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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像开玩笑,又像一本正经,海燕很吃惊地重新审视身边这个男人,这一刻世界真的回到7000年前,她终于找到了那个叫王淼的男人的前生。
海燕猛地从台阶上站起来,变了脸色,很严肃地对王淼说:
“王淼,算了吧,说正经的,我不是来做你的娥皇、女瑛的,其实我来讨一样东西,对不起了。我的金锁我得要回来了,这是我家的传家宝,你给我吧,我奶奶想要它陪葬,我不想让她老人家死不瞑目。”
王淼也变了脸色,一言不发,徐海燕的要求让他始料不及,他非常冷淡地说:
“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是个一点不懂生活的女人,我其实根本就不了解你,至于金锁……”
“已经挂在阿彩脖子上,让你为难了是吧?”徐海燕反齿相讥。
“我的要求不但将让你失去娥皇,还得让你失去女瑛,不是吗?你也太自私了,你只爱你自己,你什么时候为对方想过,阿彩那么爱你,你居然……居然还和我上床,你简直不是人。”
王淼从地上拣起块小石头,“嗖”地投向水里,溅起水花,“哗哗”地惊散一群鸭子,然后他瞪着水面,“嘿嘿”笑了两声,声音浮浮地说:
“你是人?你是有丈夫有儿子的人,你居然也和我上床?”
“你……,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徐海燕气得脚下一踢,一块石头“噗”地被踢进了水面,刚平静的水面又惊起涟漪,久久不散。
徐海燕快步跑下台阶,下面摆渡的艄公正撑着铁皮船过来,徐海燕扔给他两个一元硬币,说:“开船,载我过去。”
船越开越远,徐海燕冷眼看着岸上的“太阳神”站在那块巨石图腾下面,变得越来越藐小,还有个越来越远的声音喊:“嗳!海燕,你回来!不走回头路,你回不去,回来,回来——”
徐海燕坐在船上,伸手从墨绿色的水里捞起一把水葫芦,这些水生植物脆弱无比,一掐就断,却繁殖得飞快,几乎盖住了水面,徐海燕一赌气又扔回水里。哼!我就不信,不走回头路我就回不去。
徐海燕人生地不熟,下了摆渡,踏过一大片夹杂着碎陶片的油菜地,她像在穿越一个巨大的时空隧道,啃嗜她脚底的碎陶一片片将她所有的历史都割碎了,她已经无法拼接起一幅完整的画面。徐海燕沦陷在油菜地里,被江南温热的雾霭所包围,周围天籁般的寂静,分不清它是处在史前还是现代,那一刻她真的感到回不去了。
徐海燕费尽力气,总算找到了高速公路下的甬道,穿过去就进了一个村庄,她打听一个在河里洗衣服的老阿娘,老太太告诉她:“这是河姆渡村,村外有公路。”徐海燕勉强听懂了,七拐八拐穿过一幢幢房顶上晒满霉干菜的院落,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见到了一条窄窄的乡间公路,一辆小公共汽车飞驰而来,上面醒目地标着“宁波——余姚”。
徐海燕像救命一样地拼命挥手,她总算回到7000年后的今天了,她总算逃离了史前的梦魇。
徐海燕下了汽车就直奔阿彩的老李记汤圆店,她自己的事只有自己解决了,她已下定决心,拿回金锁,马上返回青岛,回到21世纪的现实中。而且,她还要告诉那个可怜的小仙女,她爱的那个男人简直不是人,禽兽不如。
徐海燕闯进店里的时候,店里已零星来了吃晚饭的客人,阿惠告诉她,阿彩不在。
她只好强压住怒火,沉住气坐在收银台入口的一个凳子上,烦燥地望着店门,等那个白色的精灵来了断一切。
进店的客人越来越多,阿惠和水生忙不过来,徐海燕坐的位置使客人误认为她是老板,海燕居然也就不自觉地帮着收钱。真奇怪,昨天还和阿彩有着说不清的仇恨与排斥,今天居然像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她觉得她一定要将王淼的真面目揭露给阿彩,不然,那个浑身透明的女孩子会遗憾终生。
天色露出将黑的样子,阿彩还没回来,海燕坐不住了,她想去店门口等,她的心早已按捺不住了。
刚要站起来,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情绪很亢奋地闯进来,徐海燕看她腆起的腹部,少说也有7个月的身孕。她满脸长着妊娠斑,头发枯黄,像披着头乱蓬蓬的毛线。
“阿彩!阿彩!谁是阿彩?”她大声吆喝,四处张望。
见没有人应答,她径直就朝徐海燕冲过来,一把攥住她的手往外拖,因为比徐海燕矮一大截,身子又笨重,非常吃力。但她力道很大,10头牛拉不回来。
海燕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被她拖出了店门,站在门外,那孕妇强压住要一头撞过来的欲望,指着徐海燕厉声说:
“你告诉我,王淼在哪里?在哪里啊!”
“刚才还在河姆渡。”海燕不明就里,不敢惹眼前的大肚婆。
“好啊,他居然还有闲心去河姆渡。”她立刻哭出声来。
“我从宁波追到杭州,从杭州追到余姚,他却又去了河姆渡。”那女人用衣袖抹着脸,哭得非常绝望,人变得更加难看,长袖孕妇裙的下摆一颤一颤的。然后,她突然上前抓住徐海燕的衣袖,简直要跪下来,哀哀地说:
“阿彩,我求求你,求求你了,我都快生了,你就当可怜我,别让我孩子没有爸爸吧。”孕妇说的是纯正宁波话,徐海燕勉强听得懂一半,停顿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那么,眼前这个孕妇……?她扶着孕妇的胳膊,声音发颤地问:
“你是……”
“我是王淼的妻子郁凤啊!”女人大哭。
“什么?”
徐海燕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住,要和孕妇一起倒下。那孕妇的身体反而支撑住了她,她拉着她的胳膊,抬起头,绝望地哀求她:
“阿彩,求你放了王淼吧,那是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父亲啊!以前的事我不计较了,只求你现在放了他吧。两年了,我发现你们两年了,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想有了孩子能让他回到家里,可是现在……现在来不及了,你和他这样,让孩子以后怎么办啊?”
郁凤气喘吁吁,几乎昏倒在地,海燕心动过速,眼前那幅“甜蜜”“团圆”的对联在左右摇摆,她只好扶着孕妇回到店里坐下,郁凤接着哭诉:
“我知道他不在家时都在你这里。他从来没有关心过我呀,我在家像老妈子一样侍候他,怀了孕他也从来没给我做过一顿饭,出差从不跟我说,回家一趟都稀罕,又不往家拿钱,还找我要钱。特别是……特别是一跟他上床,我就一定会得荫道炎,整个怀孕期间我都在发炎。宁波的发廊那么多,我看他和那些小姐都挺熟的,肯定是他在外面做了什么。但我宁可相信他是为了陪客户才到这些地方去的。可他对你是动真的,我能看出来。我的命苦啊,阿彩,你想一想,你和他过下去也会变成我这个样子的,我求你了,你把他还给我吧,我的孩子不能没出生就失去父亲啊。”
孕妇因为激动,隔着桌子吃力地伸过胳膊,抓住了海燕的肩膀,恳切地哀求。海燕使劲摆脱她,慌慌张张地喊:
“我不是阿彩,你放手……”
“啊?”
孕妇像遭了电击一样僵在那里,跌坐到椅子上,趴在桌上失声痛哭,店里吃饭的客人不时地回头看过来。海燕的脑子里从阿彩慢慢转移到眼前这个女人身上,现在她已经彻底搞明白她们之间的关系了。海燕站起来,走到孕妇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扶住她一抖一抖的肩膀,拍了拍说:
“你要保重身体,现在快生了,时刻都有危险,别哭了,到底怎么回事?”
孕妇抬起头,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北方女人,现在她已从口音上判断她不是阿彩。此时,在她眼里,不论是海燕还是什么人,只要不是阿彩,都是她倾诉的对象。她换了不够标准的普通话说:
“王淼他没有良心啊,他刚到宁波的时候,是我们乐氏企业救了他啊,不是到我家的公司上班,他会露宿街头的。5年了,从认识到结婚,我和他5年了,我为他奉献了5年啊,只因为我爱他呀。我给他洗衣服,给他做饭,给他生孩子,处处让他顺心,从不打听他的私事,我这是姑息养奸啊。我没想到我爱的男人竟然这么花心,我早就发现了,我早和他过够了。本以为怀了孩子他会回心转意,可是他更不回家了,从我怀了孕,就难见他的影子。阿彩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和他好上的,反正我打听清楚了,找到这里,我现在真是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孕妇再次放声大哭。
徐海燕不说话了,郁凤的哭声刺激了她,仇恨从心底慢慢升腾而起。这个被她藏在心底5年的男人,这个被她刚刚从潘多拉魔盒里放出来的男人,竟是这么个无耻下流的奸佞小人,徐海燕的心已到了爆炸的临界点。她现在迫不及待地要见到王淼,只想尽快了断和他的一切恩怨,所以,她比郁凤更急切地一遍一遍向门口张望。
外面已经全黑下来,路灯不明不暗地亮着,徐海燕坐在亮处,透过玻璃大门,看到一个干瘦的老人推着一车黑里透红的“邪恶之花”在叫卖。看到杨梅,现在她已经不再联想到“青梅竹马”的爱情和“青梅煮酒论英雄”的豪情,她嘴里没有了酸梅汤的味道,她看见的是“梅杨大疮”,看见的是滴着黄水的花柳梅毒,她甚至看见王淼的脸躲在杨梅里似开玩笑又似一本正经地笑,笑得她毛骨悚然。
“嘀嘀……”一声摩托车的喇叭响。
店里的人都散尽的时候,店堂只亮着工作间一盏小灯,阿惠和水生不安地看着徐海燕和那个孕妇。王淼的摩托车停在了店门前,他的后背上贴着阿彩。
二人嘻嘻哈哈搂抱着刚踏进大门,黑暗里突然窜出一个人影,“啪!啪!啪!”三记响亮的耳光脆生生打在王淼脸上。阿彩惊愕之下开了灯,店里登时雪亮刺眼,她看见眼前一高一矮两个黑影子变成了疯狂的母狮。
“海燕妹妹……你?”阿彩吓得要哭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