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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大夫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我也不想这样啊!可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离开他,这样的男人早就应该离开他,不像个男人!”韦悟走进来,气得脸通红地回答,他的右眼镜片裂了一道纹,衬衣袖子通红,不知是血还是糖醋里脊的蕃茄汁。
“袁建华呢?”童大夫问。
“找汪萍去了,他怕她死了。”
“什么?他怕他老婆死了,他就不怕我死了?我跟了他7年了,7年了,我还有什么活路呀!”徐海霞突然站起来向窗户扑过去,被韦悟从后面箍着胳膊死劲搂住,往屋中央拖,一边拖一边说:
“徐海霞,你长长志气吧,袁建华他纯粹是个屎蛋流毬,是个人渣,你踹了他吧!”说普通话的韦悟用方言说出这些脏话,自己也闭了嘴,看来再高的修养在危急时刻也是没有用的。他把徐海霞使劲按在椅子上,愤怒地说:
“为这样的人死,你不值得啊,他本来就配不上你,你何苦呢?”
童大夫赶紧拖了把椅子,面对面坐过来,扶住徐海霞两只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小徐啊,不是我说你,凭你一个大学毕业生,工作这么好,模样也不差,找什么样的找不着,袁建华他配不上你啊。你看看你这些年遭的罪,新伤摞旧伤,我看着都心疼啊。如果是我女儿,我都会哭死了。”
童大夫眼圈红上来,又让韦悟拿来一张纸巾,给徐海霞擦人中处残留的血迹。
徐海霞“哇”地一声扑到童大夫怀里“呜呜”大哭起来。童大夫用手指梳理她的乱发,身子随着海霞的颤动不停地颤动。
韦悟带着饭店的人去结账,赔砸坏的东西,袁家的人一个也找不着了,没有一个人回来,连袁建敏都没影儿了。韦悟叹了口气,嘴角露出不快。
徐海霞在童大夫怀里止住了哭声。她也不知为什么,一在童大夫眼前就委屈得想哭,这是女儿对母亲才有的感觉,可是对她妈没有,对她奶奶也没有,她是她们婆媳几十年斗争的砝码。现在她奶奶去世了,她心里更加空落落的,她想有个温暖的怀抱接纳她给她安慰,可是她家里没有,袁建华那里更不用想。她在童大夫怀里擦干眼泪,却仍旧一抽一抽地止不住抽泣,童大夫招呼儿子说:
“韦悟啊,那些人恐怕不能回来了,我得回医院值夜班,你送小徐姑娘回家吧,可得当心啊。”
韦悟在用一张餐巾哈着气擦眼镜,却越擦越花,童大夫突然发现她儿子的额头上鼓起了个包,又红又肿,放开怀里的海霞,心疼地过来摸了一下,韦悟戴上眼镜,嘘了口气,忍住疼说:
“刚才被袁建华打的,眼镜掉在地上碎了。”
“他,他居然打你?”童大夫气得脸色发白。
“他连女人都打,打急了眼了,何止打我。”韦悟气不愤地说完,就对徐海霞说:“咱们一起走吧,我打车捎着你,我住红岛路海大宿舍,小徐,你住哪里?”
徐海霞刚刚止住的泪又涌上来。
五颜六色的蔷薇花贴满了整个社区的扁铁栅栏,空气中缠绕着浓浓的甜香,在徐家的楼下,高大浓密的槐花树冠后面藏着一轮若即若离的月亮,树下飘飘洒洒落了一地槐花。徐海霞和韦悟在花海中下了出租车,并没急着回家,她抽抽答答坐在树下的木椅上还在拿纸巾擦眼。韦悟小声说:“别哭了,我送你上去吧?”
“等我擦干眼泪……不然我妈又……”
“你经常这样吗?”
“……”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他呢?”
“有那么容易吗?爱和不爱,恨和不恨,有那么爱憎分明吗?”
徐海霞回答得干涩沙哑,韦悟在她对面的青石台阶上坐下说:“好,不说这些事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去年我参加研究的课题是南美白对虾白斑病的防治。我们跑遍了胶东半岛,几乎所有的虾池都染了病,我们投放药物、改换饵料,改造虾池,虾还是长到寸把长就死。后来,在胶南我终于发现了一池鲜活的对虾,老虾农说他的虾池年年丰收从不染病。我们如获至宝,马上化验池水化验虾苗,论证了好几天,还是找不到原因。老虾农看着我们折腾半天,只说了两个字——”
“什么字?”徐海霞抬起头,她无法看清韦悟的表情,但她知道韦悟卖的关子也许跟她有关。果然,停了几秒钟,她才听到黑暗里有两个字掷过来:
“活水!”
韦悟说,老虾农只不过时常更新虾池的海水,对虾的生长环境每天都在改变,而不是在一池死水里烂死。
“真是书呆子。”徐海霞心里轻松了不少,站起来若有所思地说:“你是说我该换个环境……”
“对,至少先把坏心情换掉。”
韦悟也站起来,徐海霞平视着他,她在裂了的眼镜片上发现了一缕反射过来的月光。
徐海霞被韦悟体贴地送进家门,他看着徐家的大门关上了才跑下楼。
令徐海霞吃惊的是徐海燕和张桂云一起迎出来,琛琛早已被老杏花哄睡着了,徐治国还没回来。
张桂云把她第二个受伤的女儿迎进门,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所以还没坐下,就气哼哼地说:“这是怎么了,咱家这是怎么了,怎么按下葫芦起来瓢?”
她絮絮叨叨地说:
“你看看,袁建华不是东西,丁文革不是东西,你爸更不是东西。你奶奶这一走,他更不用回来了,可没了心事了,也没人管了,我的亲娘呀,这是什么世道呀,男人都怎么啦?”
“妈,你先别说了,先看我姐怎么了。”徐海燕过来看她姐姐鼻子上的纸卷和上衣上的血迹,一双眼通红通红的,上下眼睑是红的,连白眼珠子都透着红血丝。她递给她姐姐一条热毛巾,让她擦擦,但是徐海霞接过来只是擦了擦手,把毛巾搭在椅子背上,心情黯淡地说:
“我和袁建华彻底完了,他骗我,他根本就不想离婚。”
张桂云来了气,她从一开始就对她大闺女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她早就看出袁建华是个不负责任的人,是她闺女“主贱”。她趁机说:
“我早就让你跟他散了,老的说话你什么时候听了,老的看人没有错,我早就看出他不是个东西。”
“那你不是看丁文革是个好人吗?现在怎么样?”徐海霞马上就顶回来了,张桂云一言不发,她正窝囊这件事呢,被她闺女戳到痛处,越发受不了。
“唉,我是管不了了,连我自己的事我还没法收拾呢,我怎么去管你们,各人看着办吧。我是看不明白了,我也不想看明白了,我累了,我都活够了。”说着,声音又变了调。
因为有这么多同病相怜的人,徐海霞情绪稳定了不少,去卫生间用热水洗了把脸,听见她妈又在那里哭眼抹泪,把毛巾往水池里一扔,她的思维复苏了,走出来说:
“妈,你也别哭了,我爸的心早就不在家里了,你又不是刚知道这件事。曲莉莉那边我也谈了,让我奶奶后事弄得一直没和你说。曲莉莉说她根本没打算让我爸爸离婚再和她结婚,现在的问题出在你和我爸身上,明白吗?没有曲莉莉,我爸也会和你离婚,明白吗?……”
“可我不明白啊……”张桂云的委屈在脸上化开了,“我不明白啊,我这一辈子都在侍候他,我给他操持家里这一套,老的小的都是我伺候,他什么时候操过一点心,懒得连衣服都没收一次。可我认了,他是男人,在外面干大事,我是女人,我得支持他干大事,男人身上带着老婆两只手啊。我把他收拾得利利索索,不让他有一点后顾之忧,可他对我怎么样啊,你们都看见了。现在他有权他当官,可我有什么了?我一无所有,我连我的男人都没有了,老天!谁能告诉我,我这把年纪了,还得怎么努力,才能让男人回头啊。”
张桂云不着边际,没有逻辑,她现在脑子里只有:男人。回家。
“可你让他回家干什么?守着他,不说话,吵架,赌气出去?这样的日子有什么过头?”海霞打断她妈的话,然后像给自己也下了决心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离!婚!”
她正对着张桂云,窗帘的缝隙里漏进了窗外的半个月亮,徐海霞不禁自言自语:“对,活水,活水才有生命力,我们都要开始改变……”
“姐,你说的没错,可让妈这个年纪的人怎么接受?”
徐海燕奇怪地看了一眼变得有些冷静的姐姐,走过来坐到张桂云身边,搂了搂她说:
“妈,你也得和我爸好好交流交流,这么吵不是个办法,在床上多温存温存,男人没有人愿意一回家就看老婆脸子,一上床就被踹到床下的。”
“可是——我一靠他的身子,我就想起他跟别人,我恶心啊,在一个床上睡我都隔他老远。你还让我温存,不可能了。”
张桂云在她两个闺女面前说男女之事一点也不别扭,她只是奇怪,怎么一上了床看见她男人就想起曲莉莉来了,真邪了门,心里就是恶心,就是抗拒,毫无亲热的想法。
“可是……”徐海燕想开口,被她妈打断:
“那么你看见丁文革和别的女人在床上,你再和她办那种事你就不恶心?”
徐海燕的心事又被她妈挑起来了,她只对她妈说了捉奸在床的一个片断,王淼的前因,淋病的后果,只字未提,因为心里有鬼,怕她妈再问,就赶紧岔出去说:
“我今天怎么睡?”
“回家睡。”张桂云坚决地说,闺女和女婿闹矛盾,她从来不收留闺女作帮凶,那是他们两口子的事,如果娘家插手只能越帮越忙,这个道理她懂。
“那么琛琛明早上幼儿园怎么办?”海燕不大情愿地问。
张桂云突然间来了精神,她一拍胸脯,大包大揽:“我送。”其实她心里有个计划,她想去趁机教训教训丁文革和她闺女的第三者。她压抑太久,这口气总得有个地方发泄,逮不着徐治国,她总想找个人打一架,那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