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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被人紧紧握着的纤细手指终于动了动,许佳南睁开眼睛,又仿佛惊惧此刻的光线,很快的又闭上了。
等她再一次张开眼睛,看清楚床边的年轻人时,弧度姣好的唇瞬间又白了数分。
她只看着他,不说话。
一瞬不瞬。
须臾,却又隽永的一刻。
直至天荒,直至海枯,甚至……直至目光中最后一丝光线的黯淡。
“陈绥宁……这是报应吧?”她终于喃喃地说,静静地移开黑眸,却看见他们的手指交缠,多么讽刺。
他的脸色,愈发白了数分。
而许佳南嘴角噙着的笑似乎远远未到消散的时刻,她顿了顿,有些吃力的抬起手,去触摸他俊美的脸,低声说:“没了也好。一个私生子,假如生下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他听到“假如”二字,握着她的手用力了几分。
假如他在酒会上不曾离开她。
假如他不去开会。
假如她不是自己的“情妇”。
假如他不曾结婚。
假如……假如……
他从不奢求这个世界上会有后悔药,可他们之间,“假如”却实在多得触目惊心。
时光安然淡漠地流逝,似慢实快,原来是自己被这样多的“假如”抛在了身后,自欺欺人的无视她的存在,她的努力,和他们彼此间拥有的一切。
她说得没错,这,是报应。
第 40 章
出院那天,所有的行李都安置妥当,佳南正要伸手去拉开后座车门,陈绥宁站在她身边,忽然扣住她的手腕,轻轻往后一带:“我们坐后面那辆。”
食指和大拇指能轻松地将她的手腕围起来,陈绥宁脚步顿了顿,而佳南乖巧的跟着他的步伐,没有出声。
陈绥宁将暖气开得很足,见她神色恹恹,便侧身过去,替她将安全带拉下来。她的身上有一种很洁净的味道,说不出是什么,只是干干净净的,他的动作缓了缓,咔嗒一声,扣好,才驶出医院的车库。
深秋的天气,淅淅沥沥的正在下雨。雨刷每隔一个空隙,便将玻璃擦拭得异常明净。前头的尾灯忽明忽暗,光影折射,在雨水中洇晕开,在这闹市的车流中,却显得安宁。
一个月,她在病房中安安静静的养病,苍白,宁静。透明的点滴一粒粒的滚落进她的身体,她半睡半醒间,会看见床边的年轻男人。他穿得很家居,深灰色的V领长袖体恤,同色系的长裤,仿佛这里也是自己的家,而他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床上的病人,神色柔和。
那时,她安然沉睡,尚不清楚外边的世界,发生了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OME的公关部几乎日日加班,ANDY更是创下了五日不眠不休的铁人新纪录——与这个新纪录相对应的,是财经期刊、娱乐期刊记者们暴涨的热情,以及网络搜索引擎上占据排名榜首的两个关键词:陈绥宁,离婚。
而现在,她终于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我想先去看爸爸。”她在一个十字路口忽然出声。
其实自从出事以后,她变得沉默,常常一整天,说的唯一一个词语是“谢谢”,他亦不敢逼她,却也悄悄咨询了心理医师,得到的答复是需要慢慢恢复。
陈绥宁看她一眼,转弯,不置一词。
佳南得到允许之后,神情便很放松,径自去开了车子的音响。
恰好是音乐电台,这期的主打歌曲是当红偶像少女的新歌,在这已经有了几分寒意的深秋来听,倒是欢快活泼。
陈绥宁的唇角有些不自然的抿起来,抬手去关,却被她摁住。
她的指尖柔软,微凉,有些固执的缠住他的手指,不许他关。
少女的声音甜美软糯,而车厢里却更似寂静无声。
直到这首歌播完,佳南认真的看着身边的男人,语意微凉:“陈绥宁,你有多在意我?”
他听到了,却只皱了皱眉,不似不悦,俊美的侧脸看不出任何表情。
“安琪那次告诉我,她从没有去过那套公寓。”她慢慢的说,“CD,衣服……那些东西,陈绥宁,你是有多在意我,才会吩咐人关心这样的细节……来刺激我?”
他的车依然开得平缓,却一言不发。
佳南的神情有些怔忪,见他不回答,便将脸望向窗外。
他忽然踩下了急刹车,车子停靠在路边,而她因为惯性,身子重重的往前。
“我在意你,的确超出了自己的预期。”他的声音低沉和缓,“所以,许佳南,我不会放过你。”
她轻轻一笑:“我知道。”
陈绥宁修长的手指轻轻在方向盘上敲击,抿唇良久,才微微抬起眉峰:“我们结婚吧。”
她真真切切的愣住,条件反射的看他,想从他的眼神中寻觅出一丝伪装、锋锐,或是讥诮。
可他直视她的双眸,平静得不可思议,只是又重复了一遍:“许佳南,嫁给我。”
佳南忽然笑出声,仿佛听到了一个再好笑不过的笑话,几乎要剧烈咳嗽起来,断断续续的说:“你要和我结婚,然后在结婚前反悔?还是希望每个人都知道,我就是成功上位的第三者?”
他深邃的黑眸中倒映出她有些惊惧、有些扭曲、亦有些苍白的笑,恍惚想起一年前的这个时候,眼前这个女孩一心一意的等着自己的求婚,他随即举办了异常盛大奢华的婚礼,新娘却不是她。
那时的她还很小,很天真,笑容明媚,世界里都是美好。
现在的她,却已经千疮百孔,不再相信任何人。
“你讨厌当第三者,我又不愿意放开你。和我结婚,是最好的选择。”他耐心的说,伸手替她理理额发。
“那你的律师团有没有告诉你,中国的法律当中,有一条叫做重婚罪?”佳南勾起唇角,好心提醒他。
他依旧面无表情:“从法律上说,我一直单身。”
到底还是惊讶的,佳南瞪大了眼睛:“什么?”
佳南摔下楼梯的那一晚之后,直到她的体症平稳,陈绥宁才有余力去处理这个早已炸开了锅的世界。
当晚就有人在网络上爆料关北酒店发生的这一幕,没有得到指示的OME公关团队等着上层的口风,不敢如何动作,于是各路媒体纷纷跟进,一时间“灰姑娘的破灭”、“岳父怒打小三”之类的新闻喧嚣尘上,风头立时盖过了明星闪婚之类的头条。
彼时陈绥宁离开医院,与舒凌谈了整整两个小时。
在那间书房中,舒凌的神色远比陈绥宁来得平静,她看着眼前这个狼狈的、脸上甚至带着伤痕的男人,得悉了事情所有的经过,却没有说出那三个字。
并不需要。
他们很像同一种人,发生的,不该发生的,既然木已成舟,往回看毫无意义。
她的目光注视着他,仿佛知道此刻他内心的挣扎,良久,才说:“交给我吧。”
陈绥宁笑了笑,笑容中仿佛有些苦涩:“你知不知道,之前,她的母亲因为那个人包养的情妇,活活气死?”
舒凌一愣,蹙眉,冷声说:“你有时候真的很冷血,很不像一个人。”
“所以说是报应吧。”他轻笑,又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找舒卫国出气?
他对一切都是一无所知。
还是找眼前这个女人出气?
从结婚那一刻起,他们就默契的知道,这不过是一场障眼法。
那时她带着最新的研发专利成果回国,OME遇到提出优渥条件邀请,她便同意在OME开发实验室,共享机械智能的成果。
某一天,她加班至深夜,在停车场巧遇这个英俊理智的年轻人。他不知从何处打听到她的近况,浅浅笑着问:“听说舒工最近在到处相亲?”
“年纪大了,不想当剩女。”她爽朗承认。
“那我呢?”他的表情坦然。
“齐大非偶。”舒凌笑着拒绝。
“你知不知道,有次我去香港,那边的八卦杂志将我和周毅惟并称?”他依旧淡淡笑着,“他对你来说,是齐大非偶么?”
提到周家,舒凌的表情变得冷淡起来。
“周家不接纳你,逼他另行订婚,你知道最好的刺激他的方法是什么?”
她沉默,终至默许。只是不知这位钻石王老五为何这般急着结婚。
“那你为什么急着结婚?”
陈绥宁笑,依旧不动声色:“想结婚了。舒工,你对我而言,简直从天而降,天造地设。”
“陈先生,恕我直言,你是一直单身么?假若是为了利用我来躲避什么麻烦,我还需考虑。”
他的笑容英俊,却又异常冷酷:“之所以找你,就是因为我知道你心有所属。这样彼此间的关系便容易理清。至于别的事,与你无关,你也不需要知道。”
她耸耸肩,全盘接受,亦没有再去探究的兴趣。
第二天,他带她去见了自己的母亲。
一个病入膏肓的女人,消瘦,枯槁。她仔细的打量她未来的儿媳,然后对儿子说:“不是她就好。”
后来舒凌才知道,这场婚礼的背后,牵涉到了很多人。而她履行着自己的承诺,从来都是旁观,因为不需要自己亲身卷入,总是分外轻松。日子过得飞快,于是一直走到今天。
“你要怎么做?”陈绥宁问她。
“很简单。”她叹口气,眉眼微微生动,“ANDY太辛苦了,我找人去帮他分担一下。”
“周毅惟,如果你不想自己的儿子,周家的长孙一直活在身世风波中,你可以一直袖手旁观。”她等他走后,慢条斯理地拨电话给另一个人。
当日下午起,情势渐渐变化。
先是有人爆料,陈绥宁与舒凌的孩子刚刚登记了名字,竟然不姓陈。进而有人说这对夫妇根本是各玩各的,谁也懒得管谁,当初结婚,不过是OME想要舒凌实验室的数项专利。
傍晚,周毅惟的发言人公布得子的简短喜讯,孩子的出生日期与舒凌生产的日期相符,将这幕精彩纷呈的好戏推向□。一开始的导火索许佳南,反倒被遗忘在了角落,无人提及。
闹得那样满城风雨之时,许佳南全无知晓,如今听他三言两语的轻描淡写,不禁愕然,继而冷笑:“所以你们那时候,根本没有注册?”
他的声音低沉:“是。”
“陈绥宁,去年这个时候,我等你向我求婚,望眼欲穿。”她沉默了一会,慢慢的说,“那个时候既然放弃了,为什么现在……还要重来?”
他沉默,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用力,眸色错综复杂,良久,才说:“因为我当时,没有办法娶你。”
这一定是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