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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头又受公使压力,不得已自允取消,但索还垫款一百万镑。唐总理乃与银行团接续会议,请他就六星期内,先贷给三千五百万两,以后每月付一千万两,自民国元年六月起,至十月止,共需七千五百万两,俟大借款成立,尽许扣还。不意银行团狡猾得很,答称前时需款,只一千五百万两,此番忽要加添数倍,究属何用?遂各举代表出来,竟至唐总理府中,与唐面谈。唐总理当即接见,各代表开口启问,便是借款的用途。唐总理不暇思索,信口答道:“无非为遣散军队,发给恩饷哩。”各代表又问及实需几何?唐复答道:“非三千万两不可。”各代表又问道:“为何要这么样多?”唐总理道:“军队林立,需款浩繁,若要一一裁并,三千万尚是少数,倘或随时酌裁,照目前所需,得了三五百万,也可将就敷衍哩。”这数语是随便应酬的口吻,偏各银团代表,疑他忽增忽减,多寡悬殊,中国之受侮外人,往往为口头禅所误。不禁笑问道:“总理前日曾借过比款一百万镑,向何处用去?”唐将付给南京、上海、汉口等款额一一说明,并言除南方支付外,尽由北京用去。各代表又道:“贵国用款,这般冒滥,敝银行团虽有多款,亦不便草率轻借,须知有借期,必有还期,贵国难道可有借无还吗?”应该责问。唐总理被他一诘,几乎说不出话来。德华银行代表,即起身离座道:“用款如此模糊,若非另商办法,如何借得?”唐总理也即起立道:“办法如何?还请明示。”德代表冷笑道:“欲要借款,必须由敝国监督用途,无论是否裁兵,不由我国监督,总归没效。”唐总理迟疑半晌道:“这却恐不便呢。”各代表都起身道:“贵总理既云不便,敝银行团亦并非定要出借。”一着凶一着,一步紧一步。言毕,悻悻欲行,唐总理复道:“且再容磋商便了。”各代表一面退出,一面说着道:“此后借款事项,也不必与我等商量,请径向敝国公使,妥议便了。”数语说完,已至门外,各有意无意的鞠了一躬,扬长竟去。借人款项,如此费力,何不自行撙节?唐总理非常失望,只好转达袁总统,袁总统默默筹划,又想了一计出来。看官道是何计?他想四国银行团,既这般厉害,我何不转向别国银行暂去乞贷呢?此老专用此法。计划已定,便暗着人四处运动,日本正金银行、俄国道胜银行,居然仗义责言,出来辩难。他说:“四国银行团,既承政府许可,愿出借款,帮助中国,亦应迁就一点,为何率尔破裂?此举太不近人情了。”这语一倡,英、美两公使不免恐慌。暗想日、俄两国从中作梗,定是不怀好意,倘他承认借款,被占先着,又要费无数唇舌。只此借款一项,外人已各自属目,况比借款事,较为重大呢。当下照会临时政府,愿再出调停,袁总统也觉快意,只自己不便出面,仍委唐总理协议。唐总理惩前毖后,实不欲再当此任,只是需款甚急,又不好不硬着头皮,出去商办,正在徬徨的时候,凑巧有一替身到来,便乘此卸了肩仔,把一个奇难的题目,交给了他,由他施行。繄何人?繄何人?正是:
会议不堪重倒脸,当冲幸有后来人。
欲知来者为谁,且至下回说明。
孙中山遵约辞职,不可谓非信义士,与老袁之处心积虑,全然不同,是固革命史中之翘楚也。或谓中山为游说家,非政治家,自问才力不逮老袁,因此让位,是说亦未必尽然。顾即如其言以论中山,中山亦可谓自知甚明,能度德,能量力,不肯丧万姓之生命,争一己之权位,亦一仁且智也。吾重其仁,吾尤爱其智。以千头万绪棼如乱丝之中国,欲廓清而平定之,谈何容易?况财政奇窘,已达极点,各省方自顾不遑,中央则全无收入,即此一端,已是穷于应付,试观袁、唐两人之借债,多少困难,外国银行团之要挟,又多少严苛,袁又自称快意,在局外人目之,实乏趣味,甫经上台,全国债务,已集一身,与其为避债之周赧,何若为辟谷之张良,故人谓中山之智,不若老袁,吾谓袁实愚者也,而中山真智士矣。
第十一回 商垫款熊秉三受谤 拒副署唐少川失踪
却说国务总理唐绍仪,正因借款交涉,受了银行团代表的闷气,心中非常懊恼,凑巧来了一个阁员,看官道是何人?便是新任财政总长熊希龄。希龄字秉三,湖南凤凰厅人,素有才名,时人呼为熊凤凰,此时来京任职,当由唐总理与他叙谈,把借款的事件,委他办理。熊亦明知是个难题,但既做了财政总长,应该办理这种事情,诿无可诿,当即允诺。唐总理遂函告银行团,略说:“借款办法,应归财政总长一手经理。”银行团复词照允,于是与熊总长开始谈判。熊总长颇有口才,凭着这三寸不烂的慧舌,说明将来财政计划,及大宗用途与偿还方法,统是娓娓动人。
银行团代表,允先付垫款若干,再议大借款问题,惟遣散军队时,仍须选派外国军官,公同监督。说来说去,仍是咬定监督二字,外人之不肯少让,可见一斑。经熊总长再三辩论,再四磋商,方议定中外两造,各派核计员,每次开支,须由财政部先备清单,送交核计员查核,核计员查对无误,双方签押,始得向银行开支。惟银行团只允先付三百万两,分作南北暂时垫款,支放军饷,但亦须由洋关税司,间接监视,以昭信实。至大借款问题,须俟伦敦会议后解决,看官!你想这三百万两小借款,既须由核计员查对,又须由税务司监视,核计员与税务司,统是洋人参入,显见得洋人有权,中国无权。临时政府,两手空空,也顾不得甚么利害,只好饮鸩止渴,聊救目前。借债者其听之!当下由熊总长至参议院,与各议员开谈话会,讲论此事。议员聚讼纷纭,未曾表决。熊总长返至内阁,即受总统总理密嘱,与银行团草定垫款合同共七章,嗣为参议院闻知,即提出质问。唐总理与熊总长,不得不据情答复。略云:
垫款为借款之一部分,拨付垫款三百万,又为垫款中之一部分,既非正式借款,即不应有此条件。无如该团以拨付垫款,既已逼迫,伦敦会议,又未解决,深恐我得款后,或有翻悔,故于我急于拨款之际,要求载入七条于信函之后,当因南北筹饷,势等燃眉,本总理总长迫于时势,不得不循照旧例,两方先用信函签字拨款,所拨之三百万两,不过垫款之一部分,为暂时之腾挪,且信函草章,并无镑价折扣利息抵押之规定,不能即谓为合同,故于签字以前,未及提出交议,还希原谅!此复。
参议员接此复文,仍有违言,大致以此项条件,虽系草章,就是将来商订正式合同的根据,若非预先研究,终成后患;乃复提出请愿书,要求总统提出草合同,正式交议。袁总统允准,遂将草合同赍交参议院,咨请议决。议员会议三日,各怀党见,没甚结果。唐总理熊总长再出席宣言,略谓:“垫款条件,参议院未曾通过,伦敦会议,亦无复信,虽尚有磋商的机会,惟外人能否让步,实无把握。
贵院能先对大纲,表示同意,再行指出应改条文,本总理等必当尽力磋商,务期有济。”各议员一律拍掌,表示赞成。
于是公同讨论,絮议了好多时,方由议长宣布意见,谓:“垫款一节,既属目前要需,不能不表示同意。但所开草合同七条,如所订核计员查对,及税务司监视,有损国权,应由政府与银行团,再行磋商,挽回一分是一分,不必拘定某条某句,使政府有伸缩余地,当不致万分为难了。”唐、熊两人,巴不得参议院中,有此一语,遂将彼此为国的套语,敷衍数句,即行去讫。
过了数天,由江南一方面,来了两角文书,一角是达总统府,一角是交参议院,内称:“垫款章程,不但监督财政,直是监督军队,万不可行,应即责令熊总长取消草约,一面发行不兑换券,权救眉急,并实行国民捐,组织国民银行,作为后盾”等语。书末署名,乃是南京留守黄兴。接连是江西、四川等省,均通电反对。袁总统置诸度外,参议院也作旁观,只有这位熊凤凰,刚刚凑着这个时候,不是被人咒骂,就是惹人讥评。做财政总长的趣味,应该尝些。他愤无可泄,也拟了一个电稿,拍致各省道:
希龄受职,正值借款谈判激烈,外人要求请派外国武官监督撤兵,会同华官点名发饷,并于财政部内选派核算员,监督财政,改良收支,两次争论,几致决裂,经屡次驳议,武官一节,乃作罢论,然支发款项,各银行尚须信证,议由中政府委派税司经理。至核算员,则议于部外设一经理垫款核算处,财政部与该团各派一人,并声明只能及于垫款所指之用途,至十月垫款支尽后,即将核算处裁撤,此等勉强办法,实出于万不得已,今虽拨款三百万两,稍救燃眉,然所约七款大纲,并非正式合同,公等如能于数月内设法筹足,或以省款接济,或以国民捐担任,以为后盾,使每月七百万之军饷,有恃无恐,即可将银行团垫款借款,一概谢绝,是正希龄之所日夕期之也。希即答复!
各省长官,接到熊总长这般电诘,都变做反舌无声,就是大名鼎鼎的黄留守,也变不出这么多银子,前时所拟方法,统能说不能行,要他从实际上做来,简直是毫无效果,因此也无可答复,同做了仗马寒蝉。近时人物,大都如此,所以无一足恃。熊总长复上书辞职,经袁总统竭力慰留,始不果行。再与银行团磋议,商请取消核计员,及税司监视权,银行团代表,以垫款期限,只有数月,且俟伦敦会议后,如何解决,再行酌改云云。看官听着!这伦敦会议的缘起,系是四国银行团,借英京伦敦为会议场,研究中国大借款办法,及日、俄加入问题,小子于前回中,曾说日俄银行,出来调解,他的本旨,并非是惠爱我国,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