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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停住,连连叹息几声,一声比一声重:只可惜了那云风,身为将军没有死在战场上已属遗憾,还要受尽痛苦折磨而死,此时若能给他个痛快,对他而言倒是恩赐了。
淳于月心碎欲泣,听他如此感慨,竟呆愣住了,思绪翻转,失魂落魄,竟将自己的嘴唇咬得鲜血直流,终于,她冷声问林杨:我想去送他一程,你可有办法帮我出这牢狱?
林杨眸光闪烁,心念急转,沉声道:虽有风险,但你我相识一场,我也不齿这帮人为了江山残酷嗜血,置亲情仁义不顾,愿为公主效劳!
虽然不知道林杨用了怎样的手段让她悄无声息的离开牢房,还没被森严的看守发现,让她可以安静的来送云风一程,只是这一程太心酸,她用尽了心力才爬上高楼,而此处,能轻易将下面的情形尽收眼底,云风已经身中多刀却依旧咬牙隐忍,半字不肯求饶。
云风,你是想用自己的死来为我争取时间么?为了转移南宫逸的视线,你故作谋反被擒,将香雪之罪一力承担,又借由你和沐慈的关系,让沐文玉心中于你有愧,给淳于一段生机,为的都是我等待的时机么?
她忽然记起那日雪夜相聚,他说:若卖了云风可换得一条生路,请公主不必客气,云风甘之如饴。
她当时只觉得那个玩笑太过伤感,却没想到一语成谶,而她一如当日所想,卖了他,就再也走不上那条坦途了。
不为谁活
看着鲜血带着生机自云风体内缓缓流逝,那执行之人每下一刀都会停留几分钟,拖延着行刑的时间,让受刑者痛苦陡增,更让一旁观刑者感同身受,淳于月终于艰难的抬起手臂,张弓搭箭对准云风,眼中泛起迷雾,那黑衫血染下的云风,有着幻灭的凄美。
她的手颤抖不止,怎么也搭不上力,猛然放下,抬手拭去眼中泪雾,可是刚刚重抬弓箭,瞳孔又被迷漫,如此反复几次,眼角都被搓出了血痕,依旧无法止住迷雾,多待一分,云风就多痛一分,她终于定住心神去瞄迷雾中的准度,利箭惊刺一声,嗖然窜出,正中云风,唬得执行之人瘫软在地。
云风闷哼一声,视线随之而来,笑意渐浓,默默心语:谢公主成全!
淳于月泪眼含笑,似眼能传心:云风,值得吗?
云风:云风非为国为民,只为公主,只是,往后路途要公主一人独行,云风实在于心不忍,还请公主原谅云风违背承诺,没能陪您走到最后,愿云风的死能带走公主所有失意,从此皆能遇难呈祥、一路风顺。
城下所有人都顺着云风的视线看去,所见的竟是淳于月如花笑颜,她就那样盯着云风看,直到他笑容凝住,气息流尽,闭合了双目,她才滴落泪珠,两眼虚望着天空,身形晃动之下,一个不慎栽下楼墙。
南宫逸陡然变色,飞身去接,好在自她进入他视线,便不自觉的去接近,此时离她坠落之地不算远,才没有错过这一次,他看着她昏厥过去,眼中依旧有泪溢出,心疼难忍,再也不能顾忌众人,带着她直奔皇宫。
沐文玉陡然转身,吩咐亲随道:云风身为郡主之夫,理应还尸郡主由她收埋,然叛国之罪法不能容,按律择地、化骨为灰,让其永世不得返回故土,你们看着郡主长大,此事就交由你们处理,去吧!
亲随领命,将云风松绑带上马车,径直出城而去。
在位众人无不惊恐,这便是尤国丞相么?对亲妹之夫也严守国法,连个尸身也不肯留,如此冷血绝情,不念血肉亲情,还有谁敢去惹?
他一眼扫过众人,竟令他们汗湿衣衫,往日他那意味不明的笑已经让人战战兢兢,而此时他没有再笑,那眼神出现凌厉之色,则让他们控制不住颤栗,头皮发麻,四肢冷凉,身子直往地上滑,再不敢稍有与他为敌之念。
淳于月心疲力乏,神思衰竭,这一次竟昏睡了半月之久,南宫逸日日陪伴守护,竟不思国政,引得朝臣议论纷纷,说淳于月狐媚惑主的有,说南宫逸好色昏庸者有,而更多的是说他心狠果决,既然如此喜爱这个女人,却不肯为了她赦免云风,还下令对淳于严加整治,让淳于仲廷长跪于皇城之外,若淳于月一日不醒,他便一日不得起身,若淳于月一年不醒,他就必须陪着死去。
到底淳于仲廷命不该绝,淳于月终究还是醒了,睡得久了,身沉乏力,四肢也不听使唤,却满心想着云风,开口询问,见宫人一问三不知,她就直直的往外闯,惊动了正来探望的惠妃,见她醒了,直念哦弥陀佛,又是感谢上苍又是感念神明,淳于月懒得理会她的做作,将问宫人的话又问了一遍,她怔了怔,似犹豫了很久才道:以律法论,叛逆者化骨为灰,镇于太庙地底,以示在尤国之下永不翻身!
淳于月身子一颤,一滴清泪滴落,却强撑着虚软的身体,再问:沐慈在何处?
事已至此,她不再去追究细枝末节,反正有朝一日,她定会接云风回归故土,而她此时只想见一见沐慈,但愿她能保住云风子嗣。
惠妃只说沐慈暂时安住在相府,淳于月要求去见一面,惠妃甚是为难,但见她意态坚决,也不能相阻,本来想先去请示被沐文玉请走的南宫逸,又被淳于月阻止,她说她此时只想见沐慈,其它任何人都不想见到,惠妃只能答应,但又坚持陪她同往,以免发生意外无法交代,淳于月漠然同意。
见到沐慈时,她的态度让淳于月很意外,没有悲泪哭泣,也无怨恨责骂,依旧温柔清婉,只是那眼中透出的绝望,昭示着她哀莫心死。
淳于月直直下跪,悲泣歉然,沐慈却挺着大肚艰难来扶,脸上却无半点表情,只淡然道:公主纵然有愧,却也非沐慈能受,若论亲疏,我当为他拼死求情,可终究没有,又有何立场怨恨?
淳于月拔下头簪,双手奉上,苦涩痛陈:他为淳于尽心尽力,我却亲手射杀了他,就算不为你,为了腹中胎儿,你也大可以要求我一命还一命!
簪头锋利无比,在烛火下闪着乌金的光芒,用它刺人,定能深入骨血,威力不比利剑差,沐慈却露出一丝惨然笑意,将发簪别回她的头上:若我杀了公主,云风地下有知,只怕再难谅解于我,又如何寄盼来生?我知公主心意,是想让我解恨,留下腹中孩儿,只是,云风生死皆为公主,我的孩儿却不会为了公主而生,亦不会因公主而死,沐慈既是他云风的夫人,理当为其后继香灯,无需它人费心。
彻底改变
沐慈最终也未伤淳于月分毫,甚至直言不会有怨恨,她也未听从沐文玉安排,而是独自带着腹中孩儿离开了尤国,去向也非淳于,只留下了一句话:愿来生,云风不再认识淳于月,而她沐慈,也没有遇见南宫逸,她和云风再共一世情缘、许一生安好。
沐文玉站立城头目送着承载着沐慈的马车远去,神情未有丝毫变化,却将一物掷还淳于月:沐文玉此生唯有两愿,沐慈幸福,天下太平,而今,我却失去了给她幸福的权利,那么,一统天下势在必行,神佛难挡,我今日留你性命以断前念,若有一日发现你对大局有碍,我定亲手除之!
物件在她手中炽热硌手,摊开来看,竟是当初亲手毁掉的风铃珠串,上面还残留着那日的划痕,而甚为醒目的便是那在落日余辉中凄艳灼目的血玉,血玉虽然珍稀,还尚可寻获,若要修补裂痕,却难如登天,他为此定然花了不少心血吧。
望着他渐渐没入晚风中的背影,她默默戴回腕间,眼神空洞寂灭,在这场恩怨纠葛中,有太多人承受着锥心伤痛,却要隐忍支撑,可是,天下太平之日却遥遥无期,这漫漫征程中,到底还会有多少人要陷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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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于月住进了皇宫,却并非移居,而是幽禁,她送别了沐慈,又被监视着返回皇宫,惠妃暂时没有给她安排宫苑,让她住在自己殿内的别院,说是方便照料,一路彷徨着朝自己屋内走,抬眼时却看到南宫逸正站在惠妃正殿的门口看着她。
那日看过沐慈后返回皇宫,他听说她醒了就急切的来探望,她怨恨难平,不顾身旁还有个惠妃,便将那未如愿刺入自己喉咙的簪子刺入他拥她的手臂,他惊愕的难以置信,怎么也不能相信她刺伤了他,却能眉眼不动、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就那样陌生而冷血的望着他,也终于明白了她的恨意有多浓重。
这几日,她听了不少传闻,她刺伤他的事在朝野上下传得沸沸扬扬,甚至有人上书要南宫逸处死她,然而,最终都不了了之,他也如她所愿,没有再出现,今日忽然相遇,恍如隔世。
他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期望着她脸上表情能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而她,视线一过便收了回来,神色未变,身形没有一丝停顿,起码的礼节也懒得给予,直接进了屋,自己关了房门,熄了灯,上床睡觉。
晨曦轻雾弥漫,院中腊梅飘香,腊梅为寒客佳人,花开不见叶,叶出花零落。
淳于月起身披衣,逐香而来,一株无叶花枝上,点点轻黄中缀着凝霜,俯身轻嗅,其香气浓而清,花色艳而不俗,傲放于迷雾里,清冷孤寂却傲骨铮铮。而其身旁,曾开得绝艳嚣张的春花秋菊却早已将丽姿淹没在秋风里。默默倾述着势头轮流转的凄凉。
春风秋雨、夏雷冬雪、四季轮回中,注定了百花的荣辱衰败,纵使冷傲凌厉如寒梅,也难敌天时节气的安排,而那堪称百花之王的牡丹,也在天命贬责下苟且偷生于一隅。
这便是命运被握于别人之手的结局,也是她淳于月连一个朋友也保不住的原因,经历了那么多,她却依旧天真的心存侥幸,将自己的人生双手奉上,任凭别人的喜怒来决定自己的悲欢,可是,香雪和云风的事让她终于明白,不将生杀大权牢握于自己手中,纵使倾尽所有翻滚扑腾,也不过是成就别人眉间喜乐的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