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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头老屋”?
——袁方暗自思量,听这名字好像和书店、文具店都不搭界,倒有点像是一所老房子的名字。可又一想,那为什么自己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呢?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无论是他采访过的专家还是查阅过的资料,似乎都没有提到什么白头老屋。这次就是冲着上海的老房子来的,难道还有漏网之鱼不成?他开始有些兴头了。此行的目的也许并不只是帮老刘一个忙,说不准还会给自己带来拾遗补缺的好处。
《谜境》杂志这期关于上海老建筑的选题已经酝酿了很长一段时间。袁方把选题上报给宋文没多久就定了下来,可是为了确定选题的操作方向却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袁方还记得最后一次和宋文以及策划部的几个人一齐讨论这个选题时的情景。
“不要只介绍建筑本身,”宋文当时是这样概括的。脸上的笑容有点勉强,与其说代表了和蔼可亲,不如说是一种倨傲感的变形。“要讲述那些老房子里面曾经发生过的、许许多多的、不为人知的故事……”宋文继续说着,坐在他身边的几个策划部人员频频点头,仿佛有幸聆听到一位世外高人的真知灼见。“总之,要突出老房子里面的故事。没有故事,我们的报道就没有生命!”宋文做了一个有力的手势,同时瞥了一眼袁方。在袁方的印象中,这个观点好像在他提交的那份策划案初稿里就有,后来不知是被宋文还是被策划部的哪个人给划掉了。怎么此刻又死灰复燃了呢?
袁方一笑,不想那么多了,反正这个选题的拍摄工作已近尾声,而且进行得很顺利。他没什么奢求,能将自己上报的选题付诸实施就足够了。这些天,他跑遍了上海大大小小的街道和弄堂,把计划拍摄的和临时撞见的老建筑一一收入镜头。他没感觉累,反倒觉得很过瘾,甚至有些恋恋不舍。今天是忙碌的最后一天,收工在即,马上就该跟这座城市说拜拜了。
袁方本想定中午的航班飞回北京,不想临时收到了刘汉唐的“加急任务”。为了打出些富裕时间,他只好询问售票处是否有下午四点以后的航班,得到的却是今天所有机票全部售罄的回答。无奈之下,只好改定今晚的列车返京。
站在一家书店的天蓝色遮阳篷下,袁方又一次拨打了刘汉唐的手机。连拨三次,那头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状态。袁方皱皱眉,老刘今天的行为实在反常。刚从豫园出来时,他就打过老刘的手机,也是无人接听。看来只能自己去找白头老屋了。
一连询问了两个小卖部店主和一个存车处收费员,三人都以摇头回应。他越来越感觉不对劲,三个人看样子全是本地人模样,怎么这个怪地方连这些本地人都不知晓呢?转念一想,又觉得也在情理之中。在这么一个瞬息万变的大都市里,谁知道有多少过去的遗迹就藏匿在高楼大厦的阴影里,慢慢被人淡忘了呢。这几天,他拍摄过的一些老房子,不是都在悄无声息地走向它们生命的终点吗?白头老屋非常有可能也是一所老房子。
“不会是老刘开玩笑吧?”袁方心里忽又冒出另一个念头,随即又被自己否决。决不可能!老刘的傻较真劲儿在杂志社是有名的,是那种听完一个笑话还会追着人家问“后来呢”的人。让老刘搞恶作剧简直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
袁方万没想到,上海之行的最后一天居然是以这种猜谜解闷儿的方式来度过的。屡屡问路无果,袁方知道着急也没用,只好信步闲逛。当瞅见一家卖计算机书的书店边上有条里弄时,想也没想便拐了进去。
里弄不算太宽,很幽静,两排高大的法国梧桐遮蔽出一条凉爽的林荫道。袁方觉得汗涔涔的后背有了一丝凉意。越往里走越安静,行人稀少,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慵懒地投洒在地面上,蒸腾着从黄浦江上飘来的潮气。一个穿白色跨栏背心的中年男子躺在竹椅上漫不经心地读着张报纸,也不知他是想从那张纸上找点外边世界的消息,还是想用一张纸把自己跟外边世界暂时隔离开。袁方很不识时务地破坏了那人的安逸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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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头老屋?”那人放下报纸,没好气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青年。袁方估计他会做出摇头或者摆手的动作,可没想到他却朝小巷的深处努了努嘴,说道:“侬是说陈老头的铁艺作坊吧?前面那个白色石头房子就是的啦。”
顺着那人指示的方向,袁方继续向里弄深处走去,很快来到一道系着粗大的链子锁的铁栅栏门前。门牌号码上写着“福州路539号”。大门深处,大概有十几米远的地方,是一栋长方型的白石楼房。刚一见这栋白石建筑,袁方就生出一个念头,他更加相信此行不只是在帮老刘,更是在帮他自己。直觉告诉他,那是栋很有年头的房子,它不但老,而且富有特色,确切地说,是有些古怪。这正是最值得拍摄的一类题材。从石屋的外观来看,他甚至不知道该把它归入到哪种建筑类型里面才合适。说它是民居,黑洞洞的敞开着的大门看不到一点有人居住的迹象;说它是大上海旧时留下的教堂——古雅肃穆的外观倒是有那么点意思,可是它既没有教堂的尖顶,也没有十字架的标志,显然也站不住脚。
袁方正要叩动铁门,忽见门的一角挂着块木牌,上面潦草地写着:参观购买铁艺,请走旁门。
这行字下边有个示意箭头。顺着箭头所指方向望去,只见铁门北侧十来米远的地方还有扇小木门。
看到“铁艺”两字,袁方想,读报男子说的陈老头的铁艺作坊一定就是这儿了。单从那座古旧的白石楼房,他就敢断定,这个铁艺作坊跟刘汉唐所说的白头老屋应该是一回事。
!未知部落!
刚走到那扇虚掩的木门前,一阵馥郁的花香就扑鼻而来。无疑,院子里种着不少花草。袁方不免对这个陌生的地方生出些好感来。应手之处,木门“吱哑哑”地开了。
院子里很安静,一个人影也没有。虽然是周六,但似乎并没什么人来“参观购买铁艺”。穿过一大丛盛开着黄白相间花朵的忍冬花和一丛丛不知名的葱绿灌木,袁方进入了宽敞的庭院之中。院子很大,遍植着各类花草,还有几株挺拔青翠的柏树。那栋白色石屋位于院子的中心,它后面是一排红色的砖房,砖房旁边露出一扇通向后院的月亮门。
又向前走了几步,袁方能够更真切地观察白石屋了。它通体由白色石头砌成,可能是因为建成的年代比较久远了,石质已经变成晦暗的灰白色。石屋坐西朝东,大概有两层小楼那么高。拱形的门楼相当别致,而门楼上方一个奇特塑像引起了他的兴趣。
那塑像看样子是只大鸟,身体两侧平展开一对宽大的翅膀,屁股后拖着硕大的扇形尾巴。翅膀和尾巴上的羽毛雕琢得格外细致,可谓分毫毕现。唯一遗憾的是,塑像的头部已经破碎。袁方猜想,那个位置肯定是只鹰头,那样的话,整个塑像恰好是一只展翅翱翔的苍鹰。但他随即又否定了这个猜测。因为塑像竟然向前方伸出了一只手臂,手里还握着一只圆环。
无疑,这只半人半鸟的塑像更加强了袁方对这里的最初印象——神秘。
在这个时候举起相机对袁方来说是一种最自然不过的习惯。选好角度和景别,对着石屋门楼一连拍了十几张照片。拍完照片,他才开始担心,这别是私闯民宅吧?又一想,有门口那块牌子垫底,要是有人问起来,就用“参观铁艺”搪塞好了。他觉得自己之所以感到不自在,完全是这里太安静的缘故。怎么连树上的蝉也不叫一声?
既来之,则安之。袁方要进白石屋里面转转。石屋的大门敞开着,似乎并不拒绝任何的来访者。可屋子里面却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袁方迈开脚步轻轻走了进去。
原来,石屋正对大门口的地方,有一只巨大的铁架子,只不过在阳光强烈的院子里无法看清。它支支棱棱地占据了很大一块空间,犹如一扇屏风阻隔在大门和石屋大厅之间。说它是铁架子其实也不太准确,更准确地说它应当是一只用废弃的铁料焊接而成的“山峰”。袁方觉得它完全可以与自己参观过的任何一件抽象派的作品媲美,不知道为什么它的主人会把它扔在这里。
转过铁山,袁方稍稍吃了一惊。屋子的尽头,有两个人正背对门口交谈着。从背影看,其中一个是个腰身宽大、穿着连衣长裙的妇女,另一个则是个佝偻着脊背的老年男子。两人窃窃私语,声音很低,以至于袁方在转过“铁山”之前完全没有察觉。
他四下打量着。石屋里的光线很暗,主要的光源是屋顶侧壁上几扇小窗中透射进来的阳光。窗棂把有限的阳光分割成一条条光束,照亮了石屋内的一小块区域,而大部分区域则隐蔽在沉沉的黑暗中。袁方的眼睛一时不适应昏暗,无法看清室内的一切。除了窗外的日光,室内还有另一处光源,那是一点摇曳的火光。火光是从老人和妇女前面的一个石台上发出来的。袁方猜测,石台上可能点着煤油或者蜡烛之类的东西。火光微弱飘忽,把老人和妇女长长的影子投射到粗糙的石板地上。
见有人在,袁方不想贸然前行。可踌躇间,脚下一没留神绊到从“铁山”上突出的一根铁条上,发出一声轻响。响声不大,但在这空寂的大厅中却很清晰。那老人和妇女一齐回过头来。由于逆着火光,袁方很难看清两人的面貌,一时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两人并没有对他的到来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又转回身继续交谈。
这两人一定是来“参观和购买”铁艺的人。袁方暗想。
趁着视力恢复,他再度扫视周围。只见石屋大厅的地板上摆了很多的铁艺制品,包括烛台、衣架、花盆托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