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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皮赖脸的话分明是挑起无为的战争,她终于忍无可忍,菜刀“嘭”地一声坎在砧板上,窝在心口的闷气顿时顺着亮闪闪的刀刃呼啸而出:“张澤霖,你到底想怎么样?”
“怎么样?”他眼睛死盯着她,手指指向门口之人,冷冷一笑:“余宛静,我知道你演戏的功夫厉害,想不到骗人的伎俩也是一流,把我们铁石心肠的冯大少爷迷得东倒西歪不知南北,真是佩服!”
“张澤霖,你别在这儿煽风点火飞扬跋扈,这里是我家,不是你的镜湖山庄!”
“你家?”他听罢仰天大笑:“余宛静,别他妈在人前装精,镜湖山庄的时候,是谁每天对我说这是‘我们的家’?”
面红耳赤的她顿时语塞,气得一把撤掉围裙砸在张澤霖身上,扭头便向外走。
一心不想撕破这层尴尬,竭力维持平静的冯梓钧仿佛是插不进口角不相干的外人,呆愣地旁观完瞬间的不欢而散,只能及时拉住视他不见的手,而她已泪眼濛濛,辨不清何人何地,挣脱开他直直奔了卧房而去。他心里说不出是何种滋味,只觉脑子里刮起一阵狂风暴雨,遏制不了的冲动直接窜进血液窜向四肢,指挥他抑制良久的愤怒向不远处的人淋漓挥出一拳。
张澤霖凌空接住,那重重的拳头似乎尽了全力,震得他胳膊一阵酥麻。他佯装无事,嘴角上扬,正欲讽刺两句,不想对方又是风驰电掣,一掌掴了过来。他匆忙后退闪躲,待稳下身子,乌黑的枪口不知何时已死死指着他头顶的致命穴位,而握枪的人心口起伏不平,满眼杀气,而他亦是毫无畏惧,毫无退缩,撩起掩藏在袖管又滑落在手的迷你银色手枪,指向对手。
这俨然是世上最没有必要的对峙,任谁都不会不顾理智迈出无法挽回的一步!
冯梓钧紧锁眉宇,喉咙一遍遍吞咽压抑的愤慨,最后冷冷说道:“我不管你跟她有什么样的过往,她现在是我的妻子,希望你能顾着身份,以后不要见她。”
张澤霖似乎比他还要激动三分,嘲笑的口吻不留情面:“少跟我来这套,当初如果不是你卑鄙下流趁机霸占,她会嫁给你?她早跟我回顺德去过开开心心的日子。”
新婚之事两人心知肚明,现在毫不掩饰地提出来,冯梓钧自然输了些许锐气,不禁怒道:“即使她愿意跟你又如何,她最终还是愿意回来我身边。”
这自然又是不可辩驳的事实,宛静毅然抛下他投进了冯梓钧的怀抱,张澤霖却理直气壮地耍赖:“那又怎样?她心里想的始终是我。”
冯梓钧咬牙愤愤:“张澤霖,你少信口开河。”
张澤霖刺鼻一笑:“你最好把她守紧了,总有一天,我会把她重新带回镜湖山庄。”
“澤霖,哥,你们这是做什么?”门外突然闯进槿芝惊呆的花容月貌。
断肠日落千山暮(21)
深秋季节的沁园,毛竹摇摆,树叶飒飒,金风乍凛霎那间卷起一地落黄,宛若横冲乱闯的蚱蜢,洞悉了屋子里的暗潮风云,扬扬洒洒直冲门窗呼啸而来,瞧见那毫不退让的冷冷寒寒,纷纷贴在透明玻璃一端究竟。
冯梓钧满面的忿忿不甘,却率先收枪,默然离开,与堂妹擦肩而过时,复杂的思绪望了一眼,警诫之语欲呼之而出,终莫名其妙地无疾而逝。
空寂的厨房只留下乌烟瘴气的混浊。
料想不到自己离开的短短两三分钟宛静会携手垂泪从厨房伤心欲绝地出来,料想不到无意间偷听到的激烈争吵字字震惊句句震撼,更加料想不到晃眼间的一瞬是堂兄与丈夫为争同一个女人欲置对方于死地,槿芝只觉霎那间窒息了般昏死过去,却又不能不急速从死亡线上挣扎着活过来,惊愕盈腮,去打破死亡的僵局。
瞧堂兄离去之前的欲说还休,又见张澤霖沉默不语,颔首整理衬衣袖口,她提心姗姗上前,柔声道:“有什么话不能摆在台面上,非要动刀动枪伤了和气?我们是一家人。”
张澤霖优雅的手指顿了顿,冷冷的眼神不屑一顾地瞟向她时却瞬间化为风流倜傥意味深长的笑:“对,我们是一家人。”
言者有心,听者有意,她当即感到“我们”二字中露骨的讽刺,心里一猝,仍然赔笑:“看样子不能在沁园吃晚餐了,我吩咐人另给你做,然后晚点,再备些夜宵什么,请嫂子去凉亭套套感情,免得以后两家人见面心里有间隙。”
他听罢嘴边缭绕着满意的弧线,习惯性捏着她下颚摇了摇:“你说了算。”
她佯装娴淑,典雅轻笑。
不是不明白每每提及堂兄,他显露出的冷淡冷漠和不屑不快,不是不记得新婚之夜他抛下她的绝情,而新婚后的第三天他独独对着女人的精致锦盒干净一笑。
宛静坠江。
宛静在寺庙静养。
堂哥调戏他的私人秘书。
她不是感受不到宛静跌倒时他迅雷之速的急急仓仓。
她知道他生性风流,除她之外定有喜欢的女人,她却偏偏想不到那个深藏不露时时刻刻牵绊他心的女人竟然是余宛静。
秋夜寂静,无声无息,连似水柔情的月光都悄然躲进云层入睡。
宛静自伤心难受回了卧房便钻进锦被不愿动弹,冯梓钧过来安慰她,她先是躲进他怀里哭哭啼啼一阵子,一个劲儿怨恼自己,明知道不该回许昌回冯家的,怎地还会应承他回来,外人面前,给了他难堪。接着又说,晚饭她没心思做给他吃,让他去别院凑合一餐。然后反过来慰藉他,莫要管她,她现在累得紧,想一个清静清静眯眯眼睛。最后索性溜进被子,纹丝不动地任他默默地陪伴她端详她温柔的手指抚慰她。
不知过了多久。
是被门外丫环的强烈阻拦给闹醒的:“小姐,您请回吧!少奶奶在休息。”
“给我让开。”是槿芝的怒吼。
“少爷吩咐过,少奶奶未醒前,不准任何人进屋打扰。”丫头恭敬的语气似带着三分无惧无畏:
“你个死丫头几天不见,忘记了我的厉害是不是?”槿芝威胁道。
丫头视死如归:“奴婢不敢,少爷他出门前交代过,如果奴婢放了谁进去,……”
宛静不想这幕争吵闹得不可开交,索性披了衣裳开门出来。两人闻到哐啷声停了争执,一个欣喜若狂似抓住救命稻草,一个含齿微笑从未有过的柔媚。
瞧她星眼微朦,似乎沉醉未醒,槿芝热情洋溢地携了她手,说道:“今儿,我哥像是跟澤霖闹了不快,我这个做妹妹的先在这里给嫂子你陪个不是,希望你能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澤霖这次。”
闻所未闻的语调,陌生久远的客套之言顿时唬了宛静一跳,她揉揉眼睛,不解道:“槿芝,你说什么?”
槿芝微微一愣,随即挽起她胳膊,笑道:“我知道你滴水未进,所以在凉亭那边备了几道小菜,咱们一边赏月一边就餐一边谈天说地。”
赏月?她斜眼瞧了瞧漆黑一团的深蓝,初一的夜空繁星不见,寒冷季节凉风阵阵,沁园书房又灯息门闭,前后思索一番,便假意道:“恐怕不行!你哥回来,若是见不到我会担心。”
槿芝咯咯笑了,如杨柳枝条弯了细腰:“这边,我自然会留人告诉她,你还是先顾着自己身子要紧,再说,咱们姐妹很久没抽时间好好聚聚,有他在,反而碍事。”
她越是推脱,槿芝越是执拗越是强拉她外沁园外走。
荷花池塘一片低矮的枯萎,游戏的水鸟俨然惧怕清寒早消散离开去了最南方过冬。昏黄的灯光里只有张澤霖端坐石墩,独自把酒言欢,听闻两两不同的脚步声,自信的嘴边淡然嘲笑,继而斟满了大理石桌面另外的空杯。
远远瞧见凉亭里伟岸的身影,宛静顿时屏气凝神,冷静自持,疑惑问道:“不是只有我们吗?”
槿芝又是做作地呵呵两声:“他是专门向嫂子道歉的。”
这摆明是对方布下的龙门阵,趁冯梓钧出门办事单单约她过来,这明显又不像张澤霖霸道欺人的强势作派。她莞尔而笑,道:“若是他和梓钧发生不快,自是向梓钧陪不是,与我何干?”
槿芝娇道:“他还不是希望你能在我哥面前吹吹枕边风,替他说两句好话,免得让两家误会加深。”
一向傲然于世的张澤霖怎会说出这番话?她笑了笑,静观其变的心态随人步入凉亭,见了张澤霖规规矩矩地欠了欠身,平淡唤道:“张司令!”
瞧出了她的装模作样,张澤霖“呲”地一笑,相当配合:“夫人不必见外,咱们是一家人。”
槿芝亦是随声附和:“是啊,是啊!今晚没有什么司令元帅的身份拘束,你只是他嫂子,他只是你妹夫。”
断肠日落千山暮(22)
这话如故意抛来的利刺铁椎,要活活刺穿她的鼓膜,活活折磨出她心如刀绞的疼痛,她已是嫁与了冯梓钧已是冯梓钧名副其实的女人已是张澤霖实至名归的兄嫂,压制着悠悠在胸的一口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