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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与情人-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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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当中嗅一嗅她醉人的体香。经过长达半年的苦苦摸索,他终于找出了那女孩一个恒定不变的生活规律:每周星期三下午穿过篮球场到澡堂沐裕发现这一规律让姚江河兴奋了好几个晚上。从此,每逢星期三下午,姚江河必然抱一个漏气的篮球到操场上鬼混。盼星星盼月亮,那女孩终于出现了,姚江河就把篮球垫在屁股底下,怔怔地坐着,一直望着那女孩登上操场对面的看台,消失在一排色彩黯淡的平房里。他喃喃地吟道:“我愿是一盆洗澡水……”直到那女孩款款而出,再次穿过操场,沿一条两旁长满杨槐和千年矮的碎石子路,回到女生宿舍去,他嘴里一直吟着这句诗,凭他丰富的想象,复原成一种抽象的形态:温突突的水珠,浇湿她的头发,让她油黑而美丽的发丝,紧贴住她秋日般的脸和饱满圆润的颈项,再慢慢下滑,在双|乳间那一弯迷人的阴影处,分道而流——当然,这是免不了要爬山的,登上她挺实的双峰,摘取那成熟而羞涩的草霉……再往底下,就该是她成一条细线的肚脐眼了,就该是富有弹性的腹部了,就该是……每每想到这里,姚江河的手掌里便沁满了粘腻腻的汗珠。这种单相思把他折磨得很苦,很累。他明显地消瘦了,走路摇摇晃晃,衣服穿在身上像挂在衣架上一样。后来,他实在经受不住这灵与肉的折磨,便把他的苦恼,一股脑儿地讲给了班上的团支部书记。团支书是一个女生,人不漂亮,但乐于助人,大家都以长姐视之。事有凑巧,这书记竟然熟识那女孩,她把姚江河的思念夸张地对那女孩讲了,那女孩当即泪流满面,提出愿意一晤,成与不成,看各人的造化。当书记把这好消息告诉姚江河的时候,姚江河竟然愣了半天,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说不准自己是高兴还是怎么的,只是觉得大半年紧张兮兮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了。这时候,他才突然发现自己茫然若失,好像一个正做到仙境的美梦,忽然间被一种无聊的声音吵醒了。他对一脸温馨和祝福的书记温怒起来,认为她多事,不该在没有征求自己意见的情况下就擅作主张;同时,他也后悔把那些最美丽的言辞讲给了面前这位头脑简单的女同学。实际上,他一直没有寻找到令自己失望的真正原因:他是对那女孩失望!是的,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女人,也知道落泪,也会轻而易举地答应一个男生的渴求。她太平凡了!罩在她头上的扑朔迷离的光环,顷刻间被天光收尽,显露出她平凡的正身。她的头发本来是没有那么亮的,她的嘴唇本来是没有那么性感的,她的肌肤本来也没有那么白皙动人。而且,与自己的个头比起来,她显得太矮了!大巴山有这么一首民歌:“吃泡要吃三月泡,恋妹要恋一般高;一般高来哪点好?嘴对嘴来腰对腰!”他与她站在一起,至少有20公分的差距,就是说,他必须很不美观地低下头来,才能亲吻她……当然,她毕竟是一个女孩儿,姚江河还从来没有与女孩亲近的经验呢!如此说来,见她一见,毫无疑问地会在他人生的经验上增添一种崭新的内涵。这么一想,他露出了羞赧的笑容,对团支书点了点头。  
  遗憾的是,他失约了。那晚,他没有到假山旁的草地上约会,而是去听了闻笔教授的讲座。  
  他本来已经走过了中文系的大楼,忽听背后一个人惊叹一声:“噢,闻笔!”  
  姚江河本能地住了脚,先吞下一口饭,再回过头去看那惊呼的人:那人双眼直勾勾地盯住海报。姚江河大步跨到海报面前,速度之快用力之猛差点撞倒了惊呼的人。  
  “噢,闻笔!”他也发出了同样的惊呼。  
  闻笔是莘莘学子心目中的英雄,凡在通州大学求学的人,都会因为听过闻笔的一言半语引为骄傲,炫耀于人;同时,也会因为听到过闻笔的一言半语而增强了自信,觉得自己并不比北大、复旦的学生差,因为闻笔就曾被北大数次邀请,每次到北大讲学,都让北大学生欢声雷动,奉为中国古典文化的执牛耳者。——更何况闻笔今晚是要开设长达两个小时的讲座呢!  
  姚江河回到寝室,从箱子里找出一个从未用过的崭新的笔记本,在扉页上用标准的隶书字体大大地写上:“中国古代知识分子的人生悲剧及其时代成因——闻笔先生主讲。”他将笔记本置于枕边,幸福而满足地睡了一个午觉,到阶梯教室听了两堂缺乏生气的文学理论课程,在小卖部买了两个干面包,就早早地到闻笔先生开讲座的教室等着了。闻笔先生的讲座是在八点开始,就是说,他必须要等将近三个小时。这期间,他凭着记忆在笔记本上写屈原的《离骚》,写完后,又写自居易的《长恨歌》。他的字写得工整而飘逸,有一种自然而然的灵动之气灌注其间。他以此打发时间,更是为了调节自己的心绪,以免在教授走向讲台之前自己的心思还活跃在庸俗而无聊的现在。  
  他在默写古圣先贤的名词佳句的时候,把那女孩彻彻底底地忘记了。  
  闻笔先生实际上是八点半才走进大礼堂的。大名人总是忙,如果以守时去要求他们未免太苛刻。闻笔先生不是一个人走进来,后面跟了一群大大小小的教授,有些教授还相当有名,带着一脸的虔诚和恭敬走在闻先生的后面。这情形颇似众星捧月,使当晚的讲座显得先声夺人,光芒耀眼。满礼堂热爱文化的学子(不全是中文系的,历史系、哲学系、外语系,甚至物理系、数学系、生物系的学生都有),立即鼓噪出雷鸣般的掌声。闻先生戴一顶鸭舌帽,走向讲台之后,几乎是没有开场白就进入了正题。他的知识渊博得就像大海或者天空,海底迷宫一样的世界,天空渺不可及的神秘的宇宙物体,都是他思想深邃的光芒。他几乎就是一架天梯,你尽可以扣住他的梯板向上攀援,然而,你最多登上几百步,就觉得气喘吁吁,冷气袭人,你也自然会想起苏学士的名句:高处不胜寒。闻先生的“高处”在哪里,你是无法得知,更无法企及的。这时候,你只会喟然长叹,闻先生那一米六零的个头也无尽地高大起来,高入云端。知识是伟大的!掌握了知识具有超群智慧的人们是伟大的!  
  那晚,闻先生没有缩短时间,也没有拖延时间,恰好讲了两个小时,他的话也就完了。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在学子面前铺展了一汪宽广无垠的海洋。他的话句句是哲语、警语,你只觉得那么贴切,那么生动,那么深入骨髓,却无法捕捉到它。他刚刚讲完的一句话,你要去全面地领悟它,也注定只是徒劳,而且会耽误下面的词句。它就像深涧里的水流,只引着你走向外面的世界,却不让你抓住它!因此,那些一开始就刷刷刷地记笔记的人,听了十来分钟就自动地停了下来。  
  可是,闻先生破解的有一首词却给姚江河留下极深的印象。  
  这首词是李清照的《声声慢》。  
  闻先生以略带尖沙的声音唱了这首词。作为中文系的学生,姚江河自然知道现在能“唱”词的教授已不多见了,他们对那种古典的韵味已经淡忘,或者是出于省而随意简化了。实际上,古词非唱不足以表达其情其性。闻先生把词唱得十分悲切,字字句句仿佛在稠稠的血水里泡过,他略带沙哑的声音像锭子一样刺破微带寒意的空气,带着温暖的情感,触摸着千余听众的灵魂。听众被他的唱腔迷住了,深深地沉味于古典女诗人发自骨子里的哀愁。这哀愁也像一条河,从遥远的文明里汤汤而来,把穿文化衫牛仔裤的学子完完全全地浸泡其中了。闻先生唱后,发出一声学子们完全陌生却恸彻肺腑的啸声,算是对那条哀婉河流的一个收束。他开始破解:寻寻觅觅。寻,从大处找。听到丈夫赵明诚突然病死的消息,李清照第一个反应是:不相信!不相信丈夫已死,那么大夫在哪里呢?女诗人犯了踌躇,经过短暂的思索——能叫思索么?——她想起来了:丈夫在客厅!于是到客厅去找,没有;丈夫在花园!于是到花园去我,也没有;丈夫在小路上散步!于是到小路上去找,还是没有;那么,丈夫一定是在书房了!于是跑回书房去找,依然没有!这时候,我们的女诗人完全进入一种朦胧的意识状态,经过一番自我质询之后,她笑了,她知道丈夫在哪里了。嘿,你原来还在和我捉迷藏哩!觅,从小处找。我的丈夫在抽屉里!拉开所有的抽屉,没有;我的丈夫在茶缸里!揭开所有的茶盖,没有;我的丈夫在笔帽里!扯开所有的笔帽,没有!没有!!没有!!!寒风袭来,多情的女诗人浑身一阵抖索。冷冷清清。冷,身体外部的肌肤冷;清,心冷。这时,女诗人从自我欺骗的迷幻中走了出来,她的意识完全清醒:我的丈夫死了!我的丈夫真正地死了!于是,泪水长淌。凄凄惨惨戚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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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凄凄,泪水不停地往外流;惨惨,泪水流到心上;戚戚,泪水在心上凝成血块。无尽的悲哀,把柔弱的诗人完全包围了……破解这首词,不过是两个小时精彩讲座中的一点小插曲,然而,对姚江河的影响却是巨大的。他相信这种特殊的理解法,绝对是闻教授的独有,查遍所有的字典,也没有说“凄凄”是泪水流出来,“惨惨”是泪水流到心上,而“戚戚”则是泪水在心上凝结成血块的解释。那么,到底是谁允许闻教授这么讲的呢?是智慧,是天才,是对普遍人性的洞察,当然,也是权威。如此说来,任何一门学问都有其内在的生动性,都需要浪漫的天性赋予她新的内涵。这就是创造。这很难说不是姚江河攻读先秦文学专业的一个潜在的原因。另一点,他从闻教授的讲述中获得了对女性的新认识。如果说,仅仅从女诗人与赵明诚深厚的夫妻情感去理解她的惶然若失,姚江河认为是不够的,甚至是肤浅的。他觉得那是一种生命,一种在人生的风雨中渴求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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