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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看似闲聊的两个人,谈的却根本不是什么捕风捉影的闲话,而是正儿八经的大事。朝西而坐的年轻人在听完那老者的话之后,便点着头笑道:“西麓既然是说要留在吏部,那也是你相助马部堂的一片好意。横竖你既然入了圣心,升迁只是早晚问题。”
张彩正担心人家好心好意给他指了一条青云之路,自己却不领情,听徐勋这么说,他方才松了一口气,但仍不免低声解释道:“马部堂如今年纪大了,新来的侍郎又不是吏部出身,一时半会难以上手,我若是再走,马部堂就更要辛劳了。而且……”
顿了一顿,想到徐勋不是外人,他便索性如实说道,“之前都是我莽撞上书,这才使得马部堂为了我而趟了浑水,现如今兵部刘尚书是彻底恶了马部堂,两边势若水火,这时候我更不能走,否则我就成了没担当的鼠辈。”
“原来如此。”
徐勋虽不是第一次知道刘大夏和马文升有隙,可知道两人真的成了水火不容,他倒是不禁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只这事儿他不好贸贸然表什么态,又安慰了张彩两句,只说自己会在御前替马文升说几句公道话,倒是让张彩更加感念。知道张彩这吏部文选司郎中不能离开吏部衙门太久,又小坐一会儿,他便起身送人离去,可自己却又回了席棚坐下身来。不过一小会儿,就有人到了他对面,臭着一张脸一屁股坐下了。
“有什么话不能在宫里说?”
听到这句不管不顾的嚷嚷,徐勋深深庆幸这儿就只有他们一桌客人,而这地方亦是慧通在西厂布下的暗线之一,不虞泄露风声。即便如此,他仍是沉下了一张脸,没好气地说道:“怎么,张小侯爷打算在宫里谈谈你的婚事?”
张宗说自忖堂堂寿宁侯世子,当初被徐勋吃得死死的不说,后来累死累活被操练了几个月,可真正上宣府却没自己的份。现如今齐济良徐延彻都升了千户,钱宁更是三极跳直接蹿升到了指挥使,他却仍然当着区区一个百户。更何况如今父亲被拘在光禄寺,他这个当儿子的只能憋在西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帮不上,甚至连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都没打听清楚,他心里的憋闷就别提了。此时此刻粗声粗气刺了徐勋一句,得到的回答却让他差点没跳起来。
“你……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的婚事”徐勋稍稍提高了声音,见前头那小伙计仿佛无知无觉似的仍是趴在那儿呼呼大睡,而张宗说已经是险些把眼珠子瞪了出来,他这才收起了那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势头,淡淡地说道,“这事儿是皇上让我问你的,没道理你家妹子婚事都已经定了下来,你这个当哥哥的却没个着落。虽说寿宁侯和夫人必定心里有计较,可皇上说,既然能够给你妹子找一个她喜欢的如意郎君,让你得偿心愿也不是什么难事。”
张宗说一时怦然心动,可他又不如张婧璇那般和朱厚照亲近,自然没法子去问这话究竟是小皇帝一时起意还是当真的,踌躇良久方才生硬地摇了摇头:“我才不像那丫头一样疯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遵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一房妻室进门就行了,至于喜欢的,能纳进门就纳进门,不能纳的养在外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平北伯替我谢了皇上好意,我一个区区百户,可当不起皇上赐婚的体面。”
“你若是真在乎这些虚名,赐婚的时候别说皇上给你一个千户,就是指挥使之类的空头衔,那也是要多少有多少,毕竟这些还能比得上寿宁侯世子来得光鲜?”徐勋见张宗说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他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也应该知道,咱们大明朝一直以来都对外戚颇多优容,可实权一直是一分一毫都不给。寿宁侯看着尊贵,可手里什么时候抓过真正的要紧事?你知道寿宁侯这次因何事被拘?他之前揽了置办军需的事,京营和十二团营今年过冬的棉袍,整整十五万件。”
张宗说一愣之下,几乎本能地皱眉说道:“那关我什么事?”
这正是徐勋预料之中的回答。他双手支撑着桌子半站起来,盯着张宗说看了片刻,突然一伸手捞住了张宗说的领子,不等其反应过来要挣扎,他就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一笔只要是做成了,令尊至少也能落下十万两银子进腰包。而这些年来,令尊虽是不得参与朝中大事,可用这些办法往腰包里装进去的银子也很不少。当年先帝在的时候不理论,可皇上登基才几个月,却已经背地里皱眉嘀咕过好几回了此番事情发了,令尊方才会陷在里头。你若是也想将来和你爹这样,做个豪富的外戚就心满意足,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请回吧”
在府军前卫才几个月,张宗说真正被徐勋折腾的时间并不长,可对于这么一个行事不按常理出牌的顶头上司,他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会儿被徐勋一番话激得心火都上来了,他忍不住打开了徐勋的手,气急败坏地嚷嚷道:“你说得轻巧,我爹是皇上的舅舅,皇上也没怎么和他亲近,出了这事情皇上都不护他,太后也不说话,我还能干什么我在府军前卫练得七死八活,可徐延彻齐济良跟你去了一趟宣府就轻轻巧巧升了百户,王世坤更是干脆去国子监了,我算什么?就算我不甘心做个豪富的外戚,难道你还能带挈我去掌兵?”
“难道你觉得只有掌兵一条出路?”徐勋放低了声音,见张宗说一下子愣住了,他这才轻声说道,“既然是外戚,太后对你这个娘家人自然是信赖的,而皇上那里,你多年留下的就是那么个纨绔印象,不是你一时半会的勤勉就能改观的。要想把皇上根深蒂固的那点印象扭过来,那只有一个办法。”
张宗说尽管嘴里不肯承认,但心里其实已经被打动了,此时竟是下意识地问道:“什么办法?”
“那就是做一件漂漂亮亮的事情……尤其是在张家现在这不上不下正尴尬的时候。”徐勋循循善诱地对张宗说道,“倘若你能解开你们张家如今的困境,哪怕你仍旧不得实权,可京城上下,谁敢小觑了你张小侯爷?”
“你是说……你是说……”
这一次,张宗说终于维持不住那张臭脸了,神情变幻了好一会儿,见徐勋只是这么看着他,他终于忍不住了,握紧拳头重重砸在了桌子上:“好,我都听你的,你要我干什么?”
“干什么?很简单,打上东厂抢一个人出来”
徐勋说完这一句话,不给张宗说任何反应的机会,就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抢一个从那黑心奸商手里吞了大笔银钱,害得你爹被拘在光禄寺里不得动弹的罪魁祸首出来”
张宗说一下子面色巨变,而徐勋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便往外走去,直到快出了这席棚,他才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之前已经去过寿宁侯府,在令堂面前打了包票,揽下了令尊的事情。和你说的这事情虽不容易,但多费点周折,我也能把人弄出来,怕就怕时间紧迫来不及。而你身为你爹的儿子,抢的又是你府中的家奴,就是闹到御前,太后不会不向着娘家人,皇上只会激赏你的勇气,光是挽回家声这四个字,就足以让人找不到话说”
削的是厂卫面子,除了那些真正和李荣王岳交好的大佬,广大文官们最大的反应估计是幸灾乐祸
第三百七十八章 虎口拔牙
保大坊,东厂胡同。
和灵济胡同那昙花一现,起起伏伏至今也才区区十余年历史的西厂相比,东厂自永乐十八年创建以来,至今经历了无数风风雨雨,可却始终屹立不倒。然而,这八九十年来,东厂虽是文官最痛恨的一个衙门,可历任督公却素来低调,除却成化年间厂卫横行,提督东厂的尚铭也和汪直一样作威作福,最后落得个没下场,大多数时候,东厂督公也就是在百姓口中以讹传讹能止小儿夜啼,可名头却都不显。
然而,弘治一朝政治清明,厂卫在寻常百姓眼里也就不如成化年间那会儿的可怕,就连东厂胡同的两边,偶尔也会摆出几个卖小玩意的小摊,眼见东厂番子进进出出也不来驱赶,便有人乍着胆子,索性在东厂胡同和安定门大街的拐角处,支起了一个茶棚。因为每日给东厂进出的校尉们免费喝茶,一时也无人来赶他,再加上这里靠近灯市胡同,原本就是人烟聚集之地,这生意竟是给经营得红红火火。
这一天,茶摊上照例坐着好些茶客,见东厂官校进进出出,便有人开口说道:“这些天东厂的人进进出出也太频繁了,往日里还有人到这儿坐坐,现在一连几日连个人影都没有。”
“怎么,王老五,你还敢和那些煞星同桌喝茶?”
这一声打趣之后,四下里茶客顿时一片哄笑,那个被人奚落的王老五顿时忍不住了,重重把大茶碗往桌子上一搁,旋即气咻咻地说道:“有什么不敢的,上次东厂的一个总旗还和我坐一张桌子,还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
“省省吧你,这些天东厂是因为那位寿宁侯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否则平日到这里来一屁股一坐,就一个眼神,这茶棚里就别想剩下有人,更不要说一张桌子了”
说到寿宁侯,茶棚里不免议论纷纷,但毕竟是国事,小民百姓也就是嘀咕两句就算了数。正当那挑起话头却遭了满肚子没趣的王老五愤愤留下几文铜钱,旋即大步往外走时,就只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跟着,一行二三十骑人竟是从王老五面前呼啸而过,那风驰电掣带起的尘土再加上那种少有的气势,让茶棚中原本坐着的茶客全都站起身来,十几个人挤在门口那狭窄的地方探头张望,王老五还大胆往里头走了几步去看动静,可不一会儿便急忙跑了回来。
“不得了,居然有人打上东厂去了”
这一声嚷嚷顿时让茶棚中炸开了锅,紧跟着就有人跳将起来质疑这天底下最离谱的消息,可是,当他被刚刚那乍着胆子去看热闹的王老五拖着往那边去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他那一张脸就白得和纸似的,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就重重点头说:“还真没看错,真的是有人打上,打上了东厂……”
“好汉子,有胆量”
虽说有个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