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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未布置完毕,就见真宗的銮驾和刘娘娘的十六抬凤轿已经出现在后花园门口。他身边的乐队指挥是个十分机敏的青年人,没待刘美发出信号,便十分及时地指挥着乐队演奏起来。在低沉凄婉的哀乐声中,身着玄色窄袍的皇上和身穿黑色衣的刘娘娘,神色黯然,步履沉重地向灵堂走来。
刘美右肩斜披孝带,胸前别一朵素花,踏着低回悲凉的乐曲,信步朝皇上、娘娘迎去。他原是个粗人,曾跟银器匠师傅学过几套拳脚,对舞枪弄棒、骑马射箭自今兴趣仍浓,但对繁琐纷杂的皇家礼仪以及操办红白事时的种种习俗礼节,可谓一窍不通,亦从未有过兴趣。可是,曾是他妻室而今为他女弟的刘娥偏要赶鸭子上架——一有机会就将他放置实践中历练,使他不得不学而时习之。现如今他对这些礼节虽还说不上精通,却亦能从容应付。他的天性是临事不怵,善于现场发挥。今见迎他走来的皇上和娘娘都沉浸于悲哀中,便对自己用哀乐营造出的悲婉氛围十分满意。
由于皇上、娘娘的到来,本来就戒备森严的灵堂更是一派肃静。不知从何时起,整个后花园已在拱圣御林军马队的重重包围中。后花园的内墙周匝,白盔银甲的持械拱圣御林军步军将士,亦是三步一岗,如临大敌。
“皇上,往园边上看!”刘娥见园墙周围布满了拱圣御林军,便轻唤一声真宗,并向侧首的花园围墙那边仰了仰下颌。
真宗无奈地皱皱眉头:“真拿他们没办法——不让他们知道行踪,他们慷慨陈词怪朕擅出皇宫;让他们知道了,他们又兴师扰民,令朕于心不安!”
刘娥听罢没再言语。少时,她看到将至面前的刘美,便对真宗说道:“臣妾之兄,前来迎驾了。臣妾以为,在低回萦绕的哀乐声中,还是省却了君臣大礼为好。”
真宗颔首间,刘美已至面前。他弹弹玄色的官服衣袖,拉开架势就要下跪,被疾速上前的真宗托住了两臂:“此等场合——刘卿就免了吧!”
刘美亦不再坚持,导引着皇上和娘娘信步前行,径直到了灵柩前方的灵案前。此时,哀乐新换了一支曲子,司祭亦代皇上、娘娘点燃了纸钱。真宗和刘娥在哀乐声中躬身垂臂低首,默默地向亡灵致哀。火焰熊熊,乐声悠悠。这时的刘美,似乎要测试真宗和刘娥是真心还是假意祭祀亡灵,会神地从旁凝视着灵前的皇帝夫妇,见他们的两颊都滚动着大滴大滴的泪珠,才挥手示意令乐声停下来,并随之说了声“哀毕”。可是,真宗和刘娥,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仍束肩垂臂低首默立于王继忠的灵前,任凭泪水滚过双颊,还是纹丝儿不动。刘美担心哭坏了凤身龙体,便向近旁的周怀政招招手儿,两人便赶紧近前,一个搀住真宗皇帝,一个架着美人娘娘,将他们送入了贵宾接待室。
他们所进的这间接待室,恰恰是当年刘娥居住的那间卧室。故地重游,触景生情,诸多旧事争相涌上心头——当年王继忠为他们所做的桩桩件件好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历历再现眼前,令他们更加感念王继忠的恩德。他们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泪水仿若雨点儿潸然落下。刘娥哭得尤为伤心。遥想当年,太宗的两道圣旨,驱赶得她就好似群犬追逐下的一只野兔,惶惶不可终日。那时的韩王元侃虽也真心怜爱她,怎奈父皇圣命难违,元侃亦只能眼巴巴瞅着刘娥被驱逐出韩王府。幸有张耆用计收留了她。可随之而来的是王妃及其生父——开国勋臣潘美的死死相逼,使刘娥又面临灭顶之灾。就在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之时,是侠肝义胆的王继忠甘冒违命抗旨之险,腾出自家后院的几间平房收留了她……而如今,天高地厚之恩尚未报得十分之一二,恩人便舍她而赴了黄泉,能不令她悲痛万分?
刘娥和真宗的情思还笼罩在痛失恩人的悲苦之中,刘美带着王继忠的一个个哭得泪人儿似的三个幼子,来向皇上和娘娘谢恩来了。
照历朝惯例,皇上出面吊唁亡臣的官秩,当属官居一品的宰臣王公或宗室长者。凭王继忠的勋功品阶,辍朝三日是破例,皇上亲临吊祭更是朝臣和王继忠的亲属所不敢想象的。然而,难以想象之事却千真万确地摆在了眼前。王继忠的遗孀、一品诰命夫人贺氏是通晓礼仪之人,她为皇上、娘娘的亲临祭灵感恩不尽,慨叹涕零。但作为重孝在身的死者遗孀,在停灵期间是不准离开灵堂的。所以,她只好拜托刘美带着三个幼子赶到贵宾室,当面叩谢皇上、娘娘亲临祭灵的大恩。
王继忠的三个儿子个个都像王继忠一样,懂礼仪、善言词。他们都于昨日被真宗赐了官职,这三个小兄弟,竟都出人意料施以熟练的君臣大礼。真宗于惊异间又听王继忠的长子王康侃侃言道:“臣父虽英勇捐国,洒血疆场,却未能以血肉之躯驱逐鞑虏于关外,乃败军之将也。败军之将受此圣主吊唁之恩,当羞愧于九泉。臣等作为败将之子,身无寸功却被万岁爷授官赐禄,此天高地厚之恩,臣与两位幼弟即使赴汤蹈火、亦难报十之一二。”言讫,他竟真的以额头撞地,碰得地面嘣嘣生响。
王康的陈词,令真宗奇讶不已。他本欲嘉许王康几句,但在三个幼年臣工的至诚与忠贞面前,真宗皇帝竟不知说什么好了。说“三位爱卿平身”,似有不妥,道“三位贤侄请起”,对方既施以君臣礼,他岂能以家礼对?他瞟一眼刘美人,见刘美人未能及时作出反应,便转对刘美道:“刘卿作为姑丈,还望今后对三位令侄多加栽培才是。”
刘美似领悟了皇上的心思,叩首应了一声,便搀起三个幼侄退出了贵宾室。
刘美等人前脚出屋,紧跟着就进来了正阳宫主事太监雷允恭。雷允恭神色慌张,气喘吁吁,进屋就直冲真宗跪禀道:“启禀万岁爷:皇后在弥留之中,三次疾呼着‘皇上,皇上’,似有机要要对皇上禀明。所以,皇太后急命奴才赶来知会皇上,要皇上即刻启驾回宫……”
真宗不等雷允恭把话讲完,心中已经乱了方寸。他神色惶然地急命周怀政:“火速传朕旨意:朕要乘快马回宫!”说罢,疾步出屋,真宗仿佛才意识到身后刘美人的存在,便急急地一边走一边回首对刘娥讲:“刘卿也骑马如何?”
刘娥闻言点点头,就快步紧紧跟在了真宗身后……
19 郭皇后遗嘱立刘氏 寇平仲焚诏藐圣
宋真宗赵恒,睿智慧仙宫美人刘娥在王继忠家后花园门口跨上两匹快马,在前后左右拱圣御林军骁骑营的护卫下,一路驰骋,风驰电掣般朝皇城禁宫奔去。出王继忠后花园向前驰出三四百步,便到了东西走向的御街。这御街是汴京城里最坦阔的东西要衢。因这条道直达皇城的乾元门,人们便惯称它为御街。平日,这御街的中段不经有司特许,是不准奔马驰骋的。这给皇帝的亲军骁骑营提供了方便,尤其是御街中间的快行道,远眺杳无车影人迹,可任乘马者加鞭驱驰。
刘娥蜗居别宅那些年,曾偷偷跟张耆、夏守恩、夏守学骑马,骑术虽谈不上出人头地的高明,却也足可驾驭驯马良驹,做到骑射自如。此前女扮男装随襄王远征西川,她马上来马上去,更是拿骑马当作了家常便饭,没有一天能离得开。进宫为美人以来,严酷的宫规虽制约了她的行动,而一年有限的几次伴君狩猎,还是让她分享了策马奋蹄的男儿潇洒。这次他们情急之下快马回宫,真宗皇帝只知她会骑马,却想不到她是那么善骑。在并辔的疾驰中,刘娥身下的那匹桃花马四腿匍地,总是蹿前一个身子。真宗身下的那匹芦花驹虽亦在奋蹄穷追,但芦花驹的马头,却始终是对着桃花马的马尾。真宗深知刘娥跟皇后的姐妹情分。皇后病危,刘娥必是心焦如焚,人急马奋蹄。而此刻的刘娥,亦尽晓皇上的情怀——皇上的龙体虽还在马背上,而胸腔里的那颗心却早飞进了皇宫大内,飞到了皇后身边。为使皇上的乘马加快速度,她奋力驱赶着胯下的桃花马,使桃花马急驰,如箭离弦。
宽阔笔直的御街中段,随着一阵沉雷滚滚的马蹄声,大道上扬起一道道沙尘。沙尘随着旋风般驰过的马队延伸开去,一直延伸至乾元门前的广场上,然后一个急转弯,直抵皇宫大内。
皇宫大内,乃天家祖居之圣地,是不准骑马入内的。特别是后宫禁苑,乃天子内眷住宿所在,皇亲、大臣秉旨进入其中,亦必须由太监导引徒步趋行。至于骑马、乘车、坐轿,没有特旨准允,那是万万不可的。而今日,一向循规蹈矩的真宗皇帝,却破坏了自己曾在上面朱批的“照准施行”的“宫规”——他和刘美人胯下的坐骑,由乾元门驰入,经前宫入后宫直抵正阳宫的宫门时,他们才滚鞍下马,未经传禀,便径直进了郭皇后的寝宫。
他们的出现,仿若一潭静水里突然投进了两颗石子儿,鸦雀无声的皇后寝宫里即刻引起一阵儿骚动。十几个围着病榻而立的宫女悄然散开,坐在床头静观着皇后病情变化的皇太后李氏,亦默然起身,随之落下两行热泪。隔壁正殿里的几位太医,闻到动静之后亦皆一脸恐惧地撩帘儿来见真宗皇帝。他们虽已江郎才尽,却寸步不离地呆在这儿,异样恭顺地等候着皇上吩咐。
真宗和刘娥只瞟了李太后一眼就到了病榻跟前。他们探身俯望着郭皇后那张露在缎衾外面的越发羸弱瘦削、全无血色的面容,眼里不禁淌下泪来。郭怡然原本就算不上漂亮,论学识才智,亦非大家闺秀中的上乘者,但真宗清楚记得,正是由于这么一位容貌平平的王妃进了韩王府,才使韩王府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氛围骤然融洽起来。正是她的宽宏大度;她的无怨无恨,才使这种融融氛围渐臻佳境。又恰恰是这种氛围,导致了王府的兴旺发达,促令他这位常在父皇和皇兄皇弟面前出丑的皇子,渐至闪耀出异彩,最后才有了今日他统驭四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