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匙。但他每次做实验时都有一位年轻却又博学的天才教授施密特在场,施密特也在这一方面进行研究。不可能用那种能叫布劳德上当的“声光”钓饵叫他上钩。
瓦格纳教授久久地捉摸着施密特。这个人的脸很像画上席勒的脸,他的气质是一种奇特的混合物——既有普鲁士人的不可一世的劲头,也有精确的科学思维,还有古老的德国浪漫主义精神。仿佛好几个时代的精神在他身上共生一样。不过,也许是年轻的缘故,浪漫精神在他身上暂时占主导地位。他的心里常常迸发出灵感的火花,每当这种时刻,与其说他是个科学家,倒不如说他更像个诗人。
“人类大胆的天才,”他双目炯炯有神地说道,“能够把大自然奥秘的最后一层帏幕揭去。尽管有‘天条’严禁,人还是如饥似渴地品尝了智慧之树上的果实,他勇敢地窃取了圣火,用它照亮了造物最隐秘的每一个角落。对原子结构所进行的研究, 几乎为我们揭示了‘自在之物’ 的秘密。我们揭去了‘本体’上所覆盖的‘现象’这一伪装。这就能把康德的哲学来个底儿朝天!”
“像卡尔·马克思那样把黑格尔的哲学来个底儿朝天吗?”瓦格纳教授笑着问道。
施密特不会走得那么远,并且似乎被自己的大胆结论吓着了。
“我的结论纯属物理学上的,”他闪烁其词地回答道。
但是,正是物理学本身把他推上了这条思路,如果他意识到最后结论,他也许就不会走下去了。
“物质结构的奥秘——是揭示造物奥秘的关键。当我们完全掌握这一奥秘之后,我们就会无所不能……我们就掌握了物质的循环转化……我们能把荒漠里的沙子变成黄金,把石头变成面包……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我们还能创造出一个小宇宙——在自己的实验室里造出一个小小的太阳系来。”
“那时造物主该怎么办?”瓦格纳教授还是那样笑着问。
施密特不知所措,忽然发起火来。
“我不涉及神学,”他脸红脖子粗地脱口而出,接着就一声不吭了。
“我得给你预备一个好玩意儿,”瓦格纳教授望着年轻的科学家想道,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科学思想正在不安分地要在古老信仰和先知们造成的盘根错节的思想林莽中打出一条通道来。
“您已经比您能想到的更接近真理啦,我的小朋友,”瓦格纳教授严肃地说道。“请跟我到实验室来吧。”
“请允许我也瞧瞧您打算给施密特教授看看什么吧,”布劳德说完就紧紧跟在他俩身后。
二、造物主
瓦格纳教授他们三个走进一个光线昏暗的哥特式大厅。这里原是王侯贵族饮宴作乐的地方。狩猎归来,他们要在这里寻欢作乐一直到大天亮:两手攥着热气腾腾的野猪肉大嚼,把骨头扔给猎犬,从高高的酒桶里畅饮啤酒,引吭高歌,声震高高的大厅屋顶。而现在这里就像个空荡荡的庙宇一样,静悄悄的。靠墙有几张长长的桌子,上面摆满了坩埚、蒸馏釜、烧瓶和试管。大厅的整个中央部分全被一个无比巨大的玻璃球给占满了。
瓦格纳教授冲着这个球的方向伸出手去。
“您终于要给我们解释这个球的用处啦,亲爱的教授!”布劳德说道。
“对,我想做的正是这个!”瓦格纳教授应了一声,就朝开关走去。
电灯泡熄灭了,大厅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球的内部有一团雾在隐约发亮。
“请坐吧!”
布劳德和施密特在两张古老的皮沙发椅上坐下。
瓦格纳教授站在球旁,他的侧影在那一团雾的背景上显得十分清晰。
谁也没说话。只有风还在外面没完没了地抱怨个不停。这个尖顶天棚的古老大厅,球体发出的神秘的暗淡光芒,风向标传来的吱呀声和哽咽的风声,都使神经质的布劳德和浪漫的施密特感到恐怖。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中世纪炼金士的实验室里。
施密特开始浮想联翩。他觉得站在那个神秘的闪光圆球旁的已经不是什么瓦格纳教授,而是浮士德博士,看,他马上要念咒语了,于是,身着传统戏装的魔鬼靡非斯特就要从黑暗的角落钻出来了……是不是还有一条黑色的卷毛狗在外面搔门呢?……
“这里要诞生一个新的世界!一个小太阳系,”瓦格纳教授打破了沉默,他庄严地向球体伸出一只手,俨如说出“要有光!”这一句话的造物主那样说道:“亲爱的施密特,您刚刚幻想的事,现在要成为现实!”
施密特神经质地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绝不可能!”
“Eppur si muove①,”瓦格纳教授笑着回答。“您现在看到的雾要形成一个新世界。”
【① Eppur si muove, 伽利略的话:“但它(地球)毕竟是动的!”——原编者注。】
“教授先生,请允许我!……”
“亲爱的朋友,”瓦格纳教授打断了施密特的话,“我对您的所有问题要做出一个回答。但我怕我们科学上的谈话会使布劳德先生感到乏味,也许不能完全听懂。所以我就从最实质性的东西开始。”
“您自己也说过,原子结构是揭开造物奥秘的钥匙。我已经掌握了这一把钥匙。我分解了原子①,我得承认,是冒着被原子内部释放出的能量把我自己和这栋房子炸得粉碎的危险干的。”
【① 本文发表于1926年, 当时关于原子的见解与今天的科学相去甚远,但作者亦不乏科学的预见,猜到了原子内部蕴含巨大的能量,只不过其威力远远超出作者的想象力罢了。】
“我得到了用以创造世界的本原材料。如果说世界在形成时并没有‘造物主’插手, 那么这本原材料自身就应该包括所谓的primum moveus——原动力。只要把这本原材料置于相应的条件之下,就会出现宇宙生命。归根结底,这就像把青蛙卵置于温度适合的水中能孵出小青蛙一样简单。”
“然而说到实际情况,问题就比较复杂一些了。在真空玻璃球内达到星际空间的绝对零度并不特别困难。但是,必须使我的宇宙‘胚胎’和地球引力完全隔绝。这我也做到了。我就不再提及其他技术上的困难了。不用多说,你们也会注意到,我所创造的宇宙云团已经开始旋转。看吧!”
布劳德走到球体跟前,发现闪光的云雾正在慢慢绕着自己的轴旋转。
“太惊人了!……简直不可思议!……”突然,布劳德好象想起了什么,他扭头冲着瓦格纳教授笑着说道:“可是,亲爱的教授,您不会像浮士德坐着木桶飞走那样、坐着这个圆球溜之大吉吧?”
“我宁可穿门而出,”瓦格纳教授回答道,他暗指的是上次逃跑时炸开钢门的事。
“不过,尊敬的教授,请告诉我们,”布劳德又问道,“您的太阳系得几百万年才能形成呢?”
“几个小时,您若是想知道的话,”
“怎么,才几个小时?”
“原固很简单。这个未来的行星系只有太阳系的一千四百亿分之一大。根据我的计算, 这个星系的太阳的直径只有1厘米大小,轨道直径大约32米,而一个像地球的行星的直径将小于十分之一毫米。
“此外,我还人为地加快了进化过程。根据事先的计算,行星的形成约需2000个小时; 从第一个有机物出现到进化成会说话的人需要700小时,我们人类有生以来的历史进程在这个行星上只需40秒就可以走完。这样的时间比例在我们的太阳系也是存在的,只不过实际长度相应要大得多。
“要是地球上的时间也按这个比例:把第一个无脊椎生物出现前的时间算作24小时, 那么,从无脊椎动物到人需要70小时,从人会说话到今天为4秒,从人开始说话到今天的全部历史,只占从原始有机物到人的整个发展过程的六万三千分之一。”
“难道您还指望,就在这里,在这些显微镜才能看得清的行星上,也会出现人类吗?”
“为什么不呢?从这个行星系的出现到它的灭亡期间,这个人类只生存我们的几分钟。而我们的几分钟对于他们就是几百万年。
“在这五六分钟之内不知要经过多少辈人的生死,不知要建立和灭亡多少国家,战争和革命要震惊‘世界’,人要出生,受苦,对永恒进行思索,认为自己是‘万物之灵’并且死亡……也许这里也会诞生伟大的天文学家,他们将对宇宙进行研究。但玻璃球的外壳对他们是不可逾越的无限,他们甚至永远也不会知道它的存在……可能,在这里小宇宙里也会出现我们的俄罗斯诗人瓦列里·勃留索夫。他的确描写过电子世界。他写道:
它们虽小,却和我们这里一样
无尽无穷;
有忧伤,也有热情,甚至连世界的通病
都和我们一样——自大狂妄。
他们的哲人,把那小小的无限世界
当成万物的中心,
匆匆地寻觅着奥秘的火星
就和我现在一样睿智英明;
新生力量的洪流,
在毁灭的瞬间产生,
同时也听到自以为是的惊呼:
上帝熄灭了自己的明灯。”
瓦格纳教授把这首诗译成德文,并为不能把诗人的佳句传神地表达出来而感到遗憾。
“太美了!”布劳德赞叹一声,并半打趣地提出了个问题:“我们的宇宙会不会也在同样的玻璃球里,也是某个宇宙瓦格纳教授在实验室里的实验品呢?”
“我没有想过!”瓦格纳教授严肃地回答。“尽管这样的球体完全可能存在。要知道爱因斯坦已经证明了‘无限的’宇宙空间的曲率。万一有一个超人瓦格纳教授,他也不是神,就像我也不是神一样:我不是‘创造’世界,而只是利用了一下永恒的宇宙力量,没有造物主,它们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