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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哒的家族并非一个普通家族,他们自诩是世袭的祆教祭司家族。按照族谱上的记载,萨珊王朝末代的皇家祭司南昧就是他们的祖先。达哒从小就听说过南昧将胜利之火的火种带往中国的传说,从那时起,他就有一个梦想,想找到那神圣火种的下落。而达哒的真实动机只有很少人知道,他的表弟,也就是哈德利亚的爷爷是寥寥无几的知情者之一。达哒曾捎信给表弟说,他在上海和另外几个族人一起建立了一座小型的祆教庙宇。这个消息表明,他没有忘记自己的理想。
到后来,由于战乱等原因,达哒和家乡的联系越来越少,往往是在人们都快把他忘掉的时候,才会有一些不太确切的消息传来。先是有人说,他又得了一个儿子;继而说他和他的家人离开上海去了广州;后又有人说,他的妻子死了。再到后来,他的音讯便彻底断绝了。
直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期,才又有人在香港听到有关达哒的消息。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哈德利亚本人。那次,他因为一笔很大的挂毯订单去了香港,在处理完生意上的事之后,他没忘了借机探访一下长辈达哒的下落。根据以往得到的那些消息,哈德利亚找到了达哒早先在香港开的那家铁器店分号的地点。但那里并没有铁器店的踪影,而是一家海鲜餐厅。据餐厅主人讲,房子是他不久前刚买下的,一家律师事务所全权代理了房屋的买卖事宜。哈德利亚又辗转找到了那家律师事务所,从律师事务所提供的档案中他感觉事情有了些眉目。
档案显示,那所房子最早的主人正是陈达先生。哈德利亚还惊讶地看到另外一些内容:陈达在1947年死于一次沉船事故。陈达曾立有遗嘱,他名下的几所房屋在他死后归属于他的两个儿子:陈阿明和陈景星。由于事务所无法联系到身在内地陈氏兄弟,只好代为保管位于香港的那所房屋。
事情直到1979年才有了变化。当时,一个中年男子来到律师事务所,称自己是陈达的儿子陈阿明,想要收回房产。经过对此人带来的一大堆证明材料的审核,事务所确认他确实就是陈阿明,于是按照陈达所立遗嘱,将陈达的所有房契交给了他。房契共两份,除了香港那所房子,还包括一所在上海的房子。陈阿明只收下了上海那所房子的房契,委托律师事务所把香港的房子卖掉。他对事务所的人说,他要回上海生活,这里的房子用不上。
看完律师事务所的档案,哈德利亚满心欢喜地记下了达哒在上海那处房产的地址:福州路539号。他决定先不回国,而是前往上海寻找达哒之子陈阿明。哈德利亚之所以这么执著,是因为帕西人向来看重亲属关系,但凡有可能,家族内部的所有人一定要保持联系。
功夫不负有心人,哈德利亚在上海果真找到了福州路539号。第一眼看到那栋白石小楼,哈德利亚就知道他找对了地方。很明显,那是一座祆教庙宇。在白头老屋里,哈德利亚终于见到了陈阿明――这位与他父亲同一辈分的长者。在哈德利亚眼里,陈阿明的身上蕴藏着一种高深莫测的气质――这正是他们家族中那些继承了祭司职位的长者们所具备的一种特殊气质。通过交谈,哈德利亚多少对陈达父子的一些事情有了了解。
达哒来到中国之后,始终没有忘记他寻找胜利之火火种的理想。可是要想实现这个近乎天方夜谭的目标又谈何容易,他所能依赖的线索实在少得可怜,只是家族一代代流传下来的那些零散的传说而已。但他从未想过放弃,十几年间一点一滴地搜集着有关胜利之火和南昧的消息。同时,把自己掌握的各种知识包括制作铁艺的技术传授给了两个儿子。
命运似乎有意捉弄达哒一家,灾难一次次地降临。
在陈氏兄弟的母亲病故三年之后,达哒又因为一次意外的海难事故丧生。无人打理的铁器商行很快破产,达哒过去雇佣的一位职员因为感激雇主生前的厚待,收养了陈氏兄弟。由于陈阿明比弟弟陈景星年长差不多有十岁,他很快就担负起了照料自己和兄弟的担子。他用从父亲那儿学来的打铁技艺勉强维持着生计。
艰苦的境遇并没有让陈阿明忘记父亲的遗愿,他继续寻找着胜利之火火种的下落。当弟弟陈景星长大之后,陈阿明也把这个秘密告诉了他,希望他能像自己一样继承父亲的遗志。为了寻找胜利之火,弟兄二人跋山涉水,走遍四方。在一次登山中,陈阿明遭遇意外,摔伤了脊柱和一只眼睛,落下了终生残疾。
后来,弟弟陈景星和一位当教师的中国姑娘结了婚。两年后,妻子为他生下了一对双胞胎男孩。陈景星给双胞胎的老大取名陈岩,弟弟取名陈石。
不幸的是,陈景星的妻子却在生下两个孩子后不久患产褥热去世了。那时候,一个朋友刚好介绍陈景星去西安市郊的一家农场做机械维修技工,于是,陈景星只好做出决定,把双胞胎中的老大陈岩过继给没结婚的哥哥陈阿明,只带上小儿子陈石去了陕西。在那以后,因为种种变故,陈阿明和弟弟陈景星失去了联络。
时间到了八十年代,陈阿明拿到了父亲留下的房契,收回了他家在福州路的房产,和过继子陈岩在那儿经营起了一家铁艺作坊。慢慢的,他们的生活渐趋安稳,寻找胜利之火火种的理想似乎变得无足轻重了……
哈德利亚从陈阿明怅然的表情中得出结论:他是一个失意的老人,他似乎只想平静地度过余生。不管怎么说,见到陈阿明总算是了却一桩心愿。哈德利亚把这个消息带回了家,家族中的人都为能重新找到达哒的后人感到高兴。
随着时间的推移,寻找胜利之火的故事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是个讳莫如深的家族秘密,它更像是一个引人入胜的传说。所以,在乔特里造访哈德利亚的小店时,哈德利亚也曾向他提起过达哒一家在中国的传奇。
罗斯小姐的一番讲述帮袁方解开了拧在心里许久的一堆疙瘩。他估计,在白头老屋后院看到的那个头戴电焊面具的男子就是陈阿明的侄子,或者说继子陈岩,于是问罗斯小姐:“这么说,你去白头老屋是得到哈德利亚的指引了?”
“是的。见过哈德利亚以后,我就有了去上海看看陈阿明的愿望。这次借着来中国开会的机会,先去了上海,见到了陈阿明老人和那座古老的祆庙。我很高兴,我还在圣火前许了愿。”
“你为什么那么做?”
“听哈德利亚说,在圣火前许愿很灵验,我可以与神灵结下契约。而且我很幸运,有一位老祭司为我主持。”
袁方一笑,他怀疑罗斯其实只是图个新鲜好玩。至于罗斯许的愿灵不灵验他也不想多操心,他只对陈阿明当时的一些举止感到好奇,于是问道:“为什么陈阿明要在你的额头涂上炭灰?”
“哦,那是祆教的一种仪式……”
罗斯正要给袁方解释,休息室的门被打开了,古远今、唐勇等一大帮人都神情严峻地在出现在门外。袁方惊讶地发现,警官沈剑和他的副手也在其中。
一轮鲜红的旭日跃出褐色的地平线,浩荡的八百里秦川沐浴在习习晨风之中。一辆京字牌照的吉普车正朝着西北方向疾驰,车身在坑洼不平的黄土路上颠簸起伏。就在这片空阔寂寥的平原上,不时会有一两个低矮的锥形山包映入眼帘。它们并不起眼,更谈不上美观,但是对于一个了解本地历史的人来说,他知道那些小山包非同一般,用“藏龙卧虎”一词来形容它们一点都不会过分。这一片渭北山原乃是汉、唐两代皇家陵墓封冢的所在之地,有数十位帝王、妃嫔和难以计数的王侯将相长眠在那一个个山包之中。
汽车喇叭响了数声,车上困顿的人们都重新打起精神。袁方也睁开了眼,只见车子开进了一个狭长的停车场。也许是天色尚早,停车场很空,除了他所坐的这辆警车之外,只有一辆银灰色吉普车。迎面一堵石墙上悬挂着一只醒目的红色条幅,上写“热烈欢迎各界专家莅临乾陵观光指导!”
没能参观乾陵也是袁方上一回来西安留下的一个遗憾,没想到今天居然阴差阳错地弥补上了这个缺憾。
昨天一晚,袁方几乎没怎么睡,这已经是他连着熬的第二夜了。他接受了警方的问讯。那个在京城博物馆对他爱搭不理的沈剑不知为何冒了出来,问了他很多问题,特别是要求他详细地讲述去白头老屋的前因后果和在那里看到的情况。袁方猜,被其他警官叫到另一间屋子里的罗斯小姐一定也在接受相似的讯问。他敏感地意识到,也许白头老屋的失火并不是一场意外。
沈剑还拿出几张照片让他指认。他很快认出了一张照片上的人就是偷袭过他的金老板,他很奇怪警方怎么会有金老板的照片。他告诉沈剑,这个金老板好像在找一个叫南昧的古代僧人的遗迹。沈剑说,这个金老板不是别人,就是陈阿明的侄子陈岩,他在那场火灾中并没有死。袁方吃惊不小,看来自己不了解真相的事情太多了。他再问沈剑关于陈岩的情况,沈剑却不予答复。他这次更强烈地感觉,那个金老板的面相很熟。对,这不是和他以前在杂志照片上看到的时飞很像么?
沈剑出示的另外几张照片都模模糊糊的,好像是从录像带上截取下来的图像。照片中共出现了三个男人,袁方都不认识。沈剑也没说什么就把照片收起来了,接着又问起贾信怎么会在平阳医院。袁方把他追踪贾信到了临汾和后来跟罗大垒一起送贾信看病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然后反问沈剑,贾信现在的情况如何。沈剑没回答,不过袁方对形势还是有了判断:他想自己一定卷入到一起案件当中,而且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