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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一条街的宁夏巡按御史所驻察院而去。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安化王府门前的那条街上,一个人抬起斗笠,盯着他的背影瞧了好一会儿,这才垂下了斗笠。
直到三月十四,杨一清方才赶到了宁夏镇。他先从延绥镇到平凉府,随即轻车简从赶到固原镇帮助曹雄一块谋划,逐犯固原之敌,随即在虏寇犯隆德之后又以疑兵之计将其惊退,最后又到靖虏卫督促发民夫紧急修补之前的缺口,得到镇守宁夏总兵官姜汉的急报之后又十万火急赶到了宁夏镇,可谓是马不停蹄。即便如此,他还生怕徐勋一时性急带着兵马深入河套清敌,直到在关帝庙前下马,确定徐勋人真的在其中,他才舒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我总算是赶上了!”
“怎么,邃庵公就这么觉得我会故技重施领着千余人马入套?那就不是入套,而是自己送上门中人家的圈套了!”
听徐勋说得轻松,杨一清忍不住眉头一挑道:“什么圈套,莫非虏寇动向已经探明?”
“也只是有这个可能。毕竟,如今人都觉得我徐勋爱行险,送来一个香甜的诱饵让我去屯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徐勋对杨一清言简意赅地说了说曹谦王景略和莫峰所部先后打探来的情报消息,众人之前的提醒,以及他的猜测,随即才开口说道,“此次我是奉旨巡边,不是奉旨开仗,真的就算要打,没有万全的把握,我怎么会轻易出动?之所以下令宁夏前卫和左右中屯卫集结,只是为了以防万一。邃庵公,倘若虏寇真的云集河套,按理来说,花马池到兴武营这一带是最好突破的。我记得,那边的城墙才修了几十里吧?”
“是,毕竟之前严冬修建,事倍功半,我是准备从春到秋,发兵卒民夫四万,争取一蹴而就。当然,只要朝中没有掣肘。”见徐勋露出了一个你尽管放心的表情,杨一清这才所有所思地说道,“不过,倘若领兵的真是小王子三子巴尔斯博罗特,那么,此前劳而无功必然欲求不满,再犯的可能性极大,贸然出击反被所趁。”
徐勋就知道性子稳重的杨一清不会因为此前的那次大捷而忘乎所以,当即微微一笑。见旁边的张永递上来一个黄绢裹的竹筒,他便接过来对着杨一清摇了摇,似笑非笑地说道:“邃庵公可知道这里头是什么?”
杨一清微微一愣,随即谨慎地说道:“是圣旨?”
“是圣旨。京城到陕西足足两千多里,这是六百里日夜加急送过来的,听说在内阁和部议上险些闹翻了天。”徐勋摩挲着此前被裹得严严实实,这一路上没有丝毫磨损的黄绢,他便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是圣命,令宁夏城文武官员于城南山川坛祭天,另祭历年来死难将士,建英烈祠。”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看着惊愕莫名的杨一清说道:“当然,不止是宁夏,还有九边其他重镇都是照此办理。从即日起,在宁夏城山川社稷坛西,建英烈祠,专祭历次战事死难将士。将来会慢慢设法一一录名其上。当然,除了死难于王事者之外,建下大功而寿终正寝的也可以入英烈祠,而在陕西三镇名声赫赫的追赠太傅王襄敏公,毫无疑问便是第一批入祠的人。”
身为两榜进士,杨一清对于自己的前任,也是开陕西三边总制先河的王越,自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同样是最初挂右都御史衔任三边总制,同样是在陕西呆过多年岁月,因而,他就任以来,每每听人拿他和王越相比。就是他自己,对于王越虽则也有钦佩敬意,可对其为人却始终不以为然,此刻听到徐勋这番话,他的目光不禁完全落在了那一卷圣旨上。
“就算六百里加急,只怕这圣旨出炉也没经过太久的时间吧?”
“没错,这是我临走之前就对皇上请了命的,也对刘公公打了招呼。只要皇上首肯,刘公公不拦着,其他人即便有反对,但也拦不住,所以,听说即便闹翻了天,真正在朝上也不过争了数日。可就算争再久,这东西我也一定要争下来。将士们上阵都是豁出性命去拼的,一丁点追赠亦或是抚恤银子,毕竟不能完全弥补伤痛,而这尽管比不上旌表,可能够光明正大地让名字位列其中受官员祭拜,这样的荣耀也是死难将士该当的!”
杨一清知道徐勋下定决心的事,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更何况这东西已经演变成了圣旨,他自然无话可说。因而,当徐勋说请他去见一见宁夏巡按御史,傍晚酉时齐集帅府颁布圣旨的时候,他自然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只是,徐勋问起夏言的时候,他却微微笑道:“既然他不急着去应乡试,我就把人丢在在总督行辕学一学。能够对你说复河套的年轻人,磨砺磨砺,兴许异日能够接过这些担子。”
而临去御史府之际,他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开口说道:“只是,下次若是再遇到黑山营这种事,还请平北伯三思而行。杀人立威都是不得已的情况下方才为之,毕竟有违朝廷律例。哪怕皇上信赖,可朝中物议太多,终究于你不利。”
等到杨一清匆匆离去,张永才若有所思地上前说道:“我说徐老弟,黑山营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向来不是这么冲动的人,这一回为何要如此凌厉行事?就算杀一儆百,把人押回来在宁夏城中斩首示众岂不是更好?”
苗逵此时已经去了监枪太监秦怀的府邸,陈雄也跟着一块去了,因而这会儿关帝庙中除去了江彬曹谦曹谧等人之外,就只剩下了徐勋和张永这两个大头头。听张永终于问了这一茬,徐勋才笑道:“你也太高看我了,要说杀了此人,还真有三分是冲动。当然,之所以当场就杀了他,是为了震慑黑山营上下,以及传给镇远关的守军看的,也不无警告宁夏上下军官之意。之所以不把人带回来再杀,那是因为传言以讹传讹,远比看到的更能震慑人,否则,要让宁夏镇这些或是桀骜或是心灰意冷的军官俯首听命,一个脑袋还远远不够。”
说到这里,徐勋便一摊手道:“你看我这次一口气撤换了那许多人,砍了一个脑袋没有,可有人有异议?就因为那个脑袋至今还挂在黑山营的旗杆上,这宁夏城中的事情方才会推行得这么便利。”
张永顿时恍然大悟:“我还想呢!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这素来便是收服人心之道!可你冲动杀人的时候还能考虑得如此周全,真是贼精明!”
傍晚酉时,帅府之中一时将校云集,就连镇守太监李增邓广也一块来了。宁夏镇原本有宁夏府,但自从洪武年间废府置卫,后来又成为了宁夏镇之后,渐渐就成了完全的军管。上上下下的文官加在一块,就只有住在察院之中的巡按御史一个人。所以,巡按御史安惟学和李增邓广一样,在满院子的武官之中显得格外碍眼。尽管他位阶几乎比这儿的每个军官都低,可大明朝的武官不值钱,如他这样的文官却异常值钱,尤其是巡按御史的巡按两个字,便是代天巡按,几乎等同于天子耳目,所以他足可昂首睨视那些粗汉。
“钦差平北伯到,三边总制杨部堂到,姜总兵到。”
眼见徐勋和杨一清一块进了院子,而姜汉则是落后两步,众人纷纷左右站开,毕恭毕敬低头行礼。而安惟学见杨一清看似和徐勋并排,实则也落后了半步,忍不住嘴角一挑暗自哧笑了一声。
杨一清明知道他是刘公公的人,之前在面前避而不谈军务,只论学问文章,可实则还不是一样党附徐勋,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什么名臣!
当三人一一入了正堂之后,其他一应人等方才鱼贯而入帅府正堂。然而,却有眼光敏锐的将校发现,这一次的正堂之中却并未设置留给巡按御史和镇守太监的座位。就连李增邓广和安惟学,在进了大堂之后也全都是面色一变。李增更是强笑问道:“平北伯,不知道御马监掌印太监苗公公和御用监掌印太监张公公人在何处?”
见下头众人多有疑问,徐勋便淡淡地说道:“苗公公和张公公出城去查看山川坛和社稷坛的情形了,所以如今不在。今日召集诸位前来,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因为有诏书要颁。”
见徐勋手一指,立时有一个年轻军官双手捧着一个黄绢着的签筒快步上来,众人你眼看我眼之后,立时齐齐跪了下去。就是心中震惊的安惟学,见杨一清亦是和姜汉退步到阶下行礼,他也不得不随着李增邓广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九边重镇国之屏障,历年来御虏寇战殁者甚多,虽有追赠抚恤,尚不足以慰上下军民之心。今于九边重镇悉设英烈祠,历年来战殁者镌刻其名,春秋两季令官员祭拜,以告慰英烈在天之灵,故名曰英烈祠。然前有战功赫赫者,虽非战殁,仍可移入英烈祠,受朝廷香火百姓祭拜,以不负其昔日战功。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此前徐勋虽不曾动得宁夏镇的根本,但今日圣旨一来,从总兵姜汉以下,都认为自己明白了徐勋此前按兵不动的缘由,可谁想并不是一道下令出兵的圣旨,而是这样一道设英烈祠的诏书。因而,等徐勋宣读完毕,从上到下全都是大为意外。尤其是巡按御史安惟学在起身之后,更是忍不住开口说道:“死于王事者,朝廷一直都有追赠抚恤,怎么突然要建这英烈祠?况且,历次战殁者极多,万一有人冒功要入祠……”
“安巡按,这诏书上已经写得很明白,虽有追赠抚恤,尚不足以慰上下军民之心。”说到这里,徐勋又加了一句道,“文武官出仕到五品以上,朝廷都有敕命诰命加封追赠,更有赏银重修坟茔等等。可这死于王事者就是那几两银子,相较之下未免太微薄了。毕竟,相较于别人的功劳苦劳,他们丢的却是一条性命!至于是否冒功,自然会一一审核。”
说到这里,徐勋一把合上手中的诏书,环视了众人一眼,这才沉声说道:“所以,数日之内,宁夏城文武官员于城南山川坛祭天,另祭历年来死难将士,起建英烈祠。皇上说了,昔日太傅王襄敏建有大功于朝,建好英烈祠之后,将其灵位第一批移入。”
徐勋之前固然对别人盛赞过王越,可此时的态度却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