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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如何对傅公公解释我竟然知道这等隐秘消息?难道说是从沈家打探来的?而且,那是口含天宪的钦差,又岂是防备就能防备得了的?别人秘而不宣到了南京,就是为了打傅公公一个措不及防,若是这时候傅公公有什么过激应对,焉知那位费右丞不会更加狠辣?”
李庆娘看着徐勋,几乎要把沈悦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可想起小丫头临行前的一再嘱咐,她不禁硬生生忍住了,却仍旧刺了一句:“那要是我家老爷要让如意当做陪嫁丫头,跟着大小姐一块嫁到沈家去,七少爷也能如眼下这般淡然若定?”
“那我就先给她赎身!”徐勋几乎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见李庆娘满脸的不可置信,他自己也生出了一丝诧异,但却来不及去想这么多,只是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可以请六叔出面,六叔不行我就去求傅公公亲信的陈大人,想来沈老爷不至于攀了赵家当姻亲,就连一个丫头也不肯放手!”
见徐勋越说神情越是坚决,李庆娘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惘然。可她自从遭遇大变之后,几乎是把沈悦当成自己女儿那般疼爱的,此时竟鬼使神差地又开口说道:“你说得容易!如意在沈家还有家人亲戚,大小姐又最喜爱她,你给她赎身容易,之后呢,还是给你做丫头?你显见是不安于金陵一地的,将来若是娶了新妇进来,你置她于何地?”
“谁说我要她当丫头了?”徐勋只觉得心里一股说不出的烦躁,没好气地摆了摆手,闷声闷气地说,“她要是不放心家里人,我可以把他们一起都赎出来。她要是没依靠,我可以认她当妹妹,将来任凭她自己拣选一门好人家,总比在沈家当丫头强……”
徐勋越说声音越轻,渐渐竟是生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李庆娘站在那儿冷眼旁观,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唉,总之一切都托付给七公子了。要是真的不成,如意也绝不会怪你,都是她的命。这世上的女人就是再要强再能干,都挣不过这命去……”
“命?老天爷惯会玩弄人,可就算这样,我仍然只信一句话,我命由我不由天,!”
徐勋抬起头来,见李庆娘已经一只脚跨出了门槛,他顿了一顿就又继续说道,“你给我捎话给如意,让她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让她别想那么多。别老是心心念念惦记着她那小姐,她自己正岌岌可危呢,好好想着自己才是正经!要真有事,让她记得好汉不吃眼前亏,妈妈你只管先来知会我,不要让她蛮干!”
尽管不曾回过身来,但听着徐勋这番,李庆娘大略能想象到背后这男人脸上的表情,不禁哑然失笑,略一点头便放下了手中门帘。这时候,瑞生瞧见自家少爷坐下身来,一直秉承着徐勋的吩咐寸步不离,杵在屋子里当摆设似的他终于忍不住了。
“少爷,那个如意姑娘是沈大小姐的丫头?”话音刚落,见自家少爷黑着脸点了点头,小家伙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是讷讷开口说道,“少爷要真喜欢她,赎身回来带进京娶了她不就行了?横竖到了那儿,没人知道她曾经是丫头……”
徐勋简直被瑞生这天马行空的一句话给说得懵了,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小家伙看了许久,这才没好气地斥道:“你又没见过她,胡言乱语!”
“我才没有胡言乱语。”瑞生此时满心满意都是为徐勋着想,轻声嘟囔了一句,见徐勋没有再理他,他更是凑了上去,“以前村里的刘老汉说过,要不是喜欢的婆娘,哪个光棍汉子理会别个女人家里的鸡毛蒜皮?少爷上头没长辈,自己看中的大可自己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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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西北角小院。
西屋之中,支摘窗半开,新月的光辉透过支摘窗和窗户上的绿纱缝隙星星点点洒在地上,让这闷热的屋内显得有几分凉爽。沈悦脸上红扑扑的坐在窗前那张杉木书桌旁,但她却知道自己脸红不是因为天气,而是因为刚刚李庆娘的那番话。
过了许久,她才轻声开口说道:“干娘,这几天你少在我面前露面,免得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想起前事发作你。”顿了一顿,她又继续说道,“他的那些谋划上次都对我说过,但如今那位费右丞来了,未必就一定还能管用。我得帮帮他,也帮帮我自己。”
她说着就走到床前打开了一个藤箱,拿出一个小包袱塞进了李庆娘手中,见其推辞,她便握紧了李庆娘的手,轻声说道:“干娘,这是我积攒下来的体己。你别忙着拒绝,给你不是为了别的,是让你拿出去好办事,毕竟,米行这些日子屯米都来不及,活络钱调不出来。干娘,我已经都想好了,请你去帮我做一件事……”
第八十七章 占尽上风
一连十数日又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相对的是米铺中的米价又涨了两成。然而,金陵城中真正富贵显达的那些大户人家,自然体会不到这种民间小小的变化,大多数人都密切关注着那几个头面人物的动向。
傅容郑强深居简出,魏国公徐俌据说是偶感风寒在家养病,国子监祭酒章懋正在大刀阔斧地清理学官队伍,竟是一下子拎出了两三个害群之马,一时之间南都四君子以及下头那些清流的文会都停了……民间的百姓哀叹老天爷不下雨忙碌于温饱的时候,上流社会却呈现出一片诡异的风平浪静。
上头的贵人们虽说没什么举动,但各家府邸的下人们却不是吃干饭的。有浑身消息一点就动的便少不得串联着打听消息,更有谨慎的静观风色一言不发。这天上午,镇守太监府大门口的四个门房人分左右站着,嘴里却在你一言我一语悄悄议论着自家公子的事。
当他们正说到傅容什么时候会忍不住去把傅恒安从国子监接回来时,就只听外头一阵鸣锣开道声,四个人一个激灵回过神,立时把那些闲话丢到了脑后,张头探脑地看着那边厢过来的一行人。眼见最前头的牙牌上赫然打着钦差二字,四个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其中那个最老成的立时转身一溜烟跑进了西角门。
又是鸣锣开道,又是仪仗前导又是后从,常府街上原本走路的百姓自然忙不迭纷纷让道。眼看一辆四人抬的大轿在镇守太监府大门前停了下来,人们更加嗡嗡议论了起来。然而,对于那候着浩浩荡荡一行人过来,慌忙上前迎候行礼的那三个门房来说,眼见一个身穿青色小杂花纹盘领右衽纻丝官袍,上缀白鹇补子,分明是五品官的人弯腰出了轿子,可人却从来都没见过,不禁更是惊诧。有心替自家公公打探个虚实,偏生来人竟正眼也不瞧他们一眼,就这么背着手站在了正门口。
“镇守太监府……呵,当年开平王府那等煊赫,到头来连宅子都归了别人……”费铠到了嘴边的话留了半句,见三个门房围着自己的从人团团直转,陪着笑脸问这个问那个,他终于不耐烦了,冷冷一拂袖道,“看到钦差二字尚不开中门,傅公公就是这么治理宅邸的?”
话音刚落,三间五架的门楼下头,两扇朱漆大门缓缓被人拉了开来,内中只见前院那宽阔的甬道两边,两列身穿一色衣裳的下人站得整整齐齐,一个个都是低头垂首恭恭敬敬的模样。而在更远处,两个青衫小童正搀着傅容朝这儿走来,后头还跟着一应随从。见这光景,费恺面色稍霁,却矜持地背着手昂首挺胸再不做声。
这消息在镇守太监府里头传得不可谓不快,一乘凉轿直接把傅容抬到了二门,这才有两个健壮小童几乎是架着他赶到了大门口。即便如此,年纪一大把的傅容站定之后,仍然有些气喘,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竟是站在那儿先拿帕子擦了擦汗,随即才缓步上前。
面色虽是平和,但傅容这心里着实是七上八下。他算到近些日子可能会有钦差下来,也听说了有旧友来拜访赵钦,但由于费恺最初几乎没带什么从人,他只以为是那些寻常清流,根本没放在心上。意外归意外,此时此刻,他自然不会去质疑这钦差的真假,迎进人来在正堂设了香案郑重其事行礼之后,得知来人是大理寺右丞费铠,他只觉心里又是咯噔一下。这时候,费恺却沉着脸开口了。
“傅公公,本钦差此次奉旨来,是为了南京科道言官三人联名参你贪墨钱粮,玩忽职守之事。”
此话一出,饶是傅容素来喜怒不形于色,也不由得怒色尽显。他虽是离京多年,当年旧班底差不多都丢光了,但宫中最得用的大珰里头,还有几个和他有旧,即便不能照拂一下他那几个干儿子,可居然任由上头派出了这样的钦差,这却简直是太出人意料。因而,他几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继而哂然笑道:“费大人既是上命钦差,那就尽管奉旨查好了。”
“傅公公放心,本钦差自然会仔仔细细地查,不会冤了傅公公,也不会宽纵了人。”
费恺这几天由赵家人带着游遍了整个金陵,但麾下几个从大理寺带出来的好手却是暗地里搜集证据,眼下已经有了十拿九稳的把握,因而话里话外少不得就带了一点出来。见傅容面色极其难看,他只当没瞧见,又按着扶手站起身来。
“这几天我在金陵城里走了走,倒是听说傅公公的嗣子在国子监犯了错,似乎是要被逐出国子监了?”
若只是涉及自个,见惯了朝中上下无数人沉浮的傅容大可忍得下,然而,此时费恺语带讥刺却是把话头转到了自己的养子身上,傅容顿时勃然色变,当下也不站起身,整个人突然懒懒地靠在靠背上,皮笑肉不笑地说:“费大人也许是听错了,不是咱家的儿子犯了错要被逐出国子监,而是国子监闹出了天大的笑话,再不收拾就要成为金陵城的笑柄!”
自从李广死了之后,宫中阉竖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因而费恺免不了和大多数文官一样,瞧不起这些身子残缺不全的阉人。更何况他此次是奉旨来查赵钦参奏傅容的那些罪名,自然更难以容忍傅容这存着蔑视的态度。
“哦?是我听错了?可刚刚我经过成贤街的时候特意去国子监里转了一圈,才见了章大人听说是再过几日,绳愆厅那边就打算开堂审理一大批监生。因章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