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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腰背佝偻的老妪,正拿着一把蒲扇,蹲在后院扇着灶台里的柴火。
而窜着红亮火焰的炉子上,正坐着一口沸腾的沙锅。四溢的香气飘散开来,不用揭开锅盖,都能知道里面一定炖着金黄油亮的母鸡。
绯绡闻到这扑鼻的香气,立刻形象全失,死死的盯着那口沙锅,无论如何也不愿挪动一步。
后来还是王子进费劲力气,连拉带扯,总算是把他弄到了屋子里。
“不知二位公子从何而来?”那老头倒也热情好客,端了一壶茶水出来,让他们缓解喉中干渴。
“回老丈的话,我们从汴京过来!”
绯绡则是喝一口水,看一眼院外,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大快朵颐。
“那二位是在哪所书院求学呢?”
“这……”王子进被问得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炖鸡,炖鸡……”绯绡长指敲着桌面,眼神飘忽,嘴里不停嘟嘟囔囔的念,显是馋得坏了。
“啊?我怎么没有听过这家书院的名字?”老人立刻目瞪口呆,竟是把绯绡的痴馋呓语当成了答案,一边擦汗一边问,“老朽真是孤陋了,什么叫沌机书院啊?”
“炖、炖鸡书院……”王子进顿时冷汗直冒,脸涨得通红,硬起头皮开始胡掰,“就是混沌之中,暗藏天机之意。喻示这世间万物的真理,往往存在于那些看起来粗陋简单的事物中……”
他一边说,一边觉得额上冷汗涔涔,口沫横飞之中,只觉得自己离什么君子之道越来越远,这十几年的圣贤书,算是通通读到了狗肚子里。
然而或许是他口才绝佳,言词激昂?那个老头居然随着他不着边际的谎话连连点头,似乎佩服得五体投地。
“公子所言极是!《三五历记》里也有‘天地混沌如鸡子’这样的话!”
王子进一时之间,只觉得哭笑不得,只得搜刮肚子里那点可怜墨水,和他努力瞎掰。
直到屋子里再无光线,那个院子里的老妪端来了黄酒和佳肴,他们才终于把话题从鸡子、盘古、蛋白和蛋黄中转移。
王子进见终于有机会闭嘴,急忙埋头苦干,吃菜喝酒,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而绯绡更是馋坏了,要不是还有别人在,恨不得把爪子伸上去抓鸡吃。
老人大概也没见过有人这么吃鸡,再次瞪圆了眼睛,对王子进道,“胡公子,你这兄弟真是饿坏了,你们定是赶了不少的路吧?”
王子进望了望身边大快朵颐,形象全失的绯绡,又望了望烛光下一脸诧异的老头,低头喝了口闷酒,不敢应声。
这要他怎么张口?难道要告诉他绯绡是只狐狸吗?而狐狸吃鸡,向来是手脚并用,狼吞虎咽,你见过哪家的狐狸用餐之前会先跟人行礼打招呼的?
4
还好绯绡的速度极快,一锅香气扑鼻,油光四溢的鸡汤,转眼就被他吃得连一滴汁水也不剩。
他这才文质彬彬的用袖口抹了抹红色的嘴角,斯文有礼的闲话家常,眨眼间便恢复了平日做人的模样。
“那二位公子明日就要启程吗?为何不多逗留几日?”摇曳的烛火中,老人看起来有些苍白,一边喝酒,一边礼节性的挽留客人。
“不瞒老丈,我们还有要事在身,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也不能在此地多留!”烛光下的绯绡,散发出一种诡异的美丽,一双凤眼中,似乎暗藏心机。
“哦,如果,你们真的能走得了就好了……”老人听到这里,无奈的长叹一声,“老夫姓方,在这里生活已经二十余年,时而见有人来,却从未见人能够从这个村庄里走出去!”
“此话怎讲?”王子进听了不由一急,想起了外面广阔的天地,想起了画舫中如花的歌妓。
天下美女如云,他才窥见一斑,怎么能困顿于这种深远的山村里。
“不瞒公子,这村子有一个可怕的名字!”老人脸色越发阴沉,喝了一口酒道,“叫‘有去无回’!”
“呃……”这下王子进连酒都喝不进去了,这算是哪门子的名字,倒像是一个诅咒。
“有去无回?怎么个有去法,又怎么算是无回?”绯绡微微一笑,眼角带风,一边说一边用长指轻佻的玩着手里的酒杯。
那老人看了看二人,以手指沾了桌子上的汤水,在粗陋的桌面上写了一个字。
王子进歪着头打量了一下,更是一头雾水,因为烛光掩映中,赫然可见,桌面上写的是一个“井”字!
“井?”绯绡也跟着奇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难道没有看过井吗?”老头苦笑了一下,面色凄然,“井中的水,又何尝流淌过?只能一辈子,被困在深深的地底,永远得不到解脱!”
“这和村子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他似乎神情激动,连老脸上的皱纹都跟着颤抖,看起来平添了几许诡异,“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多年来,来到这个村子里的人根本无法走出去,我们尝试过各种方法,结果不是有人迷路死在深山中,就是从悬崖上摔了下来。我们这些人,就像井里的水,被牢牢困在了这个山谷里,只能乖乖的等死,直到井水干涸,变成枯井的一天!”
王子进听到这里,不由恐惧的咽了口口水,自己虽然不怕死,但是最怕看不到这世间春色,红花绿柳,倘若如此,虽生犹死!
“那可未必!还要看,困到这口井里的是什么人!”绯绡却不以为然,轻轻淡淡的应了一声。
“哈哈哈……”老头听到这里,突然一反方才平静的态度,癫狂的笑了起来,“我们走着瞧,走着瞧,看你们能不能走出去!要知道,你们来的时候我是多么的开心啊,终于又有人,陪我们守在这个活棺材里了……”
他越说越不成样子,笑声也一阵比一阵凄厉。
王子进刚刚要上去阻止,就见昏暗的灯火中,一个弯着腰,穿着粗布衣服的老妪,正在门边朝他们招手。
“快点跟我走吧,我来安排你们歇下来……”老妪慈眉善目,拿了一盏油灯,把他们二人引到了后面的一间茅屋,“他一谈到这些事就会情绪激动,这也不能怪他,年轻时原本有飞黄腾达的机会,就这样被葬送了……”
老妪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的念着。
手中的油灯摇摆不定,照得漆黑的走廊里,都跟着变得阴气森森。
王子进垂手跟在绯绡身后,从茅屋里走出来,踏着银白的月色,伴着清朗的夜风,往院子后面一间漆黑的屋子里走去。
月光如水,春虫争鸣,隐约可见木棉如火,点缀着浓翠的山林。
而在这良辰美景,不尽芳菲之中,似乎有一缕视线,正紧紧的缠绕在他的后背上,如丝如絮,如影随形。
他回头向身后望去,却只见树影飘摇,月华流光,哪里有半个人影?
“那是什么?”他突然扬手指着后院杂草中一个压抑的黑色影子,“看起来很突兀的样子!”
不知为什么,他这话一出口,前面的绯绡就猛然回头朝他使了一个眼色,似乎在暗示他闭嘴。
而与此同时,前面那个引路的老妪,似乎也听到了王子进的话,手一抖,油灯里的油就泼出去几滴。
火光摇曳了两下,终于恢复了平静。
“那是一口井啊,公子!”老妪朝他笑了笑,一扫方才的和蔼慈祥,只见恐慌不安,“一口枯了的井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
真的只是一口枯井吗?
王子进听到答复,看了看枯井,又看了看绯绡坚定的眼神,只好硬着头皮,挪开了视线,继续往前走。
可是为什么?他会觉得,那口井里,似乎有什么人?
正透过这如水的夜色,这缠绵的春风,盯盯的注视着他?
6
是夜静寂无声,只有山风肆虐,时而轻叩门板。
王子进一个人躺在灰尘密布的房间里,只觉得极其无聊。方才绯绡的眼神,那个老妪莫名其妙的恐慌,分明在暗示些什么。
他无心睡眠,只好从床上爬起来,轻轻的推开木窗,眺望着无边的夜色。
银色的月华倾泄流淌,庭院中的长草随风飘摇,一个漆黑而浓重的黑影,又赫然的闯入了他的眼帘。
圆圆的,粗糙的轮廓,确实是寻常人家惯见的井台。
只是这个井台,似乎有生命一般,平添了一丝凄凉的味道,静静的呆立在长风荒草中,似有无尽的心事要诉说,却苦于没有口舌,欲语还休。
他正愣愣的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突然听到木门发出几声艰涩的清响,似乎有什么人推门而入。
王子进吃了一惊,诧异的回头望去,只见绯绡正斜倚在门口,眼角带笑的望着他,一头长发漆黑如墨,一身白衣赛雪欺霜,宛如一副上好的写意山水。
黑是黑,白是白,轻轻淡淡的,就挥洒出不尽的风流。
“原来是你!”王子进拍了拍胸口,“这般不声不响的,可吓死我啦!”
绯绡却不答话,脚步像是猫一般轻捷,无声无息的走到他的身边,伸手就关上了残破的木窗,隔断了月华流水。
“你这是干吗?”王子进见状不快,“我夜不能寐,连看看窗外的风景也不行吗?”
绯绡听了轻轻一笑,盯盯的望着他道,“子进,有些风景,不是说看就能看的。这世上有那么多的人,只为了一时兴起的好奇,就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你这是什么意思?”王子进见他语气凝重,不由提心吊胆,“到底什么样的风景,是不能看的?”
“比如这个!”绯绡伸手指了指窗外,灰白的窗纸上映出张牙舞爪的树木的影子,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呼之欲出。
“其实方才一直没有与你说,从看到这个村子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绯绡望着朦胧的月光,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