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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秋吟-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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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亦是依依不舍地祈求:能不能再多待两天?

每个人都站在了孙家壁苑的匾额前,每张熟悉的面孔都一一闪过脑际。

只是,没有他的。

去东平的路上,她默默地盯着后车镜,有席卷而起的青叶,有恍然而失的人景,有翠绿挺拔的威严,什么都有,什么都一览无余。

只是,少了他的。

汽船的鸣笛近在耳边,她低下头,缓缓迈出了一步,迟疑地走了第二步……每一步都是神色恍惚,想去回头,想在茫茫人群里找寻。

“余小姐,一切都打点好了,还有什么需要我为您做的?”孙铭传放下行李箱,说道。

端坐在包厢床榻上,她神情呆滞,晃晃额头,习惯性道了声:“谢谢!”

“这是临走前,元帅让我转交给您的。”孙铭传从内衣袋子取了封信搁在平板桌子上,候了片刻,瞧她心有所思,没有正眼去看,亦没有张口说话的****,便悄然走了。

开船的鸣笛声又一次响起。

她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桌台,那不是普通粗糙的黄色纸张,也不是白如雪的光滑薄纸,是折叠成四方状的丝帕,透着她身上一样的兰花香气。晓风拂进,帕子的一角散了开,露出裹藏在里面的东西。那东西她很熟悉,是银梅****的,是雨后初晴的那天,他抱她进了紫云阁,是她明明上了楼又鬼使神差地跑下来站在他面前,踮起了脚趾。

她俨然感到了什么,拿起丝帕夺门而出。

天地间滴滴答答落起了细雨。

船已像断了线的风筝离了岸。

岸上人群仓皇四散,却有他始终如一地迎风迎雨伫立,那一身戎装,那风衣诀诀,那无语无言地凝视。

而她依在甲板的护栏边,任风吹散了丝发,任雨淋湿了衣襟。

隔着绵绵如情丝的雨帘。

隔着滚滚如情思的江水。

……。

我从来没想过你是谁,是哪个了不起的人,你只是我认识的张澤霖,第一个对我说喜欢我的人,第一个让我心动的人。

……

我喜欢你,比得上‘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比得起‘曾经沧海,除却巫山’。若是为你,赴汤蹈火,枪林弹雨,我都愿意去趟。

……

突然,他两指放于唇边,轻轻一挥,给了融进烟雨的她最后一吻。

突然,她泪水泛着雨花,沿着面颊,不止地倾斜而泻。

很多个日夜,她都在回忆那个风雨相伴的吻,那个如影随形一生挥之不散的身影。



 梨花落尽染秋色(1)

潺潺雨水沿着飞禽屋檐稀落而下,一道道水帘,一阵阵烟雾,忽大忽小,忽明忽暗。大街上人烟罕迹,三三两两的黄皮包车摇响车铃,晃晃荡荡地与穿梭的汽车电车交错而过,咒骂声,怒吼声不绝于耳。

谭家客栈,客少清淡。

掌柜来回翻看了几遍账簿,算盘拨得奇响,面容上的愁苦犹比门庭外的涨雨,恍然听到门外“老板,接客”的叫卖,那愁容不由消散,眉开眼笑地亲自跨出柜台,笑脸相迎。原来是位浑身湿淋淋的女客,提着精致高雅的竹箱,贴身旗袍是上等面料,待近了些,待客套地接过行李,触及凉如冰寒如铁的手,撞上花颜月貌的脸,掌柜那喜不自胜的笑容有些凝固,却又是转瞬间恢复到了殷勤的状态,亲热地唤了声:“少东家,怎么是你?”

前几天谭大管家从顺德完整无缺地带回了少爷,却单单不见表小姐的影子,掌柜心里已是纳闷了半晌,这会子瞧见表小姐独自拎着行李,似乎跋山涉水疲累之极的神色,瞧见她不愿搭话,低着额头只顾着向后院走的模样,二丈摸不着头脑,只好跟随其后。

宛静淋了几个时辰的雨,伤神伤体,下船便没了行走力气,看到等候接客的黄包车,亦不顾及是不是可以遮雨,随便报了“谭家客栈”的名号,现在,她已是晕头转向,凭着一股子不屈的意志支撑,听到有人问话,感觉到了安全地带,话不想多说,事亦不想多问。

上台阶时,那恍惚的眸子看着摇摆不定的木梯,明明抬了脚,一步跨出,仍然是低了些,加上她身子本就飘摇四浮,一个不稳便狼狈不堪地匍匐向前,好在撞到了柔软温暖的墙壁,她冰凉的脸颊微微一动,竭力睁大眼睛,瞧见的不是白如雪的石墙,是灰黄如土的衣料,钉着颜色相近的金色口子,沿着那道灰黄色缝隙是中规中矩的衣领上突现出来的下颚。她心下一慌,退后了两步,准备行礼赔罪,不想那高跟皮靴只占居了小半台阶,刚稳住的身子情不自禁地后扬,未等她从大惊失色里醒悟过来,扬起的手已被人凌空握住,再不费力地稍稍一带,她那身子几经波折,再次回靠在软滑的墙面上。她张皇失措,乱乱的神经如紧绷的琴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低垂的眼帘更是不敢抬头正视,待那人礼貌地松了手,她顺势欠身,说道:“谢谢!”不等那人回话,她又迅速擦身而过,一闪而逝。

掌柜见小姐毫发无伤,忙上前赔礼,低身作揖,笑道:“打扰了少爷真是不好意思,那是我们的少东家,刚从顺德回来。”

客人不介怀地罢手,干脆回道:“无碍。”

掌柜唤来小儿将箱子送到表小姐房间,亲自送贵客到了门外。

宛静进了后院,随便找了一楼房间推门而进。她哪里还顾得了屋子是否干净整洁不染尘埃,她哪里还在乎屋子外的风景是杨柳拂面还是翠薇满枝。她踉踉跄跄地铺倒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像是刚刚从死亡里挣扎出来,只剩下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

小儿毕恭毕敬搁下箱子,小心问道:“少东家,你先休息休息,我打些热水过来?”

她两手挣扎着爬起来,软软地“嗯”了一声,茫然的眼睛望见小儿离开关门,坚持起身翻了件干爽的连衣裙换上。片刻光景,小儿送来热茶热水顺带送了些清淡热汤,她梳洗罢品尝些才稍微缓过神,深深地吐了口活气。

茶是上好的西湖龙井,翠绿的叶子像是四月初春时新采摘的第一枚青叶,透明的颜色像是他的眼睛,清清的,亮亮的,除了能装下雨中的她,什么都没有。他来送她,他亦是不恼了她,可她好不容易清醒的眸子霎那间盈满了温热的泪,一口吞咽了茶,白瓷杯底不见了他的模样,她又慌里慌张地沏了第二杯。

门外骤然响起的敲门声阻断了她的悠悠情思。

一位灰色长褂装扮的长者戴了副老花眼镜,白眉白须,儒雅地问道:“可是余小姐?”

陌生人。在许昌熟识自己的人寥寥无几,况且她又是刚从顺德回来,谁人知晓她现住在谭家客栈?

见那老者身后跟着客栈小儿,又见另一张陌生幼嫩的面孔,十岁左右的年纪,背着大口行李袋,她礼貌问道:“不知老先生找我何事?”老者彬彬回话:“是冯少爷命我前来给小姐把脉的。”她疑云重重:“冯少爷?”老者又答:“是,冯少爷说小姐淋了雨,可能感染了风寒,专程让我来一趟,给小姐诊断诊断!”

似乎盛情难却,她伺机“噢”了一声,请进两位客人,随即吩咐小儿送来两杯茶水。那老者斯文端坐后便向她请查看脉象,她不知是真是假。他捋着胡须,口中念念有词,旁边的小童拿出文房四宝记下了几味药草:桂枝10克、白芍10克、生姜二片、炙甘草10克、红枣十枚。又交待她,每付药加入六碗水使用大火来煮成二碗,每四个时辰空腹喝一碗,服用此汤药还需要喝一点稀粥。那认真细致的行医态度不像是有心害她之人。

未等小儿端来热茶,老者已把药方交至她手准备告辞离开。她掏出几枚大洋答谢,却被老者婉言推迟,说道:“冯少爷已经结过账了!”

又是冯少爷?不仅知晓她,知晓她淋雨回了许昌,甚至派了信赖的老大夫过来给她未雨绸缪地诊治病情。这冯少爷未免太神通广大!

她不想欠人情债,硬把钱塞进了少年的口袋:“我跟冯少爷素不相识,怎么好领他的恩情!”

“什么素不相识?”

门外锣鼓熏天的一阵娇笑。

“敢情才过两天,就把我哥忘得一干二净!当初是谁一门心思地求我哥弄通关行证,是谁说会一辈子莫齿难忘‘冯先生的大德大恩’?”

身着蝴蝶兰色衣裙的俊俏女子姣花照水,得意地晃着黄色小伞,波浪公主卷发压着蕾丝边荷叶领子,对她顾盼流连的责怪。

不是槿芝,是谁?

她没好气地笑了笑,不顾屋檐下的潺水,不顾正式非正式场合,只奔过去拥住了来人。

槿芝以为,她是顺德一行受了虎口脱险的惊吓,终于遇见熟识的亲朋好友,难免露出了女人的脆弱心思,念念不忘寻她开心:“你个死丫头,寻死觅活要去闯顺德,这下子知道什么叫‘生命诚可贵’了吧!”

无心插柳的话混着渐稀渐疏的雨滴一声不拉全落尽心底,她含情默笑,不愿多做解释,只当是认了。

槿芝收到堂兄的消息便匆匆赶来接她去冯家小住,她明白自己这一回来怕是谭家已然知晓,她亦不想多考虑接下来将发生何事,她只想找个片刻清闲的静养之地疗养身息,所以未有多加推托便应承了。

 梨花落尽染秋色(2)

轿车直奔冯府沁园门口。

熟门熟路,槿芝携了她下车亦不再多做介绍,吩咐下人将行李小心提至客房,便道:“先是委屈你在沁园住些日子,我的那栋惊涛小楼被爹严令拆除,搞得现在不得不搬到奶奶的别院,跟姨妈们挤在一起唠嗑。”

瞧见对方唉声叹气忧闷无趣的神情像极了待字闺中的怨妇小姐,她淡然微笑,反唇相讥道:“若是你明天出嫁了,那会有这档子事。怕只怕以后想听到这些声音,也是痴人说梦,反倒留恋起这段美好日子。还是趁着现在不是什么李太太,许太太的身份,多听听些,聊以慰藉。”

槿芝听罢,乌溜溜地眼睛露出了贼贼笑意,扛扛她的肩:“这会子别笑话我。你那个死鬼表哥回来的消息不胫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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