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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百官庶民,否则会走不了!”
“陛下,估计何时出都?”
皇帝摇摇头,只说完成准备,日子不能定。
就在此时,报告杨贵妃和虢国夫人来了。陈玄礼便先辞出,高力士则奉命到内侍省去联络内外。
杨贵妃和虢国夫人,还有谢阿蛮及五六名随从女官和侍女,排场很大地入勤政楼见皇帝。
皇帝明白,杨贵妃弄一群人在一起,是为了避免和虢国夫人谈私事。他看多日不见的杨怡,今天的打扮很鲜明,似乎兵败城危,都不会影响她。
皇帝邀她们入内室。虢国夫人再行一个礼,笑说:“多日不见姐夫了,外面乱哄哄的,我入宫来问姐姐,姐姐说不知道,着我来问姐夫”。
“你在外面听到些什么了?”皇帝佻巧地反问。
“和我有来往的官员们,有些说皇帝会领兵出战,又有人说皇上会西狩!”虢国夫人也机智地说,“我去访宰相,他太忙,找不着,我的宰相夫人嫂子又什么都不知道,我问她可知道潼关陷敌,幸而她说已晓得——”
皇帝苦笑着,目光流转中,终于说出:“外面也传西狩了?哦,西狩看来无可避免,我们已无兵可战,不过,叛贼也并不一定会来攻长安的,至今,贼军仍留在潼关。”皇帝无法隐瞒奔逃的事,说着,转向贵妃:“前方情形,今日较定,只是朝中却很乱!今日,居然真有人要求我出征,他们以为我赤手空拳也能打仗,可笑!还有几位官儿,兵临城下,尚絮絮不休地追究责任,空耗时间而不切实际。”
“此时需要皇帝乾纲独断!”虢国夫人正经地接口。
李隆基摸着胡须苦笑,时事危急,他这个皇帝在朝堂已无乾纲独断的能力。然而,这又是他不愿说的,此刻,他在感慨中移目向谢阿蛮,惨淡地说出:“歌舞升平的好日子过去了——”这一句似自语,没有人接口,皇帝在说出后,也觉得太哀飒了,他转而问:“玉环,是在此地吃午饭呢,还是回去?”
“我们随便,如果你要召见人,我们便到别处去?”
“不,今天不会有特别的事。”皇帝说了一句违心的话,其实变故随时都会发生,他本身也有很多事,不过,面对着这三个女人,缅想宫中行乐的往事,李隆基不免于恋念,目前,随时都有可能离开长安,只有现在,还能把握,他在异样的心情中要求把握现在。于是,他又说:“近日少有闲时,阿怡也少见,你们就在此吧——阿蛮,你先奏一曲琵琶!我们稍为轻松一些!”
没有人有听乐的兴趣,可是,大家又明白奏乐是因为无话可说。谢阿蛮去取了琵琶,随手调弦,奏出松香调的转关,那是近乎萧瑟的乐曲。
李隆基心情很乱,故作侧耳倾听状;杨贵妃则被低缓的调子触起了愁怅,她举手命停。
琵琶声停,谢阿蛮茫然相看。
“阿蛮,奏一支轻快的曲子好吗?”杨贵妃笑着说。
谢阿蛮领悟了,赧然转向皇帝:“陛下,恕我不知进退……”
“这也不能怪你。”皇帝平淡地说,“这时候,谁又能轻快得起来?”他说,回顾贵妃:“你的笑,也很沉重呀!”
——这是现实,安禄山的军队,象一片巨大的乌云,压在人们的头顶,不仅笑是沉重的,连呼吸也沉重了。
杨贵妃因为皇帝一语而不能自制,她叫出一声:“三郎——”声音微颤,欲语还休。
此时,谢阿蛮正理弦,校高音律欲重奏,旁边的虢国夫人忽然双眉一扬,提高声音说:“你们,快要新亭对泣了,日坐愁城,何补于事?”
“对!”李隆基苍凉地吐出,转而说:“愁的时候愁,乐的时候仍然应该乐,暂时放开,你看阿怡,此时有些象女侠客,好吧,此时反正无事,传贺怀智来,听琵琶,阿蛮奏的实在还差——哦,再把张野狐、马仙期也找来,让他们合奏!”
“我建议,加一个李龟年,再加一个雷海青!”虢国夫人说,“那会更热闹一些。”
不久,勤政楼上的气氛为音乐所改变了,大唐宫廷中五位著名的乐工合奏了正黄钟的丹桂引,接着,又转奏轻盈飘逸的南吕宫的凌波曲散序。
五位乐工情绪一样是低沉的,但他们很快潜入音乐的节律中,浑忘身外事。谢阿蛮以自己原已在手的琵琶相合,但只几下,她把琵琶递给了贵妃,自己走向马仙期身边,取了铃,用一根细玉棒轻轻敲打着为接应。
凌波曲散序之后,杨贵妃信手挑拨,继续奏出正曲的引子,乐工们随之而演奏。
虢国夫人徐徐起身,走出屏风,到长廊上,倚着栏杆而听乐,她在恍忽中出神。
一阵吱吱的蝉鸣由外来,搅乱了室内的乐奏。
虢国夫人皱皱眉,正欲回身,才移步,她又发现被蝉鸣所搅乱的乐奏,别有一种意境,不调和的音韵,具有乱的美。
她想:“这是合乎时代之音啊!”于是,她停下来,领略乱的意境的音韵之美。
大唐皇帝可能因为她,也走了出来,缓步到虢国夫人身边,一阵蝉声骤起倏歇,接着,又有蝉鸣。
“这蝉鸣很讨厌——”皇帝在她的身边说。
她已发现皇帝,此时回顾,快速地接口:“是啊!象安禄山!”
李隆基为此而嗟叹了,他感慨地说:“阿怡,你这句话有哲学的意蕴,室内的乐声被蝉声所搅乱,确有象安禄山搅乱我的皇朝!”说着,人倚栏,伸出左手,大袖向外一挥,好象那是驱逐蝉鸣或者安禄山。
虢国夫人看着,嗤地一笑,低说:“陛下,凡是搅乱人的东西,都不是容易赶掉的!”
又是一句具有蕴蓄意义的话,皇帝微喟,缓缓说:“唔,也是,我们只能慢慢地说;譬如蝉,再过半个月,秋天来了,他们也就会渐渐完了!”
“安禄山也一样。此时急,也没有用处,我以为,驾幸巴蜀,号召天下勤王,安禄山之乱,并不难平,问题只是在一时而已。皇上,妇人之言,也有可取吗?”虢国夫人平静而娓娓地谈天下大事。她入宫,本是有所为的,如今,借蝉鸣着意,显得很自然。
皇帝看着她而苦笑,再缓缓说:“你讲得不错,只是,此一时很难度过——唉!往巴蜀实在是唯一的出路了,不过,反对者又很多,人们不了解情势,空口言战,这时候,若在处理上一有舛错,便容易发生内变。”
李隆基隐隐泄出一些心事,接着轻笑:“阿怡,当你作女侠客状时,俊而秀,使人欢喜!”
她微微噘嘴,欲言又止,因为,近时的皇帝,对她已少失了那股似馋的热情,而在此时,私情又无从谈了。何况,她本身对皇帝又是无热情的,不过,她私心希望每一个人都对自己有热情和眷恋。
皇帝听着一阵又一阵的蝉鸣,看着天宇而道出:“阿怡,无论如何,好日子总是已过完了——”他稍顿,接下去道:“我们在长安,不知还能再住几许时,这样曼妙的乐奏,也不知道能听几回?一旦长安陷贼,又不知会有多少人遭殃!”
“所以,我以为早一步走,可以少一些损失,也不致使人太狼狈!”
“就是早一步走不容易啊,宰相建议立刻走,我拒绝——阿怡,太平皇帝容易做,一到乱世,做皇帝就不容易了,我又何尝不想乘贼众尚休兵潼关时走呢?只是,不容易啊!我也知道,到仓皇出奔的时候,会有许多人走不及——”
“可能连我也会走不及,是吗?”
“你,唔——那就搬入宫中居住吧!”他稍有一些飘然的神色,“胡乱地入了宫也好——倘若你不及走,一旦被俘,安禄山也会大喜过望!”
“皇上,这是你应该说的吗?”她脸色稍沉。
“阿怡,偶然说笑,何必生气呢?“皇帝笑起来。
她睨了他一眼,风华依然,但是,她的笑意一掠而过,转而庄重地说:“倘若这样拖下去,我被俘也不是奇事,不过,我的皇帝陛下,如果我被俘,决不会受辱的,我总会了结自己!”她的双眉向上扬:“我受大唐国夫人的供奉,不会辱没这衔头,到时,我一死以殉!”
“噢,阿怡,不要讲这些了,局面虽然不好,想来也不会到如此狼狈的地步!”她没有接口,倚栏杆,转而望苑中路,此时,苑路上,有两名男子,缓缓地行来。
皇帝在稍后也看到了,但看不清,他问:“是谁?”
“好象是颖王和恒王两位殿下——”
她其实已看清,技巧地用了好象一词。
颖王和恒王两位皇子,行近了一些,也已看到了皇帝,于是,他们在楼下苑路遥拜。
“上来吧!”皇帝以轻扬的声音说。
李璬和李瑱相偕入宫请见皇帝,目的为探听父皇对时局的决策以及自处之道。但是,他们上了勤政楼,被扬动式的乐声所包围了,一时错愕,环境也使他们不能发言。
乐声,对两位心事重重的皇子有搅乱的作用,他们不了解父皇在这样的时候还有听乐的心情。
皇帝自然地让两个儿子参加,恒王李瑱和谢阿蛮的目光相遇时,表现了惆怅。
不久,午餐了——皇帝又让两名儿子留着。同时,在午餐时,再有梨园的男乐工四人和女乐工六人加入演奏,由张野狐领班,马仙期为副,组成了正式的室宴乐奏。
午宴的中途,高力士来了,皇帝命他入席,但高力士以已吃过饭而辞,他留在外间。
饭后,皇帝转到起居间,召入高力士询问。
“宰相来过,对我说,渭南的一支兵逃走了,宰相派去的一员郎将,还有两员参军事,今日上午仍在那边,但请求退入李福德军中。”
“哦,那是很急了——”皇帝的神色凝重,“消息相通如何?”
“到今午,依然每一个时辰有一次,但是,我派去的人来密告,李福德那一群人慌得很,随时有可能一哄而散!”高力士忧郁地接下去说:“陛下,华州,上洛,同州,河东等地防御使和州官、吏兵都已逃散,皇上似宜早为之计……”
“可恨!河东,上洛,相距潼关尚远,他们就逃——唉,力士,你召颖王来!”皇帝说。
当高力士去时,李隆基命侍从取笔纸写下:“以颖王为剑南节度大使。赴镇,令本道设储待。”
李璬快地进入了,皇帝将手诏交予,命他立刻往见宰相,储今日下午准备好,来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