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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惊奇地感到她的猜想可能是正确的。
“你怎么知道的? ”我大声说。
她的表情难以捉摸,神秘兮兮地说:“是直觉告诉我的。”
我很高兴,琢磨着儿子的长相,但琢磨不出来。索尔可能猜透了我的心思,她突然说:“他可能酷似他的爸爸。”
她的话令我吃惊,难道她知道约翰没有死吗? 可她并不知道我和约翰的关系呀! 她只认识刘易斯,而刘易斯和约翰的长相迥然不同。我不愿意和她谈这些事。
她笑眯眯地看着我,问道:“你昨天夜里睡得好吗? ”
“孩子闹腾得厉害。”
“你又烦恼了,是吗? ”
“我控制不住。”
“你不要胡思乱想,如果得不到很好的休息,就会影响到孩子的正常发育。”
我恐惧地看着她。
“不要害怕,要养精蓄锐,距离临盆的时间不多了。”
“你认为孩子什么时候出生? ”我回想起在柏林时从十一月十五日起就没来月经,我被捕前已经三个月没来月经了。“我认为差不多在下个月十五号左右吧! ”我推算着说。
“孩子的出生时间可能是在二十八号,我想肯定是在这一天,”
她毫不犹豫地说。
“二十八号,”我梦幻般地重复着说。
“这是一个幸运的数码,”医生说。
我迷惑不解地望着她。她接着说:“二十八号将会升起新的月亮。”
“这对孩子的出生有什么关系? ”我忧虑地看着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星座。”
“我听说上帝决定了每个人的命运。”
“是这样。”
她的话使我想起了约翰。他似乎精通此道。
“出生的日子有幸运和不幸运之分,”医生说。
“我对你说的这些很感兴趣,我想知道人的星座是什么。”
“根据每个人的命运。上帝会安排他出生的年月日,这就决定了孩子的星座和孩子的生活。年月日,以及是新月、满月、渐亏的月亮,还是四分之一的月亮,这对孩子出生后的命运都有关系。”
“你是遵照这一原则为我孩子选择出生的时间吗? ”
“是的。我是按照这一原则做的,并且还有别的依据。”
我对她那坚定的口气和信念感到惊奇,禁不住问道:“那么,你认为二十八号会……”
“这一天你的孩子将要诞生,”她微笑着说。
我觉得她是有意哄我高兴,可能她已经测知我内心的恐惧和不安。
“你怎么会知道这孩子会像他爸爸? ”
“凭直觉,”她又一次这样说。
我惊奇地望着她,看来她懂得的远比她说出来的要多。难道她知道这孩子不是我丈夫的吗? 我想问她,但她没谈到这个问题,所以我没敢问。我如果向她讲了实话,心里也许会好受一些。刘易斯想要一个孩子,他不知道约翰仍然活着,也不会怀疑这孩子不是自己的,这是顺乎情理的。
我从小床上坐起来,听到了走廊的脚步声和钥匙在门锁里的转动声。原来是托马斯来了,我起来向他打招呼。
“我很高兴见到你们,”托马斯愉快地说。
“我们也很高兴你来到这里,”索尔医生说。
“你好吗? ”托马斯上下打量着我。
“神父! 我很好,可能体重增加了一点。”
“很正常,你现在快分娩了,我相信这孩子长得漂亮,”他扬起嗓子说。
“索尔医生也是这么说的,”我连忙借医生的话加以肯定。“我很想见到我的孩子。”
“再过几天,孩子就躺在你的怀里了,”他说这话时流露着兴奋。
我看着他,可以想像到他的心情。只有几天了,这短暂的时光使我既高兴又悲伤。
“你不舒服吗? ”医生看到我神色恍惚,关切地问。
“没有。”
她无言地执拗地看着我。我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一缕强烈的光线从窗户射了进来,这时候,正是七月的炎热天气,加上牢房太小,空气又不流通,更觉闷热难耐,他们正是在这种条件下热情地陪伴着我的。
我告诉他们我正在想什么。
“你们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陪伴着我,使我于心不安。”
“这没什么,”医生说,“我们愿意和你在一起。”
她的话很使我感动,他们是我的好朋友,但我很快就要离开他们,这是我不敢设想的。命运对我为什么如此这样不公平? 我的一生中没有幸福,尽是辛酸,我累了,我想休息。
然而,尽管如此,我仍然留恋人生,留恋这个烦恼的世界。约翰时常对我说,“待在这里艰难,离开这里更艰难”。死似乎对我是可怕的,使我堕入了阴森恐怖的黑暗世界,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什么东西也没有。
我的任务完成了,但是儿子的使命刚刚开始。他的道路可能已经被安排好了,不论是好是坏,他都必须沿着它走下去,即使我活着,守着他,也不能对他做出改变。我只是希望他幸福,谁能知道他将面临的一切呢?!一连几天我都没睡好,我的身子很重很笨,整夜只能平躺着,非常累。孩子在肚子里动静很大,他急不可耐地要来到人间。
分娩的日期日益临近。我肯定这是个男孩,如果生下来是个女孩,我会失望的。医生说这孩子像他父亲,我不能设想约翰如果变成婴儿会是什么样子。有时候,我仿佛听到这孩子在说话:“这世界将我们暂时分开,但不久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
现在,我知道我们将暂时分开,死期就要来到,我想继续活着,我只有二十六岁,有爱和被爱,这使我更加依恋人生,害怕什么都一无所知。
感谢汉浓医生,如果没有他们三个人的帮助,我的儿子不会来到人世。
我已经三天没有写作了,深知临盆的时间指日可待,我的手打着哆嗦,写的字歪歪扭扭。
我站起来,走了会儿,又坐下来继续写,写完的笔记本都收在抽屉里,垒起来有一大摞。我下了很大力气将自己复杂的生活用简练的文字表达出来,目的是叙述围绕我所发生的事,让世人评述。
在这之前我没兴趣写日记,所发生的事迫使我不得不回忆追写。我努力做到不遗漏重要事件和尊重事实的本来面目,丝毫不加粉饰。
虽然我努力得到片刻的平静进行写作,但我的儿子又折腾了。
空袭警报的笛声又叫了。我需要停下来。
这是一个可怕的夜晚,轰炸像是梦魇。我进入监狱以来没有看过报纸,对时局毫无所知,只是听索尔医生和托马斯神父说过同盟军占领了一些地方,但战争远未结束。轰炸比过去更厉害了,我担心儿子,幸运的是,监狱未遭到袭击。
我不知道明天会怎样,害怕头顶上炸弹的轰鸣,有时候,解除了空袭警报,又会听到别的牢房里女犯们的哀嚎……
警笛又响了,我停住写作,开始祈祷。
三十一
我的儿子就要出生了。他一定很英俊。我将止不住地看着他,那么小怎么能看出来哪点像我呢! 他有一天会长成大男人,他属于我和约翰的爱情果实。
一连好几天我什么都没有写。索尔医生说我还可以继续写下去。我想写孩子的出生。轰炸严重地干扰了写作,我连续开了几天的夜车,十分疲倦,吃不好,睡不安,日渐消瘦。
在预产期两天以前,索尔医生来看我,鼓励我说:“不要怕,一切都会好的,我一定要来看一看孩子。”
我有点担惊。
索尔医生读懂了我的面部表情,说道:“我对你讲过了,一切都会好的。”
她抚摸着我的面颊。我的眼睛蒙上了一层云雾。
“我不是怕受罪,”我告诉她。“我怕的是在最后一分钟我的儿子……”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你的情绪会稳定下来的。”
她的话使我恢复了平静。
“你的情绪可能影响到正常分娩,过分紧张将会使孩子受到伤害。”
我认真听着她所说的话。
“生孩子并不是生病,是一种自然现象,在孩子要生下来时,母亲需要用力气,你现在身体虚弱难以做到。”
“你能做剖腹产吗? ”我大胆地问她。
“能。”
“我全交给你了,你认为怎么好就怎么做,”我点着头。“我完全相信你。”
“怎么对你好,对孩子有利我就怎么做。而且……”
她没把话说完。
“而且什么? ”我急切地问。
“而且你可以和孩子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一些。”
她的目光亲切温和,我的眼睛里充满着泪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要哭,莫里斯太太! ”她轻轻抚摸着我的肩膀。
“你太好了,”我感动地说。
她抚摸着我的头发,说:“我设身处地为你费尽心思,想竭力帮助你,但只能做到这些了。”
“我知道你想拯救我的生命,但是我命里注定年轻时要死,”我伤心绝望地说。“我受尽人间的痛苦,已经接受了即将死亡的现实,但我的儿子可以活下去……”
这时,托马斯走了进来。
“莫里斯太太! 你好吗? ”他关切地问。
“我在等待着,快到时候了。”
“你感觉怎么样? ”
“很焦急。”
索尔医生说:“轰炸引起她的恐惧和烦恼,她没得到休息,好几个夜晚都没睡觉了,所以,现在我过来看看胎儿的情况。”
托马斯掩饰不住自己的关注。我看他在为我担心,似乎想对我说什么,但没说出口。索尔医生可能说出了他想说的话:“你的各种情况都好,这对母亲和孩子实际上都是好的预兆。”
我扬起眼睛去看神父时,他的面容舒展开来。我又在关心他的病情。
他比先前更显得苍白消瘦了,眼眶底下有一道黑线,眼珠无神,走起路来弯腰驼背,黑袍袖子下面的两只手干瘪如柴,看上去活像一个幽灵。我害怕他患有不治之症。他坚持说他没有病,索尔医生一直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