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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准、毕士安一见,立即站起身子赔着笑脸。
“寇准、毕士安听旨!”王继恩只用眼珠翻了一下寇准、毕士安一眼,就板着面孔,亮开了公鸡嗓。
寇准、毕士安慌忙跪地:“臣寇准、毕士安恭聆圣谕。”
王继恩展开圣旨,表情阴冷地又瞟一眼跪在面前的寇准和毕士安,方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寇、毕二卿辛劳近月,终令春闱将传佳音,朕不胜欣慰,亦颇嘉许。然,开科选士乃朝廷之重事,朕岂能不宵旰悬惦?
故命继恩前往贡院,即取一甲前十名进士试卷,供朕夤夜御览。
钦此
简简单单的一道圣旨,打乱了寇准当日结束春闱的计划。他和毕士安只得手忙脚乱地一通翻寻,将蔡齐、陈尧叟等一甲前十名进士的试卷卷好封牢双手呈交给了王继恩。第二天上午,太宗果不食言,早早就将十份试卷送还了贡院。然而,如果卷面上没有朱笔御批,仅仅是把放闱的时间往后错一天,一切都会如当日放闱一样平稳过去,而事实则不然,是太宗在陈尧叟诗卷的卷首,用朱笔题了四句诗:
策论文赋君最佳,
五言七律更生华。
若非唐有李杜白,
朕封汝为第一家。
寇准看了御题七律诗,怔愣半晌没言语。毕士安看了,那张本来就显憔悴的面孔,就显得更苍白了。他惴惴不安地望着寇准试探道:“莫非天意使然,陈尧叟是命里注定的文曲星?……”寇准狠狠地盯了毕士安一眼,悻悻地说道:“屁天意!皇上作诗,难免夸张。既非圣旨,亦非圣谕。不足为凭。况且,皇上于诗中并没有钦点他为头名状元。”
毕士安一时语塞,犹豫良久方问:“寇大人的意思是……”
寇准皱蹙的眉心骤然舒展,说道:“我意不变!仍维持原议——蔡齐为第一名!”
毕士安翕动几下嘴唇没出声,默认了寇准的意见。于是,他们立即动手,先颠倒了陈尧叟与蔡齐的名序,又漆封了及第士子们的试卷和一百九十七名进士、进士出身、同进士出身的序列名单,并在漆封好的试卷和名册上分别用了自己的私印,加盖了贡院的关防,两人各持一件,规规矩矩地放在孔子像前的条案上。之后,他们将二十房的试官、贡院的全体吏役,一股脑儿都召到至公堂,带领他们对孔子的画像行过三跪九叩礼,寇准这才将试卷和名册一并交到贡院长吏手里,着令他立即呈送礼部。至此,春闱大典宣告结束。寇准走出至公堂望着中天的艳阳碧空,长吁一口气,接着是碰撞金属般的一声高喊:“开龙门放行!”随着他这声喊,在此圈了近一月的百名试官和几百名巡检役吏,潮水般地涌出了龙门。
然而,直至第二天皇榜布于阙门,至高无上的宋天子赵炅,还认为头名状元是陈尧叟呢。第三天,太宗在崇政殿传胪春闱新科进士时,仍还以为殿东庑廊下排行第一的那个身材伟岸、五官周正、仪表堂堂的状元郎,必是陈尧叟无疑。当殿试传胪打开金册朗声读道:“淳化元年春闱一甲第一名进士蔡齐!”宋太宗方心头一颤,知道自己为之朱笔题诗的那个陈尧叟,并没有夺得头彩得中第一名。之后,他一边听传胪唱名,一边老想着这件事,越琢磨越觉得一向为他所器重垂青的寇准,确乎太不像话,是有意与他过不去。待传胪仪式结束,他独个儿留下了寇准,故作平静地压着怒火问:“寇爱卿!朕看陈尧叟的诗赋策论均在蔡齐之上,还在卷首朱笔题了御诗,卿缘何反圈了蔡齐为第一呢?”
寇准悚然下跪,以头击地砰砰有声,道:“臣下冒犯君颜,万望圣主恕罪!”
太宗反而有些啼笑皆非了。又问:“朕问汝为何点了蔡齐?汝不回禀,倒请朕恕汝之罪。是何道理?”
寇准再叩说:“圣上题诗之先,臣下已定蔡齐为第一名了。见了朱笔御诗不改初衷,岂不违了圣意?”
“汝还没回答朕呢?”太宗紧追不舍道,“朕问汝的是:朕观陈尧叟的诗赋策论皆在蔡齐之上,汝为何非要坚持蔡齐为第一?”
寇准再拜反问:“不知皇上要臣说实话,还是要臣矫言欺君?”
“当然要听实话。”
“一言以蔽之:臣不忍南国士子位尊于中原众士子之上!”
下朝时,太宗咂咂嘴巴,扬长而去。他未发雷霆之怒,甚至此后未对百官再提及过这件事。但通过这件事太宗看到了这位年轻大员性格的另一个侧面——恃才傲物,执拗偏颇,刚愎自用。大概正基于此,寇准虽不至而立之年便位显于“二府”,却一直未能主枢密拜宰相,只能在副职上复来转去,直至终了太宗朝。这是后话。
殿试传胪之后,按照历代科举惯例,下一步该是御街夸官了。“御街夸官”,即在皇宫前的御街中心广场搭一个木台,让新科进士们登台亮相,供京城各界人士瞻仰三日。而今年,夸官的形式变了。太宗看了一甲前十名进士的考卷,觉得今年的进士比前几科的进士要高一节儿,自是高兴。经几位宰臣、执政官员一鼓动,就生出一个既能昭示朝廷对春闱的重视,又能体现天朝太平盛世的夸官新招儿——从中书省调配十辆敞篷大智辇,各由八匹骏马拉着,让一百九十七名进士分乘大智辇游街夸官三日。
由于御街夸官改成了乘辇游街夸官,殿试之后陈尧叟便回到了春风客栈。寇准贬他屈居第二的事儿,他当然不会知道,三千举子能高中第二名榜眼,已令他心满意足了。有道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此二者并为人生两大喜事、重事。现在,两件大事中的一件——金榜题名,他虽没有夺得魁元,却亦如愿以偿,榜眼离其仕途目标紫金吾的距离已不那么遥远了。但一想到洞房花烛,他心里便空落落的,备感悲凉与寥虚。叔父叔母曾为他的婚事牵肠挂肚,亲朋好友,亦为玉成其事竭尽了心智。但是,无论何时,不论是谁提及此事,他的眼前身后就会晃动起刘娥那生动鲜活的倩影。正是这一倩影的存在,促令他婉拒了十几次所谓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的婚姻。
回客栈用过简单的中餐,就接到了礼贤院公人的通知:进士及第者一百九十七人,均于申时以前到礼贤院集结。他赶紧告别同住的十几位落榜举子,同蔡齐、赵安仁、丁谓三位同年一起,急急匆匆地就往礼贤院赶。赶到那里时,早有一身御赐的榜眼特制服饰在候着他。朱衣革带,银冠皂靴,服饰上虽看不出官品,穿戴上它却也威风凛凛,潇潇洒洒,若比起身上穿的这身入京以来很少换洗过的举人服饰,不论质地还是色彩,不知要强似多少倍呢!
再说礼贤院里一派喜气洋洋,新科进士们穿起御赐的新装,少不了都要有一番孤芳自赏。陈尧叟亦不例外,他正跟同屋的两位新科进士彼此端详、品评衣冠,又传来礼部通知:明日卯末辰初,进士们各着御赐衣冠,于乾元门前的广场候舆。遍游京师的三日夸官仪式,就要从那里拉开序幕。陈尧叟对此兴奋不已,他希冀借夸官之机遇,获得一个意外的惊喜:在人山人海的围观者当中,觅到意中人刘娥的下落。进京半年多来,陈尧叟在京城人众中寻找刘娥的想法时有闪现,但这想法又屡为应付冗繁的会试题目取代了。他不能辜负家人的期望,更不能不顾“紫金吾”的仕途召唤,千里迢迢地跨天堑出剑门,渡江河入京师,所为何来?自当将金榜题名放置第一位,每当他念及此便竭力遏制自己不往“情”字上想。现在,功成名就的他正欲在京中遍寻意中人,正好逢到一个游街夸官的机会,岂不似大旱之遇甘霖?想到这里,陈尧叟和新科进士们互道贺喜毕,便乐滋滋地赶回春风客栈。
翌日清晨,迎着艳艳旭日,十辆敞篷大智辇,在锣鼓器乐车的导引下,咚咚戗戗、嘀嘀嗒嗒地出了乾元门。在最前列的彩舆车头上,状元、榜眼、探花并肩而立,三个朱衣银冠、气宇轩昂的年轻人,一手扶前辇栏,一手高高扬起向路旁观众致意,满面春风,神采飞溢,无一不是少年得志的新贵神气。居中者是新科状元郎蔡齐,居左的便是新科榜眼陈尧叟。
汴京开封,斯时乃中原地区的第一大都会,汴、广济、惠民、金泉四河交汇于此,水路漕运四通八达,商贾云集,物源汇聚;士人际会,政要荟萃。自五代之始朱温建梁以来,先后又有后唐、晋、周三国于此建都,半个多世纪以来,这里一直是中原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自宋太祖赵匡胤陈桥驿黄袍加身之后,开封城历经太祖、太宗两朝拓宽营造,这里的繁华与发达之状貌,便与时俱进。今日在这样一个百业俱兴、人口众多的大都会里,恰逢自古以来从未有过的游街夸官盛事,谁肯不出来看看景儿?谁肯不出来一睹近二百名新贵的威仪尊容?故而,随着十辆舆辇的到来,一街两厢,到处都涌动着围观和追视的人流。整个一座京城,万家空巷,百业停营,大智辇尚未到达,激奋着的市民、商人、仕女、学子,早已涌上街头,举足引颈,攀树登高,甚至不惜相互踏伤挤残,亦要抢占个好落脚点,以饱眼福。这情景,确令陈尧叟头痛。他欲看清每一位佳丽的容颜,而佳丽们偏偏立不直站不稳,转瞬即逝,看不准头脸,瞧不清模样,当然更认不出哪位是鹅鹅。然而,所幸的是,道路常为人众堵塞,舆辇往往是久停不前,这就制造了大好机会。他左观右觑,前瞻后瞧,希望能在市井人众中寻到他的意中人。
第一天过去了,陈尧叟并无所获,除饱览京师繁华,人潮涌动的景象以外,其余皆茫然。第二天过去了,所获的是更甚的失落、更大的失望和更绵长的惆怅,甭说真的看见鹅鹅,连个形似神似的影儿断无觅到。明日就是最后一天了。陈尧叟回到下榻处,躺在木板床上,双目茫然地凝视着房顶藻井,心头似打翻了五味瓶儿,酸甜苦辣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