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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定主意,她清洗面容,换了衣衫,径直开门出去,士兵想要阻拦,却不是她的对手,就这样一路不管不顾的奔赴城门,远远的就看见那城门之上垂挂的人影,在夜风之下孤苦凄寂,似风中垂柳,摇摆无依。
她隐忍泪滴,直直走去,还未看清,便有一个冷冽的声音传来:你还是来了!
淳于月凄然一笑,忍着心痛继续往前,辨清那垂悬的人影,忽然剑光一闪,一丝冷凉抵住颈脖:为什么要来?
她顿住脚步,缓缓转身,冷然盯着他,并不答话。
南宫逸哽着声音,满面疼色:我真的不想在此时此地见到你,我警告过你不要出来,为什么要来?我那样信任你,你却做出这样残忍的事?
淳于月忽然笑了,笑得凄恻,笑得眼泪飞溅:你信我?你何曾真正的信过我?时至今日,你敢说自己没有再让人拦截我与淳于联络的信鸽?没有让敏儿趁服侍我衣食住行之便,检查我的一切用物,每次外出,无苍洛跟随之时,没有派人监视我的行踪?远的不说,就说今日。。。
她忽然回身指向那城门垂挂的人影:你用草人做耳,故意在院里院外设置人手让我生疑,又让敏儿欲言又止装着很为难的样子透露消息给我,不就是为了引我出来么?没有证据,你却首先怀疑上我,这也叫信任?
南宫逸冷冷道:你怎么知道朕没证据?
淳于月冷笑出声:若有证据,你又何须费此周折?
他知道她从未真正放手淳于,因为这个心结,所以,在听到有人指控是她安排了那个叫水心的女人接近韩瑞,当韩瑞身死却不见水心的踪迹,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他竟自然而然的想到她,所以他设计试探,可是,他又害怕是她,所以才做得那样明显,希望她权衡利弊后不会出现,就算是自欺欺人,至少,他可以给她一条生路,可是,那样为淳于处心积虑的她,却会做出这样百害无利的选择,让他再无退路。
她见他哑口无言,默认了她的指控,心疼欲裂,原来,他给她的感情,也不过如此,她一直在愧疚着自己没有对他全付信任,结果却是,他们从未真正信任过彼此,事已至此,她无话可说,正想问他香雪在何处,他却率先开了口:现在证实那个女人没有在我手上,没有物证,人证也没有握住,我就无法在此时的局势下发兵淳于,你很得意是不是?所以,你才一句解释也不肯给朕!
淳于月心中愕然,香雪不在他手上?那么香雪到底是死是活,现在又在何处?其间又发生何事?
不过,如他所说,没有人证物证,他就不能将韩瑞的死扯到淳于头上,若此时发兵淳于,会让其它诸侯齿寒,而凉国虎视眈眈,容不得他自乱根基,只要再撑一年,淳于就算不能与他抗衡,至少能够有自保的资本,顶多,她以命偿还欠他的这笔血债。
她凄然一笑,抬眼看着他:我现在说什么,你又且会再相信,更不会原谅不是么?
南宫逸冷了心,淡了容颜:是,你怎样对我,我都可以不计较,可是,你害死跟我出生入死多年兄弟,我无法再原谅你!
他说着绝情的话,却也将自己伤的彻底,无法原谅她,是因为无法原谅自己,如果不是自己太贪恋她的感情,就不会听不进去逆耳忠言,坚持要留下她,甚至明知道她有异心,还一忍再忍,以至于害死了韩瑞,所以,从现在起,他会斩断情丝,不再为她所动,他冷冷的看着她:你现在唯一的生路,就是帮我找出那个女人,她是你的人,你应该知道她可能的栖身之所。
他死了兄弟,她何尝不是没了姐妹,他心疼,她何尝好过,他无法原谅她,她自己又何尝能原谅自己,这样的沉痛之后,对于她而言,生又如何?死又如何?定了心神,忘了情感,淡淡作答:我的命就在这里,你随时都可以取去祭你兄弟在天之灵!
他见她宁愿死也要保护那个女人,手腕一动,剑划过她的脖子,铿声钉在她身后的城门上,声音冰寒刺骨:朕还不会让你死,就算你不说,朕也很快会将这个女人找出来,那时候,朕会当着你的面活刮了她,也会让你看着,那些你想保护的人一个一个的死在面前,这就是你辜负朕该付的代价!
她看着他眼里被星芒映出的血红,如地狱最深处嗜血的恶魔,尤妃曾警告过她,安分做他爱的女人,那会是世上最幸福的事,可是,如果与他为敌,就会领受比地狱更残酷的折磨,看来,兜兜转转,她终究走不出与他为敌的结果。
南宫逸死死的盯着她的反应,见她一脸认命的样子,眼波中泛出泣血的冷,厉声吩咐身后待命的人:将淳于月打入死牢,不得有任何优待!
身后的人喝声领命,淳于月谦恭行礼,傲然了身姿,跟随而去,行走间,看见站在远处无声无息的沐文玉,她看不到他脸上的任何情绪,甚至,都感受不到他任何的气息,第一次,她觉得,这个男人的沉默,比鬼魅还要可怖,她在这沉默中感到了害怕,这一次,淳于真的捱得过去吗?
爱恨交织
尤国自南宫逸称帝以来,刑法吏治都做了很大修改,越重的刑法在引用时越要求裁刑者谨慎,整体来说刑法较轻,故而,除非真做了人神共愤、罄竹难书之事,一般不会轻易被判死刑、羁押死牢。
此次,南宫逸将淳于月判入死牢,可见其滔天怒气,而淳于月此时没有勇气去揣度他的怨怒之气有多深重,她满脑子都是香雪,她不相信香雪会骗自己,可是,她又经历了何事,才导致南宫逸生未见人、死未见尸?这背后又有着怎样的阴谋?又会给淳于乃至那些为她卖命的人带来怎样的危机?
尤国的死牢,比地狱还要恐怖,不是因为里边的刑法残酷,而是因为,这里只有永无止境的黑暗,进来的人就在这浸透着无边无际的黑暗里等待死亡,有些胆气的人或许都不怕一刹那的疼痛,可是在漫无边际的等待中,勇气被黑暗里充斥的死亡气息慢慢啃噬殆尽,在等待死亡的过程中,日复一日的惶惶不安,恨不得即刻就能赴死,却又缺少自裁的勇气,时间久了,黑暗让你渐渐的忘记过去,也看不到未来,只能在黑暗和恐惧中颠沛惶惑,然后麻木疲惫,最终,连死也懒得自己动手了。
被打入死牢的人,都会经历一个由惧怕黑暗到恐惧光明的过程,因为那一束光明一旦到来,即预示着你的死期也就到了。
淳于月此时也正在经历着这样的折磨,才进来时,犹如刚刚还双目完好的人被瞬间剜去双眼,心中明明还充斥着明媚春光,眼中却再无色泽,四周寂静无声,连一丝喘气呻吟也无,只觉得眼耳突然消失了。唯有扑鼻翻涌的陈腐之气,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
一开始,她还满心凄惶,为香雪悲伤,为淳于担忧,也为自己那不曾宣之于口的感情而憾痛,渐渐的,她没有任何心思去想任何人、任何事,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不知外间的日月轮换了多少回,不知外面何时季节,送来饭菜就吃,是什么味道也不关心,眼睛也不管是睁还是闭,反正都是一样的颜色。
耳边唯一的响动,就是牢头送来了饭菜,这些人在黑暗里摸索惯了,从来不会带了丝毫亮光,饭菜也是冷嗖嗖的,完全感受不到温度,她也懒得去理会,等着对方将饭菜放下离开,然后才摸索着去觅食,现在唯一的信念就是活着,淳于的未来她早已做了安排,可是,这些安排还有着太多的不确定,至少,她要看到那些不确定变成淳于自保的筹码才能彻底放手。
“你在这里,似乎过得比朕还要惬意!”
那个声音,犹如天籁让她心动,又如死亡的丧钟让她恐惧,她的眼皮微微蠕动,终究也不敢睁开,索性紧闭着不去贪恋那微弱的一丝光亮,因为这丝光亮带来的不是温暖,而是伤痛,为了躲避那透过紧闭眼睑渗透进来的明朗,她朝黑暗里侧了侧,脸上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游于表面的笑容:如果这样不够,圣皇陛下可以命人再加一些手段,只要你能解恨就好!
她说的是心里话,虽然不是她下的命令,可是到底害死了他的兄弟,那个看上去憨厚的男子,定然倾尽所有给了香雪最深沉的感情,才能撼动香雪自幼凄凉悲苦的心,才会让她顾全大义后选择为他殉情,虽然不知道当中到底出了什么变故,可是她相信,香雪那信中透露的感情并非作假。
南宫逸看着那虚游的烛火下、尽失血色的容颜,心被狠狠的搓揉着,这个女人,怎么可以说出对自己也这样残忍绝情的话,这些天,他时时刻刻都在恨她,恨她害死了自己的手足兄弟,恨她下这个残忍命令时丝毫没有想到过他,更恨她为了淳于不顾一切的付出,可是,越是恨她,就越是想她,想她在这样的地狱里是否能熬得下去,可是,想她的同时,那份对韩瑞愧疚又深重的让他心似灌铅、彻夜难眠。
连日来休息不好,使得他的嗓子沉重而艰涩,几乎带着破碎的嘶哑:你还是不肯说出那女人可能的踪迹么?
牢狱里长期的暗无天日,已经消磨了她所有的意志,此时的她近乎卑微的诉说心底的真意:她所有的罪过皆是因我而起,这笔血债,理当由我偿还,我又能供说她什么?
他真的愤怒了,他执意追究那个女人,难道她就不知道他真正的用意吗?她非但不知,还如此与他较劲,终于逼他怒吼出声:淳于月,你当真以我朕不敢杀你吗?
这一声,满含怨愤,满含疼意,直震得牢狱中回声不绝,这片天地也摇摇欲坠,牢头浑身发抖,手中的烛火摇晃不止,晃得被吼声所惊、仓惶睁开眼睛的淳于月瞳孔急速收缩,禁不住瞬息间就伸出双手遮挡突兀刺来的光亮,眼泪都疼了出来,南宫逸见状反射性的抬手挥灭牢头手中的烛火,天地瞬间尽归黑暗。
淳于月调整了很久,眼睛才在重新覆盖的黑暗中平复了疼意,感念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