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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拿着手电在晃楼下的一滩碎片,赵小棠借着光观察了一会儿说:“是个装满鲜开水的温水瓶,还冒着热气呢,难怪炸成这样。”
赵小棠话音未落,便又听隔壁单元传来一阵尖叫:“小葵,你生气想扔热水瓶,扔自己的就好了,干嘛扔我的!”
她一说完,我们全部人都乐了,连着白霖也破涕为笑。
这事,似乎就到此为止。
四个人洗漱完爬上床睡觉。
白霖睡我对面的铺,我一直听见她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不一会儿,墙壁上映出一点光亮,我转身看过去。
她打开电筒,俯身撑着上身在枕头上写日记。纤细的侧影映在蚊帐上,随着手上笔尖的划动而起伏,透着某种伤感。
我有民族自豪感,有对胜利的热情,但是却在哭过笑过之后便只余留下三分钟的被感染情绪。我不理解和白霖一样的那些球迷们为什么会为一个和自己人生无关的胜负和结果而痛心到这种地步。
6、
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以后,忽然被一个关门声惊醒。
我倏地起身发现对面白霖的床空了,便匆匆穿了衣服和鞋子尾随她出去。
下了楼,远远看到她朝女生大院后面那截矮墙跑去。我想叫住她,又怕被发现,压低嗓门喊了两下。白霖并未听见,径直地走到墙根下,准备番强。
她个子高过我,翻起墙来蹭蹭蹭的,比我容易多了。要是她一出去,剩下我一个人是根本爬不上,于是我赶紧加快跑过去,趁她努力向上爬的时候拽住她的脚踝。
白霖开始一慌,看到来人是我之后,松了口气,“小桐,你吓死人了。”
我怒:“抓到会被处分的!”
她骑在墙头,一只脚被我拉住,居高临下地对我说:“我睡不着,出去透透气。”
“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多危险。”
“没事,我高中借读的时候经常这样。”
“不行。”我坚持。
“那你说怎么办?”白霖投降。
“那——”我想了想,“那我和你一起。”
然后,她便像拽死猪一样,将我拉过了围墙,正大光明地走出学院大门。
我问:“你要去哪儿?”
白霖耸耸肩:“随便逛逛了。”
虽是这么说,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还真没什么可逛的。我们经常去看电影的那地方,也到点关门了。
然后,溜达了一圈以后,我们决定去K歌。
西区的南大门外有几个卡拉OK厅,档次不是很高,每个包间按小时算,收费都是学生能够接受的。而且要是十点以后包通宵,会更划算,所以以前周末节假日的时候,我们四个人也有过K通宵的先例。
每每说起这事,我们班的其他女生,都摇头兴叹:“407的人果然个个都是麦霸。”
所以当白霖决定包通宵的时候,我顿时后悔咋没把宋琪琪和赵小棠叫出来。
我俩叫了啤酒,一边喝一边唱。
白霖一改平时强装淑女的风格,从《精忠报国》一直吼到《向天再借五百年》,唱到最后那句:“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我扑哧就乐了,捣头说:“小白,你这想法是完全正确的。估计你不多活五百年的话,肯定看不到中国足球的腾飞。”
在平分了一打啤酒后,白霖渐渐不支,倒在沙发上打瞌睡。我是个换了地方就睡不着的人,再说刚才都让着她一个人唱了,我还没过瘾,便拿着话筒一个人唱起来,唱完王菲,唱SHE,再唱梁静茹,就在我兴致高昂地歌到“爱真的需要勇气,去相信会在一起”的时候,几个人一把推开门说:“姑娘,派出所查身份证。”
打小我妈就教育我,身份证这种东西是千万不能老带在身上的,而是需要放在最保险的抽屉里锁起来,至少也要搁到箱子底和户口簿一起绝密保存,搞得仿佛丢了身份证就会成黑户,被开除中国国籍似的。所以作为当代大学生的我,养成了从来不带身份证的习惯。
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那警察坐在我们跟前,瞅了瞅我,再瞅了瞅我身边醉的不省人事的白霖,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歌厅是非法营业的,你们不知道?”
我欲哭无泪,“警察叔叔,我们以前来过这里,所以没怀疑。再说了,难道我进来之前要先跟老板要营业执照来检查一下么?”
“那你们知不知道,你们隔壁的那间包厢里的人在吸食违禁药品?”
违禁?药品?
这句话倒真的吓到我了。
我哆嗦了下,急忙摆手说:“我不知道,我们没有。”随即又指了指白霖,“她是喝啤酒醉过去的,和吃药没有关系。真的,我们是A大的学生。”
“学生?”警察的目光一顿。
这下,我知道惨了,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学生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游荡?”
旁边一个穿制服的摇了摇头,“现在你们这些学生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最后两个人商量出一个结论:“那叫你们老师来,接你们回去。”
我顿时大骇,急忙认错。要是学校知道那还得了,而且处分都不说了,万一被我妈知道了,说不定当场打断我的腿。
等我可怜兮兮地求了半天情,两位警察依旧毫不动摇。
白霖如今睡得跟死猪似的,是指望不上了。所有的责任都担在了我肩上,我坐在那里,一边假装翻手机电话本里老师的通讯录,一边使劲地转动脑子想搞出一个应急的法子。
就在此刻,我在通讯录M的那一栏,看到了慕承和的名字。
这个电话还是上次冒充赵小棠见网友遇到他以后,被他强制性地将号码输在手机里的。
我脑瓜子灵光一现,萌芽出了某个念头。
三、明月VS沟渠
1、
我琢磨了良久拿不定主意,然后又看了看白霖,再看了看一脸严肃的警察叔叔们。
我盯着屏幕上那个号码,大拇指放在确认键上,怎么都下不了决心。
以前上军事理论课,老师说这地球上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国家和政权,它们在自我发展的时候,喜欢把某个强大邻国作为自己的假想敌。那从上学期期末结仇开始,我也一直把慕承和当成敌人了,只是这个敌人不是只靠我单方面想象的,他的所作所为也正在努力地朝这个方向靠拢。
可是,除了他,我还能找谁呢?
我家那群表哥堂姐要是来装大学老师是不可能的,万一被我妈知道,指不定要我脱几层皮。赵小棠的一堆网友更指望不上了,一个比一个稀奇古怪,一个比一个猥琐不堪,拉出来演砸了不说,最重要的是完全侮辱我们母校老师的形象。
我揉了揉额头。
要是慕承和干脆不搭理我怎么办?要是他报告学校怎么办?
这时,警察叔叔又问:“号码找着了么?”
我傻笑:“我在努力回忆。”
最后迫于无奈我咬紧牙关,闭上双眼,把心一横拨了慕承和的电话。铃声响了十几下,就在我绝望的时候,他接了电话:“喂——”
那个原本在课堂上令人发指的声音,此刻带着点朦胧的睡意,在我听起来却突然宛若天籁。
“慕老师。”我战战兢兢地喊,“我是薛桐。”
我不保证他记得这个名字,因为他每次叫我都是那个挨千刀的“同学”或者“课代表同学”,于是我连忙补充解释:“我是您英语系,大三,二外,俄语班的,课代表,薛桐。”我足足在自己的名字前面用了五个定语,想唤回他半梦半醒的神志。
慕承和问:“有事么?”他的声音从听筒传过来,渐小又渐大,似乎是从床上坐了起来,将手机拿离嘴边,换了个耳朵。
简简单单地三个字,居然让我在这寒风潇潇的夜里感受到了亲人一般的温暖。
“老师——”我对着电话,差点喜极而泣。
“怎么了?”他又问。
老师,你是好人,而且是天下第一大好人!
我感动地说:“老师,我们犯错误了,你来接我们吧。”
仅仅过了半个小时,慕承和便风尘仆仆地开着车来了,还带着他的身份证,工作证,甚至是教师资格证。
其中一个警察看到他的证件顿时换了个脸色说:“哦,你就是慕承和啊,我在报纸上见过你。”一副荣幸的样子。
于是,他很顺利地把一切搞定,抱起白霖放在车的后排,像领着两只流浪狗一样将我们领了出来。
我自觉地坐到副驾驶上系安全带,未等他先开口便凝眉敛目,主动负荆请罪:“老师,我们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经过这次,我一定痛改前非,遵守校规班纪。我发誓,真的!”我抢在他教育我之前就诚恳悔过,希望能勾起他的一念之仁,不要告发我和白霖。
慕承和转头,津津有味地看了我一个人自说自话,半天没发音。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心虚地绞着手指,“老师,我们真错了,你骂我吧。”只要不把我交给学院骂死我都行。
他却忽而一笑,“我以前说过,我从来不对小孩发脾气。”
我抬头瞅他,突然觉得这人脸上的笑容,有点阴测测的,很假。虽然这些词语,用在好比是我们救命恩人的慕承和身上,挺不道义的。
“怎么溜出来的?”
“番强。”我老实交代。
“喝了多少?”
“她喝了三四瓶,我喝了六七瓶。”
“呵——你倒是好酒量啊。”他挑眉。
我自豪起来,“那倒是,我妈从小就着重培养我这个方面,她说女孩儿要千杯不倒出去才不容易被欺负。”
“是么?”他反问。
瞄到他似笑非笑的眼,我原本得意忘形的脸刹那间灰暗了下去。我现在是罪人,不能自夸。
于是,这一个话题就此结束。
“你俩下面怎么办呢?是我送你们回宿舍?”他一面发动车,一面问。
“不行!学校会知道的。”他要是送我们回去,那肯定不会让我们再爬墙了,而是敲开女生院的大门,让我们在宿管员的灼热目光下走进去。
“那怎么办?”
“呃——”这倒是难倒我了,就在车路过A大南校门的时候,我连忙说:“你在这儿放我们下好了,我们自己等天亮。”
“你准备把你这个同学放哪儿?”慕承和对着观后镜朝我示意了下后面烂醉的白霖。
我咬着嘴唇想了想,“这门口有网吧,我们进网吧坐坐好了。”
慕承和摇了摇头,显然不赞同我这馊主意。
过了会儿,他说:“这大半夜的扔你俩下车,我也不放心。算了,去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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