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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光宇点点头,遥望着山下,征北军的旗帜招展,远处,又有一支军队正在行来,可以看到大量的骡马以及看不到尽头的马车,蒋光宇心中黯然,卢城营的辎重部队也赶来了。
他之所以能抵挡住卢城营的数次冲击,是因为对手没有任何的远程打击武器,而王强的第四营的重型武器在上康,下康损失严重,在太康又被自己毁掉一批,他们的远程打击力量不足,自己又抢先占了牛角山这个险要所在,这才能支撑到现在,现在,卢城营的远程打击力量抵达,失败终于要来了。
“蒋将军,要结束了!”高兴旺声音颤抖着,看着那一队队驶进对方大营的马车,他也知道那是什么。
“是呀,要结束了,刘兄先我一步而去,马上便要轮到我了。”蒋光宇眉宇掀动,“不错,能在最后一战与征北军最强悍的卢城营作战,死亦无憾!”
“如果不是我们中了诡计,卢城营不见得便是我们的对手!”高兴旺脸上肌肉颤抖,豹滔卫的战斗力他知道,如果不是现在陷入绝地,现在又斗得精疲力竭,粮草几已断绝,他们绝对可以与卢城营一战。
“没有什么不服气的!”蒋光宇摇头道:“兵者,诡道也,打仗,为了取得胜利,便当无所不用其极,多算者胜,寡算者败,没有阴谋诡计一说。输了便是输了,这一仗,云昭下了好大一盘棋,我输得口服心服。”
“云昭一介大越人,勾结蒙人,暗算我军,末将不服!”高兴旺怒道:“如果不是他勾结蒙人,我们怎么会败?”
“蒙人明明还有力量在北地三足鼎立,雅尔丹,札木合,包括韩仲,勃律,都不是蠢人,他们不是看不到这一点,但云昭能让他们投降,这就是他的本事,兴旺,现在我明白了,这个世界之上,就没有化不开的血仇,只要利益足够,什么都是可以用来交易的,如果我们早清楚这一点,便不会上这一个恶当。可惜啊,我们都认为云昭会与蒙人不死不休,蒙人也必然不会与结下血海深仇的征北军和解,可他们偏偏就这么做了。这就是我们的失败。我也好,程群也好,终究只是武人。”
高兴旺重重地垂下头。
“兴旺,你为什么没有劝我向云昭投降算了?”蒋兴宇忽然笑问道,“我如果投降,想必云昭一定会欢喜的接纳我的,我怎么说也算是赫赫有名的将领吧?这些天来,每天姚长坤都要来在阵前嘶吼一遍,你们也都听到了吧?”
高兴旺笑了,抬起头,指着蒋光宇头顶之上,那面高高飘扬的豹滔卫旗帜,“我知道将军的心思,豹滔卫即便死光,也不会让这面旗帜被蒙上污点。您看那些将领们,他们都看到了刚才进营的车队,也明白那是什么,但他们有一人害怕么?”高兴旺指着他们脚下,那些站在阵地之上,了望着下方的豹滔卫将领们,他们的眼中有浓浓的忧色,却没有丝毫的胆寒。
“他们都是我的子弟兵,与我一起搅了快二十年马勺了,豹滔卫就是我的命,你深知我心,豹滔卫不败的荣耀将终结于我手,但是世上终究只有战死的豹滔卫,没有投隆的豹滔卫,这面旗帜哪怕不在在这片土地上飘扬,我们也要让他永远留在敌人的心中。那怕我们死光了,也要让敌人站在我们的尸体旁,竖起大拇指,叫一声,好汉子!”蒋光宇脸上突地闪现出阵阵光彩,眼中激情荡漾。
“说得好,将军!”高兴旺大笑。
“通知下去,将所有的粮食一顿都煮了!让弟兄们吃一也饱饭吧!”蒋光宇挥挥手,笑道。
“是,将军!”
蒋光宇返身走到身后一棵树边,那是牛角山上仅剩下的一棵树,亦是位置最高的一棵树,这棵树上,现在正飘扬着豹滔卫的旗帜。蒋光宇走到树下,抱着树下一匹神峻的战马,整个豹滔卫,现在就只有他这一匹马了。
蒋光宇泪流满面,抚摸着战马巨大的头颅,将脸紧紧地贴在战马的脸旁,战马伸出长长的舌头,轻轻地舔着蒋光宇的脸庞。
高兴旺的眼角也湿润了,突然他看到蒋光宇从腰畔抽出一柄雪亮的匕首,高高扬起,蓦地明白了蒋光宇要干什么。
“不,将军!”随着他的叫喊,蒋光宇高扬的匕首闪过一道寒光,深深地扎进了战马的头顶,战马巨大的头颅蓦地扬起,大大的眼睛凝视着蒋光宇,眼神之中充满了迷惑。
轰隆一声,战马倒在了树下。
蒋光宇手中的匕首当地一声掉落在地上,昔日挺直如山的脊梁在这一瞬间便显得有些佝偻了。
“兴旺,将马拖下去,熬汤!”
第七百三十一章 :战歌
看着碗中的干饭,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腾腾的肉汤,所有的豹滔卫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顿饭了。汤里有一点点肉丝,有的能看到一点点碎骨,这是大将军的那匹神骏的战马,晌午的时候,有人亲眼看到伙头军们将那匹大马剥了皮。
大将军杀了他的马!他们抬头看向山顶,蒋光宇抱着沾染着血迹的马匹,坐在那株大树之下,正一边流着泪,一边大口地喝着汤。
士兵们低下了头,大口地扒着饭,大口地喝着汤,汤不多,两口就喝完了,所有人都不绝而同地伸出舌头,将碗里舔得干干净净。
不知是谁,站了起来,将手里的碗远远地扔出了阵地,紧接着,更多的人也站了起来,将手里的碗抛了出去,外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终于,所有的豹滔卫都站了起来,用力掷出手中的大碗,他们,再也用不着了。
这是最后一顿饭,这也将是他们的最后一战。所有士兵们沉默地坐了下来,用力地擦拭着自己的刀枪。
“好汉子!”山下,孟姚眼瞳收缩,他是经历过那种有死无生的战斗的,当年在冯口,为了抵挡蒙军,他和两万余卢城边军死战不退,最终只余下不到两千人脱身,也就是这两千余人,构成了现在卢城营的基本骨架,当年活下来的人,在后来的战斗之中又死了不少,能活到现在的几乎都成了征北军的军官,哪怕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人。至少也混了一个哨长了。这种决死的气息他能闻出来。
站在他身边的丁仇。半边脸依然英俊。另一半却是犹如魔鬼,这便是冯口一战给他留下的印记,看着远处牛角山上的一幕,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冯口那惊心动魄的战斗,伸手抚摸着坑坑洼洼的脸庞,感到那里似乎又在隐隐作痛。
“可惜我们终究只能是对手,做不成朋友!”孟姚低下头,喃喃地道。
“姚大人。或许我们还可以再做一次努力!”王圭道:“他们都已经知道面临绝境,也许能让他们放下武器,只要他们放下武器,我们可以承诺让他们成建制地呆在战俘营中,等到战事结束,便放他们离去。豹滔卫是值得尊敬的一个对手,还有上万人呢,死了,太可惜了!”
“如果有这个可能,我当然愿意。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几天以前,他们就明白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了!”姚长坤凝视着牛角山上飘扬的豹滔卫军旗。“他们有他们的骄傲。蒋光宇这个人我与他共过事,当年在苍江之畔,歼灭蒙人的那一役,豹滔卫便是主力,那是一个不可能投降的人!”
“姚大人,那便成全他们吧!”孟姚的眼睛慢慢地眯成了一条缝,怜悯之意既去,杀意便开始弥漫,“有这样的敌人,有这样的对手,也是我们的骄傲!”
“今天不能攻了!”姚长坤叹了一口气:“蒋光宇不知用什么办法,激起了他的士兵的血勇,眼下,他们正是斗志高昂的时候,先磨磨他们的锐气吧!老孟,豹滔卫既立死志,我们便不需要太多消耗我们的士兵了,等他们来攻我们吧!”
孟姚略一思索,点点头,“姚大人说得对,我们只需要做好圈套,等着他们来踩便好了!”
王圭惊问道:“明知是圈套,他们还会来踩?”
“会来的!不是今晚,便是明朝!看到那漫山遍野的碗了么?他们已是吃完了最后一顿饭,等着我们发动进攻,我们不攻,他们便会下来,难道他们会等到饿得两脚发软的时候才冲下来么?虽然是飞蛾扑火,但他们亦会义无反顾!”姚长坤道。
“何苦来哉?”王圭捻着花白的胡须,“都是爹生娘养的,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啊,为了一些莫须有的东西,自蹈死路!家里的爹娘都还盼着他们回家呢!”
“这便是军人的气节!”孟姚地道:“有些东西,可以跪下来求,但有些东西,却是掉头也不能去求的!”
豹滔卫枕戈待旦,但山下却是一片寂静,直到太阳快要落山,也没有进攻的意思,蒋光宇站在山顶,看着安静的大营,他知道征北军不会这么傻,他们在等自己进攻,不用说,山下此时早已经准备妥当了。
“兴旺,让弟兄们美美地睡一觉吧!”蒋光宇招来了高兴旺。
“是,将军,我马上去安排警戒,其它的士兵好好休息一下,等大家睡足了,消了食,便可以大干一场了。”
“不用安排警戒了,让所有人都去睡,我也要好好地睡一觉了!”蒋光宇笑道:“放心吧,他们不会来进攻的,他们在等我们!”
“是,将军!”
夜幕降临,牛角山上,鼾声震天,蒋光宇将那张血淋淋的马皮盖在自己身上,倚着大树,旋即进入了梦乡,这些年来,从来没有一个夜晚会让他如此快地进入梦乡。
他做梦了。
梦中,夫人正在花园之中漫步,尚未成年的儿子手执长剑,在园中舞得虎虎生风,小女儿手执网兜,满园子的追扑着色彩斑澜的胡蝶,每抓到一个,便会兴高采烈的跑到自己面前,得意地向自己炫耀着。
夫人回过头来,看着自己,嘴唇轻启,居然唱起歌来,只是歌声怎么这么哀伤?蒋光宇霍地醒了过来。
牛角山上没有点火把,一片漆黑,但山下却是灯火通明,歌声是从那里传来的。
征北军在唱歌,整个山下都在唱歌。歌声嘹亮,曲调婉转,满是哀伤之意。
鸿雁天空上
对对排成行。
江水长秋草黄
草原上琴声忧伤。
鸿雁向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