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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这王素的官阶比张岩高出许多,但是张岩身负监察使命,王素还是要给他许多面子的。
这张岩傻乎乎道:“下官看不出眉目,大人是否要前往现场去查看?”
“我正有此意,张大人可愿意同往?”
张岩和苏湛都表示愿意同去,于是,和那周三狗前后脚的功夫,就到了周三狗的家。
果然是家徒四壁,门庭破败。
院落很小,散落着些农具,王素在院里查看了一番,又指着厢房问周老汉道:“你儿可是死在这个房?”
周老汉道:“是,是。自我儿死了之后,这个屋子一直没收拾,我家媳妇也回娘家住了。”
王素点了点头,与张岩、苏湛进屋勘察。
厢房不大,却十分空荡,几乎没什么物件。张岩便问老汉道:“为何此屋这么空荡,什么东西都没有?”
“是媳妇收拾的,本来说的是这屋宽敞、采光好,想着以后把窗口再重新修整,要搬到这屋来住,所以把东西都撤了,要重新收拾一下。”
苏湛看到这厢房本来应该有的窗户也都被钉死,完全是一个密闭的空间,根本谈不上采光。从屋外没法看到屋内的情形,屋角果然有个老鼠洞,苏湛绕到房外,趴在地上往里望,洞开的门射进阳光,在屋内的几个人清清楚楚,也没有什么异样。
“那你儿子的房间应该是在哪?”
周三狗指了指西边的屋子说:“就是那间。”
几人到了周东海的屋子,果然不如厢房宽敞,桌上放着些针线活,有鸳鸯戏水的手帕、荷包等等。一看就是赵氏做的女红。
苏湛的眼神却落到了床头的一件青色棉袄上,苏湛问周老汉道:“这棉袄是你儿子的?”
周老汉看了看,道:“是小民儿子的。”
苏湛细细看了看棉袄上补丁的针脚和那手帕上的绣花,冷冷一笑,心道,这里面果然有猫腻。
“请问老伯,你儿子的尸身已经入土了么?”
“还没,于秀才说大人定会查验,还在义庄放着。”
王素见这叫苏湛的少年把他想问的话给说了,不禁又打量了一番这个少年,白皙俊朗的容貌,睿智深邃的眼神,别有一番特别的气质。
王素道:“苏小旗有什么发现么?”
苏湛道:“大人请看这件棉袄针脚,凌乱不堪,甚至补得连棉絮都能露出来。”
张岩插嘴道:“这赵氏针线活还真不怎么样啊……”
“非也,”苏湛道,“你瞧她桌上的女红,个个有模有样,而给自己夫君穿的衣服却如此敷衍,其中必有隐情。”
王素见苏湛如此观察细微,不禁微微一笑,赞许地点了点头,道:“苏大人好眼力。”
“大人谬赞,下官想,要搞清其中原委,还是得去看看尸身,还有问问验尸的仵作才行。”
王素点了点头,带着手下往知府衙门而去。
临行前,苏湛私下拉过周老汉,塞了一块碎银给他,儿子死了,家里的壮劳力没了,一个老人肯定很难度日,苏湛此举,也是善意,直感动得那周老汉感激涕零。
苏湛还嘱咐周老汉,那个厢房还是原样放着,不要让别人进去。周老汉自然答应照办。
到了杭州府,知府张书宝自然好生招待着王素一等,听到王素查及此案,张府尹赶紧叫来了仵作。
那仵作年逾不惑,姓王,体型精瘦,一双小眼睛,满口黄牙。
虽然王仵作面相不怎么喜人,但是说起专业技术来却是一套一套的,他镇定自若地和各位大人行了礼,一板一眼道:“死者全身无外伤,舌头喉咙都无发黑,不是受伤中毒而死,必是病死无疑了。大人如若有疑,可以随在下去义庄看一看。”
是时,晚风初起,冬日天黑的早,蒙蒙的黑影已经渐渐覆上了苍穹,到了义庄,岂不是天就黑了?那阴气那么重的地方,除了常常出入那的仵作,谁愿意晚上去?
府尹张书宝道:“大胆王老头,王大人劳顿一天,哪有夜间再去的道理?”转脸对着王素谄媚道:“下官已经备好酒菜,还请王大人移步享用。”
王素犹疑中,苏湛请命道:“如大人信得过下官,请派捕快随下官去跟着王仵作查看,回来禀告大人即是!”
第二十章 义庄查验
王素正担心自己不去会在张岩心中留下不好印象,既然苏湛主动要求,急忙故作头痛说道:“哎,老夫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啊,这还没到夜里,就感到头痛欲裂啊,那只能劳烦苏大人了。”
夜晚的义庄,果然是阴风阵阵,破败的窗棱发出吱嘎吱嘎的诡异响声,惨淡的月色映着屋内的清冷的棺材板,反射出青绿的恐怖的光芒。
跟着苏湛和王仵作的是个新上任的捕快,此时吓得双腿发软,牙齿一直在打颤。
苏湛又是何尝不怕,但是为了早日让死者沉冤得雪,她只好硬着头皮来了。
王仵作嘶哑低沉的声音在这样的氛围中显得分外阴森,他指着一具搭着白布的尸首道:“就是这个了,周东海。”
王仵作举着蜡烛,让苏湛看个清楚,苏湛忍住心中的极端的恐惧,轻轻掀开了白布。
忍着巨大的恶心,她跟着王仵作从头到脚查看了一遍尸体,确实如王仵作所说,全身上下都没有伤痕,牙齿口腔都是正常色泽。
看完了尸首,苏湛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不该揽过这苦差事,恨不得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捕快大人,你看明白了吗?”苏湛话音刚落,转回去对捕快说话的面孔,却突然显现出惊恐!
那刚才一直跟着王仵作和苏湛的捕快,突然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苏湛觉得汗毛直立,王仵作也满脸疑惑,正在两人愣神的瞬间,苏湛突然感到自己的小腿上搭上了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脚踝!
“啊!”苏湛吓得大叫起来,她的叫声把本来镇静的仵作也吓了一跳。
王仵作拿灯一照,那抓住苏湛小腿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以为消失了的小捕快!
“你得作死啊?”苏湛顾不得礼仪和形象破口大骂,“人吓人吓死人的你不知道啊?”
“对……对不住,苏大人,我刚才实在受不了,趴着吐了,又昏倒在地了。”
靠!苏湛在心里暗骂,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真是服了他了。
苏湛心里刚刚安稳下来,却又突然在鬼魅的静谧中传来了达达的脚步声!
这月黑风高的,谁还会来这鬼地方?
王仵作手中的烛光被风吹得摇摇曳曳,一切像极了恐怖片中的情节,王仵作嘿嘿一笑,露出满嘴黄牙,更是惊得苏湛和那小捕快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没想到,随着那脚步声,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手中提着个灯笼,灯笼上书一个“于”字,朗朗男音呼了声:“王仵作!”
王仵作咧着嘴,道:“我猜就是你,于秀才,你又来做什么?”
原来来的人是那于谦!
于谦见到王仵作旁边还有官差,赶紧见了礼,王仵作也介绍了苏湛的身份,客套一番之后,苏湛自然询问为何于谦这么晚还要来此。
原来这于谦跟王仵作关系不错,时不时会找他来饮上几杯。可惜,这次来得不是时候。王仵作道:“我还有事在身,今天不便饮酒。”
那捕快也捂着肚子道:“我吐得肚子里翻江倒海了,实在喝不下。”
于是,只有苏湛,忙完了公事,经不住那萍水相逢的于谦的盛情邀请,到了于谦的府上。于谦的家境不错,院落亭台有致,别有一番生趣。
于谦却还是少年心性,领着苏湛直接从小门进去,领到了自己房里。摆上酒菜,一抖折扇,少年不羁的笑容便上了脸颊。
“看苏大人的年纪和我相仿,却已经有如此作为,在下深感惭愧啊。”
苏湛暗暗笑道,你怎么会知道我萝莉的外表中有一颗御姐的心呢,只好假意谦虚了一番。
正客气着,却突然看到他的折扇上写着几行诗词,正是: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于谦……于谦!
苏湛似乎一道闪电击中了她的脑细胞,瞬间清醒异常,激动指着那扇面道:“这是你写的诗?”
“正是,献丑了!”
“不丑,不丑!你是于谦,对了,我说嘛,你是那个于谦啊!”苏湛抓住他的胳膊,乐得语无伦次。
此时的苏湛,好像是在历史考试中突然灵机一动想起了答案,怎么能让她不兴奋呢?况且此时的于谦,并没有做官,而只是个秀才,他自己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将来明代名臣、民族英雄的命运呢?后人为了纪念他,将他和岳飞并卧于风光秀丽的西子湖畔,也有“赖有岳于双少保,人间始觉重西湖”的诗句!
而且,这《石灰吟》也是化学考试常出的考题,“千锤万凿出深山”是物理变化,这时候还是石灰石;“烈火焚烧若等闲”是石灰石经高温变成了氧化钙和二氧化碳;“粉身碎骨浑不怕”是生石灰和水生成了熟石灰;“要留清白在人间”是熟石灰又和二氧化碳变成了碳酸钙沉淀!
看着苏湛的嘻嘻哈哈,于谦不禁也乐了起来:“想不到苏大人也是个性情中人,痛快,来!喝!”
也不知道喝了多久,喝了多少,当苏湛幽幽转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趴在酒桌上,旁边的于谦也是呼呼大睡,自己还枕着他搭在桌面上的一只胳膊。
外面的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叫醒了于谦,于谦直嚷自己胳膊麻,苏湛欢乐地看着眼前这个英姿飒爽的少年,一时间觉得似乎又到了现代的中学教室,抛开所有的环境与装束,他那脸上的桀骜的气质和轻狂的笑容,都像是青葱年华里最美好的那个好哥们,只是那些哥们,如今都已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