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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卢军已退守松江,在那里指挥的是陈乐山部的旅长王宾,陈乐山自己率领夏兆麟旅在黄渡方面,协助杨化昭作战。不料松江的后路明星桥被孙传芳军所袭,王宾死战了一天,等得卢永祥派援兵打通明星桥的交通时,不知如何,王宾竟已弃了松江,逃回上海。卢永祥治军素严,见王宾没有得到命令,便自动退兵,认为不遵调度,即刻要将他枪决。虽经臧致平力保,仍然受了严重的处分,将他免职。陈乐山因王宾是自己十余年至好,卢永祥并未和他商量,便将他免职,十分不悦。恰巧这日他因回到上海来看他的姨太太金小宝,对她说起此事。金小宝冷笑道:“他要杀你的朋友,也不通知你,他的眼睛里,还有你吗?胡说!总司令要杀人,难道还要和部下人商量吗?依我说,你也不必再替他出什么死力了,乐得刮一票钱,和我同到外国去玩玩,岂不胜在炮火中冒危险?”陈乐山素来最宠爱这位姨太太,凡是她说的话,无有不听从的,这次又正衔恨卢永祥,渐有不服调度之心。
讲到陈乐山娶这位姨太太,中间却也夹着一大段趣史。据闻这位姨太太金小宝,原是上海堂子中人,有名的金刚队中人物。陈乐山爱她已久,正在竭力讨她欢心,想把她藏之金屋的时候,不料上海有一个姓成的阔大少爷,也和他同向一个目标进攻,这其间,两雄不并栖,当然时有争执。金小宝功夫甚好,两面都敷衍得十分到家。可是她在心坎儿上盘算起来,这面虽是师长,名誉金钱两项,却万万敌不过成少爷,因此也情愿跟成而不愿跟陈。不过对着陈氏面上,仍是十分敷衍,总催他赶紧设法。又说她母亲十分爱钱,万一不早为之计,被成少爷运动了去时,自己便也无法抵抗了。陈乐山听了这话,当然非常窝心,便抓出大批宦囊,在金小宝母亲面前,竭力运动。无奈成家的钱比他更多,因此白费了一番心,结果还是被成少爷夺了去。陈乐山如何不气,在着金小宝过门的那一天,几乎气得半死,甚至连饭也吃不下。不料不上一年,成少爷忽然为什么事,和金小宝脱离关系。金小宝空床难守,少不得还要找个对头。陈乐山得此消息,立刻托人运动,仍要娶她为妾。金小宝想:他到底是个师长,只要自己运气好些,或者竟由师长而督军,由督军而巡阅,由巡阅而大总统,那时不但自己可以享受总统夫人的荣耀,便是发个几十万几百万的小财,也不算什么稀罕,因此便决定嫁他。在陈乐山初心,以为佳人已属沙叱利,从此萧郎是路人,对于小宝的一段野心,早已冰消雪冷,谁知居然还有堕欢重拾、破镜再圆的日子,心中如何不喜,立刻在上海寻了一所洋房,挂灯结彩,迎娶新姨太太,而且特别加多仪仗,在成家的四面,兜一个圈子,气气成家,以吐昔日被夺的那口恶气。自从金小宝过门以后,一个英雄,一个美人,真个恩爱缠绵,十分甜蜜。现在陈乐山既然信了枕边情话,对于卢氏益发不服指挥。他部下的旅长夏兆麟,当然也跟着变心了。
最奇怪的,那杨化昭本属千生万死,奔到浙江,来投卢氏的,到了这时,竟也有些抗命起来。卢氏本是忠厚长者,并不曾知他们都已怀了二心,所以还在希望夺回松江,他一面连电催促广东的孙中山,奉天的张作霖,赶紧实行讨曹,使直系不能专对东南,一面派臧致平反攻松江,何丰林向莘庄进攻。又因黄渡方面战事,现在停顿之中,莘庄的形势吃紧,便令陈乐山部开到莘庄助战,不料乐山实行抗命起来。武人之不足靠也如此,一叹。卢永祥见一个忠心耿耿的陈乐山,忽然变了样子,还不晓是何缘故,十分诧异。当下想了一个方法,在龙华总司令部,召集各重要军官,开军事会议,决定战守的方针,何丰林、臧致平、陈乐山、朱声广、卢所部第十师之旅长。杨化昭、夏兆麟等一干重要军官,莫不到席。卢永祥报告战情毕,便征求各人对于战局的意见。臧致平先发言道:“我军现在尚有四万余人,集中兵力,来防守上海附近的地方,无论如何,总不至失败。再则子弹方面,兵工厂中现在日夜赶造,决不致有缺少之虑。三则现在孙中山先生已联合唐继尧等,预备北伐,奉方张雨亭,也已向直隶动员,直系内失人心,外迫强敌,决不能持久。我军只要坚持到底,不出两三个月,直系内部,必然会发生内变,直系未发生内变,自己内部倒已发生内变,事之难料也如此。那时不但浙江可复,便是江苏也在我们掌握之中了。”惜陈乐山、杨化昭诸人不能从其计,否则东南半壁,何至落孙氏之手,以致累起战事哉?何丰林听了这话,也立起道:“刚才臧司令所说的话,确是深明大局之谈,我们想到臧司令以数千之众,困守厦门,抗五路数万之众,竟能够维持到一年多之久,他的见识经验,必然在我们之上,因此兄弟主张遵照他所说的办法,坚持到底,诸位以为如何?”陈乐山、杨化昭、朱声广、夏兆麟俱各默然无语。卢永祥见他们不开口,便又问道:“诸位不说,大概是没有疑义了。”一句话还不曾完,陈乐山突然起立道:“坚持到底不打紧,只不知道可要作战?”也作假糊涂吗?卢永祥诧异道:“你说什么话?坚持到底,当然是要作战,不作战,如何能坚持?”陈乐山道:“既要作战,不知派谁去?”臧致平插口道:“这何须问得,当然还是我们去,难道教老百姓去不成?”陈乐山冷笑道:“你去,我是不去。”卢永祥、何丰林一齐变色道:“乐山兄,你如何说这话?”陈乐山道:“我的兵也打完了。兵是你的吗?怎么去得?老实说一句,诸位也不要动气,现在这战局,莫要说坚持到底,恐怕要坚持一日也难了。与其死战而多死些官兵,何如老实少战几次,可以多保全几条贱命呢。”也有他的理由。夏兆麟也跟着起立说道:“奉天军队虽已出动,但是决不是直系的对手,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至西南方面,更是不济,天天嚷北伐,连个东江的陈炯明也打他不败,还想他们劳师千里的助我作战么?以我之见,也是不战为上。”杨化昭、朱声广也一齐附和,赞成不战。臧致平再三解释,众人都不肯听。卢永祥冷笑一声道:“不论主战主和,都是一个办法,我也没什么成见,请诸位暂时各回防地,我只要对得住国家人民,对得住诸位就完了。”
众人散去以后,臧致平和何丰林都还不曾走。卢永祥见他们两人的神色也很颓丧,因笑道:“你两位有心事吗?其实这种事也很寻常,大不了我们即刻走路而已。”何丰林叹了一口气道:“还有什么话?这时除却走之一法,也没别的计划了。”臧致平默然。卢永祥道:“怎么?兄还不曾决定宗旨吗?我是已很坚决了。无论两位的主张怎样,我决意走了。”说着,便命人请秘书草下野通电。臧致平忙道:“我们三人去则同去,留则同留,哪里有让你独自下野之理?光是我们在这里,还有什么办法吗?”卢永祥道:“那更好了。”说着,又想了一想道:“那朱声广不知为什么,也变起心来?”臧致平道:“我是早已听说,小徐现在上海,很想利用我们队伍,出来活动一下,他们大概受了徐树铮的运动要拥护他做领袖呢。不然,乐山等对直系又无好感,何以态度决裂得恁快呢?”此是补笔兼伏笔。安知尚有枕边告状一幕趣剧呢?卢永祥笑了一笑,更不下什么断语。不一会,秘书把通电稿送来,卢永祥便和何、臧两人盖章拍发,三人便同时下野,假道日本,同到奉天去了。正是:
人情变化浑难测,昨日今朝大不同。
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谋及妇人宜其死,千古奉为至言。陈乐山追随卢氏,耿耿忠心,可贯金石,方其劫夏超于车中,慷慨奋发,何其忠且勇也?逮王宾案作,爱妾陈词,转瞬而态度遂变。虽不至于杀身,而人格丧失,名誉扫地,亦不可谓非爱妾之赐已。
第一百五十九回 石青阳团结西南 孙中山宣言北伐
却说卢永祥、何丰林、臧致平三人下野以后,战局的形势,大为变化。奉天和广东都是反曹助卢的,当然各有举动。那广东方面,东江的战事,因双方都已筋疲力尽,成了相持之局。吴佩孚见陈炯明不能得志,命广西的陆荣廷,江西的方本仁,克日攻粤,也俱没有效果。沈鸿英不但不能助阵,反又降了中山先生,回桂攻击陆荣廷,因此吴佩孚方面,不但失了一臂之助,而且增加了一个敌人。沈鸿英之反复,亦民国军阀中所罕见。至于广东方面,因财政困难,北伐的事业又极重要,不能不勉力筹措。这时财政当局,因拟统一马路旁铺业权,与改良马路起见,征办一种铺底捐,凡马路两旁的店铺,依照铺底价值,缴费二成,以作在马路旁营业的代价。此外又有租捐、特种药品捐、珠宝玉石捐、仪仗捐等,各商店一齐团结反对,并接洽以总罢市为对付。一面召集全市商团与附近各乡团,以联防为名,集中广州,向当局警戒。此时广东省长徐绍桢已经去职,但是对于国事,仍然十分当心。他听了这个消息,恐怕影响治安,急忙出任调停。商界方面,便提出七个条件:
一、永远取消统一马路业权案。
二、取消租捐。
三、取消特种药品捐。
四、取消其他一切拟办之苛捐。
五、军队出驻市外。
六、交回各江封用之轮船,以利交通。
七、免财政厅长陈其瑗职。
徐绍桢调停了几天,广东省长杨庶堪,方才发出布告,取消马路统一业权案。商界方面因没有永久两字,不肯承认,非要达到永久取消的目的不可。徐绍桢只得又向两方面竭力磋商,方才由杨庶堪答应增加永久取消字样,其他各项杂税,也一律取消。这风潮总算这样完结了。那些开到广州市的商团乡团,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