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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威尔教授的头颅-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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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心情扰乱,所以他突然采取了一种没有礼貌的讽刺口吻说:

  “你为什么不说,‘请进来吧,原谅我刚才没有说请进。我在想心事,没有听到你敲门……’或是诸如此类的话呢?”

  “不,我听见你敲门的,我所以不回答是因为我要独个儿待着。”

  “像往常一样,说的总是实话!”他讽刺地说。

  “诚实并不是讽刺的最好对象。”洛兰有一点生气地说。

  “上钩了。”拉维诺高兴地想。他毫不客气地在洛兰对面坐下,用他那双龙虾似的、一眨也不眨的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她,洛兰努力承受着这个眼光。最后她觉得这个眼光实在讨厌,就垂下了眼皮,气恼地微微涨红了脸。

  “你认为,”拉维诺仍用那种讽刺的口吻说,“诚实不是讽刺的好对象,可是我认为诚实是讽刺的最合适的对象。假若你真是那么诚实,你早就把我赶出去了,因为你恨我,然而你脸上却摆出一副好客的主人的和蔼的笑容。”

  “这……这只是教育所养成的礼貌的习惯。”洛兰冷冷地回答。

  “要不是为了礼貌,你就赶我出去了?”接着拉维诺突然发出一阵尖厉而嘎哑的笑声,“很好!好极了!礼貌跟诚实是不融洽的。那么,为了礼貌,诚实就可以牺牲了。这是第一点。”他弯起一个手指头,“今天我问你,你觉得怎样,我得到的回答是:‘很好。’虽然从你眼里的神气可以看出,你正要上吊了。可是,那时你也说谎了,那也是为了礼貌吗?”

  洛兰不知说什么好,她必须不是再说一次谎,就是承认她决意隐瞒自己的感情,所以她默不作声。

  “我来帮助你吧,洛兰小姐,”拉维诺继续说,“这是自卫的伪装,假若能够这样表达的话,是还是不是呢?”

  “是。”洛兰挑衅地回答。

  “这样一来,你为了礼貌而说谎——这是一;为了自卫而说谎——这是二;假若再数下去,我怕我的手指头都不够数了,你还为了怜惜而说谎,难道你没有写过安慰的信绪你的母亲吗?”

  洛兰感到很吃惊,莫非拉维诺什么都知道了不成?不错,他的确是什么都知道的。这也是他的伎俩的一部分。他要求这些假疯子的委托人,说出他们所以把这些人放在他的医院里的全部原因,而且提供有关这些病人本身的一切材料。他的委托人知道,为了他们的利益,这是不可避免的,所以只好把最最可怕的秘密都对拉维诺公开了。

  “你为了受损的正义而对克尔恩教授说谎,希望犯罪的人受到处罚。你为了真理而扯谎,真是令人痛心的自相矛盾!假如你仔细考虑一下,那么你就会发现,你的真理一直是靠谎言而存在的。”

  拉维诺很准确地击中了他的目标,洛兰感到很沮丧,她自己不知怎么从来没有想到谎言在她的生命里起着那么大的作用。

  “现在,我的诚实的姑娘,请你在空闲的时候想一想,你犯了多少罪。你用你的真理得到了什么?我告诉你吧:你得到的是这种终身监禁。什么力量也没法把你从这儿救出去,不论是人间的力量,还是天上的力量。至于不诚实,那么即使可敬的克尔恩教授算得上是行为可憎的人、不诚实的祖师,他倒还逍遥自在继续活下去。”

  拉维诺没有把眼睛从洛兰脸上移开,突然不作声了。“头一次,这就够了,这一炮打中了。”他满心欢喜地这样想着,也不告辞一声就走了出去。

  洛兰甚至没有觉察到他的离去,她双子捂着脸,坐着。

  从这天晚上起,拉维诺天天晚上到她这儿来,继续他的阴险的谈话。对拉维诺说来,动摇道德基础,同时从此动摇洛兰的心理,已成为职业自尊心问题。

  洛兰真心地、深深地痛苦着。在第四天上,她实在忍受不住了,她站起身来,脸涨得通红,大叫道:“给我滚出去!你不是人,你是魔鬼!”

  这个场面使拉维诺着实满意。

  “你很有进步,”他微微一笑,并不走开,“你比以前更诚实了。”

  “出去!”洛兰气喘吁吁地说道。

  “真好!马上就要动手打人了。”医生这样想着,就快乐地吹着口哨走了出去。

  洛兰的确还没有打过人,大约只有在神智完全昏迷的场合她才会动手打人。可是她的精神健康已受到非常严重的威胁,剩下她一个人时,她恐惧地意识到,这样下去她是支持不了多久的。

  拉维诺没有放过任何一种能够加快结局的到来的办法。傍晚,洛兰开始被一支不知用什么乐器弹奏出来的悲戚的乐曲折磨着。不知在哪儿仿佛有只大提琴在哀号似的,有时这个声音升到小提琴的高音域,然后,并不中断地突然不仅改变了高度,还改变了速度,那时听起来就像一个人的声音:清脆,美妙,然而是含着无限的悲哀。这个如诉如泣的曲调一遍又一遍地奏个没完。

  洛兰最初听到这种音乐时,她甚至很喜欢这个曲调。这个音乐是那么柔和,那么幽雅,洛兰开始怀疑是真的有什么地方在弹奏音乐呢,还是她自己发生了幻听。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这个怪异的音乐也循环不已,大提琴换成小提琴,小提琴又换成人的哀号……一个单音符,凄楚地给它伴奏着。一小时之后,洛兰断定这个音乐实际上是不存在的,这个音乐只是在她自己的头脑里响着。这个凄楚的调子是无法摆脱的。洛兰捂住耳朵,可是她觉得她依旧听得见这个音乐——大提琴,小提琴,哀号声……大提琴,小提琴,哀号声……

  “这会使人发疯。”洛兰自言自语道。她开始自己也唱起歌来,尽量自己跟自己高声谈话,为了想压倒这种乐声,然而这一切都无济于事,甚至在睡梦中,这个音乐都纠缠着她。

  “人是不能这样不停地弹奏,不停地唱的。这一定是一种音乐机器……不知是什么东西。”她想着,睁着眼睛,毫无睡意地躺着,听着这个无休止的局而复始的音乐:大提琴,小提琴,哀号声……大提琴,小提琴,哀号声……

  她等不及天亮就赶紧跑到花园里去了,然而这只曲子始终在她的脑里萦绕。洛兰真的已开始听见没有声音的音乐了。只有花园里散步的精神病患者的喊叫声、呻吟声和笑声才把这支音乐声压低了一些。 

第二十章 新来的病人
 
  玛丽·洛兰的精神渐渐昏乱到了这种地步,以至她有生以来头一次想到自杀。有一天,在散步的时候,她开始考虑结束自己的生命的方法,她是那么深地沉浸在自己的恩索里,甚至没有注意到一个疯子走到她跟前,挡住了她的去路,说:

  “那些不知道玄妙的人,可好了。这一切当然是多情善感……”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使洛兰吓了一跳,她朝那个病人看了一眼。他像所有的病人一样,穿着灰色的长袍,淡栗色的头发,高高的个子,漂亮而有教养的脸,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

  “显然是一个新来的病人,”她思量着,“最后一次刮脸最多不过是在五天以前,可是为什么他的脸使我觉得像一个人呢?……”

  突然,这个青年急促地低语道:

  “我认识你,你是洛兰小姐,我在你母亲那儿见到过你的相片。”

  “你怎么认得我?你是谁?”洛兰惊愕地问。

  “世间少有的事,我是我兄弟的兄弟,而我的兄弟就是我!”这年轻人大声叫道。

  一个卫生员在他们身边走过,卫生员悄悄地然而很注意地看了他一眼。

  等卫生员走过去了,这个年轻人急促地低语道:

  “我是阿尔杜尔·陶威尔,陶威尔教授的儿子。我不是疯子,我所以装疯只是为了要……”

  卫生员又渐渐走近他们。

  阿尔杜尔突然从洛兰身边跑开,高呼道:

  “这就是我死去的兄弟!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死了之后跑到了我身体里来了。我们两人面貌本来是一样的,可是死的是你,不是我。”

  接着陶威尔就去追一个被这种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坏了的优郁病患者。卫生员跟在他身后紧追了过来,想保护那个瘦小而软弱的优郁病患者,以免受到这个狂暴的病人的伤害。当他们跟到花园尽头的时候,陶威尔撇下了他所追赶的人,返身朝洛兰跑回去,他跑得比卫生员快。跑过洛兰身边时,陶威尔放慢脚步,说完刚才没有说完的那句话。

  “我到这儿来是为了要救您,请你今天夜里准备好逃跑。”说完他就跳开去,绕着一个精神不正常的老妇人跳起舞来,老妇人一点也不去理会他。后来他就在一张凳子上坐下来,低下头,出起神来。

  他扮演他这个角色扮演得那么出神入化,洛兰简直摸不透陶威尔是否真的只是装疯,然而她心里已经滋生了希望。至于这个年轻人是陶威尔教授的儿子,那她是不怀疑的。他和他父亲的容貌的相像之处,立刻引起了她的注意,虽然灰色的病人穿的长袍和没有刮过的脸颇使陶威尔“失去了个性”。而且他根据她的相片认出了她。很明显的,他到她母亲那里去过了,所有这些事都仿佛是事实。不管怎样,洛兰决定在那天夜里不脱衣服,等待自己的意想不到的援救者。

  得救的希望鼓舞了她,给了她新的力量。她突然好像从恶梦中醒了过来似的,甚至那纠缠着她不放的音乐声也变轻了,远去了,消失在空气中了。洛兰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就像一个被从昏暗的地窖里带到新鲜空气里来的人那样,对生活的渴望突然以前所未有的力量在她心中爆发出来。由于高兴,她想要纵声大笑。然而,现在她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保持警惕。

  当早饭的锣声响过了的时候,她竭力装出一副忧愁的神色——这是她最近一个时期的一贯的表情——向房子那面走去。

  像往常一样,拉维诺医生站在入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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