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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其受信赖的。”
听到这话,那年轻士子自然连声谢过,然而,等到了西角门看见门前那张凳子上坐着的人,他便收起了之前亲切温和,上得前去郑重其事地说道:“在下夏言,南京国子监监生。此次从南京来,受国子监章大司成之托,有要紧书信递送给平北伯。”
由于得知徐勋要外出,这些天门上拥塞的景象大为好转,因而金六难得轻松了一阵子。刚刚本以为面前的又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自负经天纬地之才的家伙,可当他听清楚了这句话之后,立马一下子跳了起来,满脸堆笑地说道:“公子是代章大人来送信的?快快请进,我家少爷虽说不在,可待会儿应该就能回来。”
夏言到京城也不是第一天了,在武安侯胡同之外转悠过两日,见那些踌躇满志去自荐的人多半是悻悻而归,便又去鼓楼下大街东边的沙家胡同看了看,却发现刘瑾那儿更加车水马龙。之后他在坊间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徐勋等闲不收人,若是真的文才出众,则会举荐给那几位大佬,别的并不轻易交接。而刘瑾那里看似是不拘一格用人才,可若不能把张文冕和孙聪这两大金刚喂饱了,亦或是投了他们的眼缘,根本别想到刘瑾面前。这还只是官员,寻常没有功名的士子几乎是一丝一毫的机会也没有。
想想这也并不奇怪,张文冕毕竟自己只是个秀才,若让别个比自己更有能耐的人上去了,他又如何自处?
所以,此时此刻发现章懋的名字居然在这天子权臣的府邸之中如此管用,心里顿时对此行更有底气了。被请进小花厅之后,见金六陪着东一句西一句全都是打探,他便只拣章懋的近况说话,绝口不提信中说什么,自己的来意又是为何。直到外间传来了一阵喧哗,金六方才遽然起身道:“夏公子在此稍待片刻,应该是少爷回来了。”
见金六一走,夏言这才闲适地往后靠了靠,想起去年九月顺利从国子监结业,最后一次去见章懋的情景。紧跟着,他就不顾天寒地冻,一路从陆路徐徐往北边走,甚至没在父亲任上的临清过年。等到了京城,已经是错过了一年一度的元宵灯节盛会。今年便有秋闱乡试,原本该是他温书准备之际,可就因为和章懋那一番长谈,他最终决定先丢下举业进京这一趟。
没想到徐勋正好要巡边,如今是最好的时机,错过这一次就没有下次了!
他正想得出神之际,突然只听到一声咳嗽,紧跟着,他就只见金六陪着一个年轻人进了屋子。那年轻人身穿一件玄青色半旧不新的大袄,脚下穿着乌皮靴,乍一看去仿佛只是寻常弱冠少年,但人精神爽利,眼睛亮而有神,尤其是那走路的仪态举止,他的心里便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个答案来。
“可是平北伯?”
“你就是替章先生送信来的南监监生夏言夏公瑾?”
“正是学生!”
夏言长揖行礼,可心里却突然咯噔一下。自己刚刚并未报表字,徐勋是怎么会知道的?他虽在国子监成绩优异,可徐勋是何等样人,怎会关心这些?莫非是章懋另外早有信送来,自己却并不知道,一路只是磨磨蹭蹭地一览山河地理?
“免礼,坐吧。”徐勋在主位坐下,见金六立时蹑手蹑脚地退了下去,他便含笑问道,“章先生近况如何?”
尽管刚刚夏言已经答过金六几乎同样的问题,但此时此刻问话的是徐勋,他自然少不得打起精神答道:“林大人和张大人上京之后,章大司成便隐隐为南京士林领袖,前时南京一众科道言官险些因言获罪,便是章大司成从中援救。只不过,大司成年事已高,祭酒之职原本并不繁重,却禁不住他常常亲自授课,因而如今人越发消瘦,再加上病痛日多,若是再不退下来,只怕大司成会禁受不住。”
这话说得徐勋脸色一沉。他何尝不知道章懋丧妻丧子,再加上自己身体就不好,按理说告请致仕回乡荣养才是最好。章懋在弘治末年尚且几次上书,反倒是如今鲜有这一迹象,原因为何,他就是不用想也知道。沉吟良久,他才叹了一口气道:“章先生受累了。”
尽管徐勋只是感慨了这一声,但夏言观其言察其色,暗想此人能够短短数年名动天下,并不是没有理由的。因而,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站起身来双手呈上道:“这是章大司成的亲笔信,得知学生要上京,就交托务必呈送到平北伯手中。”
徐勋伸手接过,见信封上世贞亲启那几个熟悉的字迹,他忍不住怔了片刻,随即就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眼并未回座的夏言:“你既是进京,想来应该在南监已经结业了,如今可有什么打算,是否打算应今科乡试?”
“学生所学经义已经娴熟,但如何学以致用却还在摸索之中。今科就算侥幸秋闱中试,明年春闱也很难一鼓作气取中,所以打算至少再磨砺三年。”
科举这种事,谁都希望早登科,一来如此便比别人多了几年的时间,而来少年得志春风得意马蹄疾,也是人生一大美事。此时徐勋听到夏言竟是不准备今年去考乡试,忍不住挑了挑眉,随即却当着夏言的面拆开了手中的信。一目十行看完一遍之后,他盯着其中一张信笺又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再次抬起头来端详着夏言。
“章先生对我有赠书之义,讲读之情,说到底,算是有师生之谊。你既是章先生的得意弟子,章先生又在信中举荐了你,这才学二字,显然是不用我考较的。只是你既然今科不考,三五年之内便不能入仕,你此次见我又是为何?”
夏言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深深一揖,起身后便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今次赴京,本意是想沿着九边走一走看一看,但到了京城后方才得知平北伯打算巡阅诸边。既然正好赶上了,我只想向平北伯进言一件事。”
“什么事?”
“搜河套,复东胜!”
此话一出,徐勋忍不住一下子站起身来,捏着信笺的手一下子握紧了,旋即方才沉声说道:“你一个书生,竟敢妄言如此军国大事?”
“言虽是一介书生,但也曾经读过兵书史书。河套沃壤,如今为贼寇巢穴,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正统以来,舍唐所筑受降城而卫东胜,之后又弃东胜而就延绥,以至于尽失外险,陕西边患几十年不得其解。若是能将河套归耕牧,屯田不下数千里,省内运粮草,则不但可解陕西边患,而且尚能缓陕西民力!”
去年南京之行的时候,由于章懋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在士林之中多受人污蔑攻击,因而徐勋命人在国子监挑起了一场事端,让那些鼓噪者一个个身败名裂,进而又以相助太平里徐氏建族学等等善举赢得了林瀚张敷华的认可,说起来收获很是不小。所以,徐勋对于夏言那个当初带头闹事的国子监监生,印象也颇为深刻。可此时此刻,听到其这一番掷地有声的话,他不禁大为震动。
此次西北之行,他本就想和杨一清商讨河套和火筛之事!
“不愧是章先生的弟子。”也不愧是当初敢在国子监挑头闹事的夏公瑾!只是后一句还是不说罢了,免得人知道曾经被自己当成了刀使!
赞叹了一声之后,徐勋缓缓坐下,好一会儿方才抬起头问道,“你既然敢言河套之事,又说要北上去看诸边山河地理,那你就不用独自去了,此次我带上你一块去!”
夏言一下子眼睛大亮,下一刻便深深躬身道:“固所愿矣,不敢请耳!”
送上门来的人很多,被兴安伯府拒之于门外的人也很多,但今日这个是因章懋举荐而来,再加上又有旧日一段因缘,所言又极其符合自己的心意,所以徐勋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把人留下了。毕竟,饱读诗书的士子们多半都是兢兢业业只求科举,如唐寅心灰意冷发誓再不应会试的人很少,正当风华正茂而愿意延后几年再考的士子也同样很少。更何况那么一个名人,既然给他碰到了,那么他自然没有往门外推的道理。
因为这么一桩事情,徐勋的心情自然相当好,接下来两日拟定随员和兵员的时候,就连神英张永等人也都觉察到了他的好心情。对于此次自己不能随行,神英并没有什么不乐意,毕竟京城也要人坐镇,留着自己就是最大的信赖。因而,眼看诸事渐渐齐备,这天趁着无人之际,他就忍不住对徐勋建议道:“陈雄虽说带兵不错,可毕竟和苗公公更近,张公公虽说通兵事,可也说不上勇。张俊庄鉴等人固然和平北伯亲近,可终究都是总兵,不能时时刻刻在身边。平北伯若是能带上钱宁,这一行方才可称得上高枕无忧。”
见徐勋闻言一愣,神英便加重了语气说道:“钱宁此人是有真本事的,可他在内行厂多一日,便会向刘公公多靠近一分,还不如再给他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让他能够醒悟过来。”
当日从张家口堡出关奇袭,神英才是真正的统兵官,对于钱宁的那一桩大功自然印象极其深刻。而且,他是从徐勋硬生生从刘瑾那儿撬了墙角的,虽说过不愿意和刘瑾作对的话,可总归不愿意一个曾经赏识过的人就这么甘之如饴地干着厂卫。此时此刻劝了这一番之后,他便诚恳地说道:“再说,一个内行厂,平北伯其实并不在意握在谁手里。”
“泾阳伯的好意,我心领了。机会我可以给,只是人家要不要就不好说了!”笑语了这一句,徐勋紧握拳头伸出手去,和神英对着捶了一下,他又笑道,“既然你这么说,我正好要去宫里一趟,就趁机看看钱宁究竟是怎么个取舍吧!”
得知徐勋后日就要启程,朱厚照本待要像前一次那样亲自去送的,可禁不住徐勋左一句劝告右一句提醒,而且又说出发前一日晚上还有家人的团圆宴,他不得不把这饯行宴再往前头挪一日。早春的太液池边清清冷冷,示意撤去围障的他虽说裹着厚厚的貂皮袄子,可依旧觉得有些冷,即便如此,面对开阔的太液池,他仍然精神大为振奋。
“宫里就是那么一丁点逼仄地方,视线之内除了房子就是人,也就是这太液池边还有些开阔景象。只可惜朕不能和你一块去,又让你拔了头筹!徐勋,你记得好好看一看记一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