武、风度超群,遭到高洋的嫉恨。民间算命的术士声称:“亡高者黑衣”,高洋一想,天下最黑的东西就是漆了,漆、七两字古时相通,他深信排行第七的高涣是祸端,就把他也抓来,和高浚一起锁进铁笼,关进地牢里,吃饭排泄全在一处(“黑衣”的真意,指的是以黑色为戎装的北周宇文氏,高洋防了半天,防错了方向,就好比秦始皇因为“亡秦者胡”讨伐匈奴,唐太宗因为“代唐者武氏”杀李君羡一般荒谬)。
过了一年,高洋去看望两个弟弟,心念骨肉亲情,忽然后悔,想要赦免。九弟长广王高湛与高浚不和,插话说:“猛兽岂能出洞!”高洋深以为然,为除后患,他亲自拔剑刺向笼内的高浚,又命手下武士上前帮忙,然后投柴火到笼中,填上碎石、沙土,将两个弟弟活活烧死。
高浚和高涣毫无过失地被杀,因为他们是高洋的弟弟,更因为他们是高洋的异母弟弟。对于自己的同母兄弟,高洋却不能痛下杀手,原因很简单,母亲娄昭君还在。
娄昭君为高欢生了六个儿子,高洋死时有三个尚在人世,依次为六子高演、九子高湛和十二子高济。娄昭君很不喜欢丑陋的高洋,连带着对高殷的感情也不深,她宠爱几个相貌英俊的小儿子,尤其是高演。依照“兄终弟及”的逻辑,娄昭君力挺嫡三子高演继位。高洋一度有了更换太子的念头,在杨愔、魏收等汉臣的坚持下才作罢。他也试图以对付高浚、高涣的手段对付高演,借着酒劲用刀环把他打个半死,娄昭君日夜求情,才让高演捡了条命。显然,娄昭君代表的是六镇鲜卑勋贵,杨愔、魏收等人则代表关东汉族门阀。在两方的持续施压下,高洋选择了妥协:把兵权交给高演,而由汉臣杨愔、燕子献、郑颐以及平秦王高归彦共同辅政。太子高殷就在如此令人窒息的气氛中登上了北齐的皇位。
在官场中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江湖都未必能认清全局,十五岁的高殷哪里能驾驭这么复杂的形势?高洋评价高殷“性格懦弱,像汉人家里的孩子”,大致是实情。高殷从小跟着国子监受教,好文而不好武。高洋为了培养高殷的胆量,命他亲斩死囚,高殷面有难色,砍了几下都砍不下死囚的脑袋,高洋气得用马鞭抽打,把高殷吓成了结巴。
结巴的高殷在治国方面却要胜过与他同龄的宇文觉。高洋末年穷兵黩武,北齐国势外强中干,高殷在杨愔等人的支持下,派代表到各地体察民情,考核官吏,裁汰冗员,并减免徭役赋税,休养生息。高殷的作为一定程度上舒缓了国内的潜在危机,不失为明君。
然而,高殷和宇文觉的谥号里有一个同样的字:“闵”。谥法上说:“在国遭难曰闵。”言下之意,他们两人在各自的国家都是非自然死亡。正如高洋所预料的那样,他的“好弟弟”高演在他死后夺了江山,要了他儿子的性命。
高洋留给高殷的辅政大臣,以杨愔为首,原因有二:一、杨愔等汉臣与鲜卑勋贵利益相抵,不可能与他们“同流合污”;二、杨愔对高洋是死心塌地的忠心不贰。
高洋对杨愔其实不怎么样,也和对待其他大臣一样暴虐无礼。杨愔肥胖,高洋给他起外号叫“杨大肚”,还想割开他的肚子做活体解剖,幸好被近臣崔季舒劝止。高洋又把杨愔活着塞进棺材,装上灵车,眼看要把棺材盖给钉死了,但还是忍住了。甚至,高洋每次上厕所,都叫杨愔在门口给他递手纸……
杨愔虽受虐待,心里却明白一点,只有高洋在位,汉人的利益才能得到最大限度的维护。后人评价高洋时代“主昏于上而政清于下”,杨愔是一大功臣,是高洋给了他机会,让他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因此,高洋的葬礼上,群臣大多干号而无泪,唯有杨愔一人哭得特别伤心。
杨愔对高洋尽忠,也就会对他的儿子尽忠。
杨愔认定,高演、高湛位高权重,对小皇帝不利,必须先下手为强,将二人外调,夺其兵权。侍中宋钦道认为应顺势除掉高演、高湛,燕子献进一步提议,扶立皇太后李祖娥出来主持大局,取代太皇太后娄昭君的地位。宫中矛盾迅速演化为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关键时刻,杨愔连发昏招,自掘坟墓。辅臣之一的高归彦掌管禁军,本来与杨愔等人同谋,杨愔对他不很信任,在皇帝由晋阳开往邺城的时候(北齐由于高欢的丞相府在晋阳,皇帝都是先在晋阳即位,再前往国都邺城),留了五千禁军在晋阳,给可朱浑天和(可朱浑道元之子)调度,以防不测。高归彦知道内情,气愤不已,就改投高演阵营,使高演获取了大量情报。
杨愔又把行动计划密启太后李祖娥。李祖娥身边的宫女李昌仪,就是当年邙山之战后高澄所纳的高仲密的妻子李氏,高澄死后入了后宫,因为是同姓本家,与李祖娥的关系很不错。李祖娥不是个适合搞政治的,一边聊天一边就把机密全给说了。李昌仪一听非同小可,马上向娄昭君告密。
以弱敌强,以明敌暗,杨愔已经不可能获胜了,但他还没有半点警觉。乾明元年(公元560年)二月,杨愔向皇帝启奏,升高演为太师、录尚书事,升高湛为大司马、任并州刺史。皇帝准奏,高演兄弟也领旨谢恩。按照规矩,新官上任,要大宴百官。郑颐觉察到不妙的苗头,劝杨愔不要去赴宴,杨愔仍然不以为然,说:“我们是至诚为国,岂有不去之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