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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莫陈悦只不过靠了下三烂的招数才杀了贺拔岳,战场上根本不是宇文泰的对手。宇文泰军纪整肃,秋毫不犯,所过之处,民心归顺,侯莫陈悦连战连败。侯莫陈悦的部下李弼知道宇文泰必胜,以秦州向宇文泰请降。侯莫陈悦走投无路,最后步了尔朱兆的后尘,找了棵树上吊自杀。
宇文泰攻灭侯莫陈悦,还有意外收获,他任命李弼为秦州刺史。李弼成为宇文泰手下又一员极重要的将领,日后在六大柱国中排名第二。隋末瓦岗军的首领李密,就是李弼的曾孙。
宇文泰继续横扫关中,剿灭侯莫陈悦的余党。高欢派人赠以厚礼,有意与他结交,他一概不受,原封献给孝武帝。夏州长史于谨向他提出了下一步发展规划,核心便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于谨的规划对于宇文氏政权的兴起,起了最为关键的作用,他也因此得到宇文泰的重视,将来在六大柱国中排名第五。其实高欢所采取的策略,原本也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可谓“英雄所见略同”。高欢、宇文泰的角逐,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妙绝伦、不相上下的智勇决斗)宇文泰深以为然,积极向洛阳方面投送秋波。北魏境内形成了洛阳、关中、晋阳三角互动的微妙格局。
孝武帝见宇文泰在关中渐成气候,也有了不安分的想法。永熙三年(公元534年)五月,孝武帝下诏戒严,声言要讨伐梁国,发动河南诸州兵力,在洛阳阅兵,实际上的矛头正是晋阳的高欢。为了消除高欢的疑心,他给高欢发去密诏,声称:“宇文泰与贺拔胜有异志,朝廷以南伐为名,要讨伐关中和荆州。”
孝武帝的儿科伎俩岂能瞒过高欢,高欢当即上表:“关中、荆州谋反,臣将调集各路大军二十余万,分兵讨逆。”
局势演变到这份上,孝武帝除了向高欢摊牌,别无选择。他命御用书生温子升(孝庄帝杀尔朱荣之前起草赦令的老兄)给高欢回信,指责高欢的过错,公开与高欢决裂。
于是孝武帝剩下三条路可走:投奔荆州的贺拔胜;投奔关中的宇文泰;出兵与高欢决一死战。散骑侍郎柳庆认为荆州离梁国太近,非久居之地。东郡太守裴侠则认为宇文泰实力太强,投奔他无异于出了沸水,又入火坑(即“避汤入火”)。两途相侵,孝武帝决定向西驻军,观望变化。
高欢在晋阳接到皇帝的回信,便上表列数宇文泰、斛斯椿的罪恶,领兵火速南下洛阳。关中的宇文泰也不示弱,下令传檄北魏各州郡,以讨伐逆贼高欢为名,带兵从高平出发,向东接应皇帝。
七月,孝武帝率十万大军驻于河桥,以斛斯椿为前锋,在邙山以北列阵(即洛阳东北一带,是将来东西魏大战的主要战场之一)。斛斯椿向孝武帝请求以两千精骑兵渡河突袭高欢的军队,黄门侍郎杨宽进言:“万一斛斯椿渡河立功,是灭了一个高欢,又生出一个高欢来了。”孝武帝觉得有理,就拒绝了这个唯一可能击败高欢的策略。宇文泰听说后,评价道:“高欢日行八九百里,乃兵家之大忌;不乘势进攻,而想凭河据守,必将失策。黄河那么长,如何守得住,大势已去!”他料想孝武帝失败后肯定逃往关中,便派赵贵等人率骑兵出关奉迎。
孝武帝正迟疑之际,高欢大军的前锋到了黄河北岸。尚未开打,河南的军中就出了内奸,秘密向高欢约降。高欢的军队没有遇到什么有效抵抗,就轻松渡过黄河。大都督元斌之与斛斯椿争权不利,跑到孝武帝那里,撒谎说:“高欢大军到了!”孝武帝吓得匆匆忙忙召回斛斯椿,带了几个宗室没命地西逃。一路上人数越跑越少,包括清河王元亶、广阳王元湛在内的大部分人都掉转马头回洛阳,武卫将军独孤信却丢下妻子家人,单骑跟随孝武帝。孝武帝感动不已,慨叹“世乱识忠臣”,对他刮目相看。(独孤信后来在西魏建功立业,六大柱国中排名第三,倒也不枉他当日一番赤诚)
孝武帝的“皇家逃命队”灰头土面地逃到潼关,终于摆脱了东面娄昭、高敖曹等人的追兵,见到了西面来的赵贵等人。宇文泰在长安城东的东阳驿排下仪仗卫队,恭迎孝武帝入城。孝武帝封宇文泰为大将军、雍州刺史,又把妹妹冯翊长公主嫁给他,拜为驸马都尉。
这下关东的高欢可傻眼了,让傀儡皇帝生生从手心里跑掉,真是大大丢了把面子。他向孝武帝连上四十道奏表,请驾东归,没有任何回应。无奈之下,他只好另择他法,再立一个皇帝。为了避免孝武帝的尴尬重演,他立清河王元亶的儿子、十一岁的元善见为新帝,并把都城从洛阳迁往邺城,元善见就是孝静帝。魏国有了两个皇帝,一个在长安,一个在邺城,北魏洛阳时代宣告结束,东西魏对峙时代开始。
二一、战潼关小试锋芒
东魏与西魏之间的争战,从东魏天平元年(公元534年)孝静帝即位开始,一直打到武定八年(公元550年)东魏被北齐取代,基本上保持着年年有小仗,三年一大仗的规模。之所以会如此,根本原因在于它们都视对方为僭伪,不承认对方政权的合法性,恨不得立即将对方置于死地。
就正统性而言,双方各有各的道理。东魏方面依然据有原北魏的国都,以及统治的中心地区,除了关中、陇西的几个州和贺拔胜的荆州,其他大部分州都向东魏称臣,写《魏书》的魏收是东魏-北齐的大臣,自然也把东魏作为正统;西魏方面握有原北魏最后一个皇帝,以“帝统”来论,它的正统性不该受到质疑,《资治通鉴》就以西魏为正统,仍然称之为魏。
其实,高欢对于孝武帝的帝位,也不敢有半点否定的意思——孝武帝本来就是他拥立的,假若孝武帝以讨逆的名义,发动关中的兵力来对付他,的确会给他带来不少麻烦。问题是,孝武帝在长安待了不到半年就死了,宇文泰成了高欢口诛笔伐的弑君者,他所立的继位者,高欢完全不予承认。
孝武帝之死,是他自身的悲剧,但又很难让人对他产生同情。他从洛阳跑到长安,是为了做手握实权的真皇帝,然而寄人篱下,又怎么可能为所欲为?宇文泰对皇帝的态度毕恭毕敬,是要把他供奉起来,作为自己的政治资本。孝武帝悲哀地发现,自己傀儡的身份没变,变的只是幕后的操纵者,裴侠的预言,不幸应验。心灰意冷之余,他“自甘堕落”,把三个堂妹封为公主,留在宫里享受,乃至乱伦。宇文泰对宫闱丑恶行径,坚决反对,就联合其他几位亲王,把孝武帝宠爱的平原公主元明月抓起来杀了。孝武帝气坏,我就这么点小小的“爱好”(虽然很变态),你宇文泰还来干涉!君臣二人的矛盾越来越公开。宇文泰便在酒里下了毒,送孝武帝上了西天。
西魏大统元年(公元535年),孝武帝的堂兄、平原公主的亲哥哥南阳王元宝炬在长安即位,是为西魏文帝。文帝是个比较听话的皇帝,把大权统统交给了宇文泰。
宇文泰很快收降了灵州的曹泥,将整个关中置于西魏的治下。尽管如此,西魏无论领土还是人口,都比不上东魏,要与东魏抗衡,就得强国富民,从内部进行全面整顿。关中自六镇之乱以来战乱频频,弊政累累,人民得不到休养。宇文泰命有关部门参考各朝的经验,颁行了二十四条新制,利在安民。宇文泰的内兄王超世担任秦州刺史,贪赃枉法被有司查获;为明正典律,他亲自过问此案,要求加重处罚,赐死了王超世。
他最大的妙招,是重用了苏绰这个人才。苏绰是汉人,世居关中的武功(今陕西武功西北)。他的特长,按照史书的说法,叫“尤善算术”,按照现代的说法,就是懂经济。真正懂经济的人才,即便在当今都是抢手货,何况是在一千五百年前的西魏。苏绰不仅懂经济,而且通晓古今,辩才极佳。宇文泰与他交谈,询问天下兴亡之道,他应答如流,令宇文泰啧啧称奇。宇文泰拜他为大行台左丞,参与机要事务。苏绰制定了一套文案程序,在西魏境内推广计帐、户籍的标准。这便是中国千年“计帐”制度的起源,仅此一点,苏绰就足以名垂青史。
人少地狭的关中经过宇文泰一系列的政策改造,境况有了改善;与此同时的东魏,高欢也在忙着巩固力量,清理门户。
在关东,高欢遇不到对手。他派侯景去荆州攻打贺拔胜,贺拔胜战败,南逃去了梁国(梁武帝待贺拔胜不错,后来放他回到关中,投在宇文泰的帐下)。他派娄昭(娄昭君的弟弟)等人攻打不服管的兖州刺史樊子鹄,也是不费很大气力,破城杀了樊子鹄。高欢又亲自领兵进攻北面的“稽胡”刘蠡升,先在战场上将刘蠡升的主力打败,接着又假意与他约和,突袭他的残部,消灭了这支为患北方边境多年的力量。
高欢在外东征西讨,却没想到自己的相府后院出了事。他休兵回到晋阳,便有一名婢女向他告发,十五岁的世子高澄(高欢受封渤海王,长子高澄是王世子)与父亲的爱妾郑氏私通,并有两名婢女作证。
高欢顿时火冒三丈,回想早年颠沛流离,高澄作为长子,是唯一跟自己受过苦难的,现在老爷子享了福,总算可以纳几个美女为妾,在府上放纵一下,高澄竟也想来分一杯羹,成何体统!他当即把高澄叫来痛打一百板,关进了小黑屋,又迁怒于夫人娄昭君,把她也软禁起来,不许母子见面。这还不够,尔朱荣的女儿尔朱氏(即孝庄帝的皇后,高欢进洛阳后把她收入府中)为他生了个儿子高浟,他很喜爱,便想废掉不肖的高澄,封小高浟为世子。高澄和娄昭君都吓坏了,去请司马子如帮助调解。
司马子如的口才,前面介绍过,在高欢手底下是数一数二的(应该拉来跟西面的苏绰辩一辩,呵呵)。他不紧不慢地跑到高欢那里,装作不知情,求见娄昭君。高欢无奈地把家丑告诉他,又说过几天就把高澄换掉。
司马子如叹了口气,说:“各家都有本难念的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