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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贞不接,说道:“豌豆面我拿着,钱就不要了。你也是四五口人吃饭,一点钱不容易。”家慧扯过她的手,把钱硬塞到她手里,说:“我们再难,城里抓钱,总比乡下容易。”家贞哽咽着把钱接了。家慧忍着泪说:“快把眼睛擦擦,免得出去叫人看见。胎盘我找士云想办法。等弄到了,就给你送去。”她把家贞送到门口,没敢送出去。在门里看着家贞跨过门槛,上了台阶,她坐在椅子上,一个人哀哀地哭了许久。
第二天,家慧找到士云,商量弄胎盘的事。士云说:“这倒不难,我跟产房的一个护士要好,叫她帮我弄头胎生儿子的。”家慧没想到自己认为千难万难的事,在士云这儿变得这么容易,心里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笑着说:“你多上点儿心,能多找就多找几个。”士云笑着说:“四姑,你以为找胎盘跟薅野菜一样?”
过了一个星期,士云托着一包东西来找家慧。家慧见了,竟有些害怕,不敢伸手去接,说:“送佛送上天,帮人帮到底。你再跑一趟,给你五姑送去。”士云面有难色,说道:“我要上班,不能请假。”家慧犹豫着说:“魏昊倒是能送,可她一个姑娘家,沾这东西毕竟不好。”士云想了想,说:“叫士霞去。她那活儿,反正是做一天有一天,请假好请。”家慧歉疚地说:“你们姐俩都是拖儿带女的,按说不该劳你们跑腿。”士云说:“四姑你咋说这话!”拿着胎盘一溜烟儿又走了。
胎盘送到莲花池,家贞鬼鬼祟祟地避着人洗干净了,谎说是猪肚子,放在灶上炖得烂熟,端给来利一个人喝。几个孩子闻到香味儿,都想尝一口。家贞说:“来利有病,容他吃两顿独食。等他病好了,我包你们都有吃的。”汤是白的,像稀牛奶一样。来利糊里糊涂吃了,还吃得挺香。别人因为没有生病,只能眼睁睁看着,任凭嘴里口水恣肆。
益生堂 第三章(1)
1
魏昊打小工的砖厂在城外,每天上班要走半个小时。她干活很卖力,话又不多,砖厂的人都喜欢她。十四岁那年,她的胸部开始显现出模糊的轮廓。家慧说:“你该穿小衣服了。以后出进、说话都要把自己当大人看了。”她扯了两尺粉色的棉布,把魏昊带到一个做缝纫的幼时女伴那儿做了两件胸衣。穿上这种胸衣,魏昊渐渐地有了一种女人的情怀,开始温柔地对待自己的身体,迷惑而沉醉地,甚至带着一点甜蜜的苦恼观察着它的每一个微妙的变化。青春在胸衣的束缚下悄悄成熟,不显山不露水地丰满着一个女人最动人的秘密。
家瑛说:“昊昊大人了,该上心替她寻个人家了。”她的皮蛋也大了。两家亲密的关系让她滋生了结亲的梦想。但她一直不敢把这个梦想说出来。她顾忌的不是家慧,而是魏学贤。家慧嘴上说:“我舍不得她走。”心里想的却是:我们是右派人家,一般人不愿上门,愿意结亲的,依魏家以往的门风又未必看得上。道不同不相与谋!婚姻又何尝不是如此。她看到士霞匆忙完成的婚姻麻烦不断,不愿意魏昊也是这种结局。家瑛说:“总不能说你舍不得,就把昊昊一辈子留在屋里做老姑娘吧。”家慧说:“她还小,这事还是等几年再说。”
这年春天,砖厂来了一个男孩子,名叫张波。他长着一张很好看的脸,眼睛圆而大,眼神略带些忧郁,透着一种跟他的年龄不大相符的离群索居。周围人见他生得瘦长,都叫他“电线杆儿”。他干活不偷懒,反而有一种疯狂的热情。来了不几天,大家就愉快地接纳了他。
一起搬砖的有个女人,外号叫孙大炮,平时喜欢开些粗俗的玩笑。每当一批车装完开走,等下一批车来时,男人们就故意逗她说粗话。张波从来不参与,但也不回避。他和魏昊一样,已经有了生理上的苦恼。这种玩笑,能使他得到一些莫名的满足。
魏昊这几天来例假,总是远远地躲着人。砖厂没有厕所,上厕所要走很远。干硬的皮纸因为不能及时更换,常常将她的大腿根磨破。让汗水一渍,钻心地疼,走路就本能地两腿略向外分。孙大炮说:“女人这点事最磨人。我八岁就整这事儿了,到如今,快有三十几年。你这身坯子,啧啧!”她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说道:“造孽!造孽!”
搬砖都是一传一递,魏昊去上厕所,时间一长,就有人问:“魏昊去哪儿了?咋半天不见人?”孙大炮挺着胸前两只硕大的Ru房,两手往腰间一叉,说:“你要是屎憋急了,会去哪儿?”问的人也不示弱,反唇相讥道:“去你床上啊。”孙大炮弯腰捡块碎砖在手里,追了那人就打,嘴里骂道:“王母娘娘的床也是你上的?有屎喂你媳妇吃去。”围观的人一阵大笑,倒把魏昊给忘了。
往常这种时候,魏昊总在一边远远坐着,别人不来打扰她,她也不去打扰别人,有一种闹中取静的自在。自从张波来了,再遇到这种玩笑,她莫名其妙地感到了别扭。有天说着说着,一帮大人哄闹着要剥张波的裤子,说要看看里面的东西变了没有。张波起身要跑,被他们团团围住。
魏昊吓得避过脸去,听见孙大炮在喊:“硬了!硬了!这小子也开窍了。”忽然又听见一片惊呼。魏昊抬起头,看见刚才围住张波的一群男女四下散开,张波站在圆圈中心,手里拿着一块红砖,凶狠地盯着大家,他脸上不顾一切的狰狞把那些大人都震慑住了。
魏昊的心一下悬起来。僵持了两分钟,张波把砖头往地上一丢,拨开人群,跑得不见影了。魏昊的心也跟着放下来。
她正低头拿碎砖块在地上乱画,孙大炮凑过来,拿膀子把她一碰,表情诡秘地说:“电线杆儿又在拿眼睛哨你。”魏昊脸一热,赶紧瞟一眼士霞,心里慌得突突直跳,觉得手往哪放都不合适。她想站起来,又觉得那样会更加突出地暴露在张波的视线里。她希望孙大炮赶紧走开,让她一个人呆着。
士霞说:“你们这些下作鬼,人家张波还是个儿娃子。”孙大炮见魏昊一副窘态,乐得前仰后合,说道:“你以为他小啊?这人跟畜牲比,除了会说话,别的都一样。公的见了母的,就知道往前凑,根本不消得人教。”
士霞在一边儿羞恼地说她:“你咋越说越没边儿了?”说着,把魏昊扯起来。“别理她,我们到那边儿坐去。”
有男人接孙大炮的话损她:“你是啥时候让公的凑上来的?”孙大炮被士霞说得扫了兴,没好气地对那人骂道:“少在这儿嚼蛆,回去问你妈去。”那人说:“我妈没有你清楚。”孙大炮不依不饶地说:“那你是咋出来的?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大家带点淫邪地哄然大笑。士霞气得说:“好人都被你们教坏了。”
恰在这时来了一辆空车装砖,大家拍打着屁股站起来,干活去了。魏昊听见孙大炮喊:“电线杆儿,你来给我搭下手。”她心里不知怎么就有些怅然。
砖厂上砖的地方看不到一棵树。红砖在强烈的太阳光下晒着,像刚出炉一样烫手。魏昊和士霞一起搭伴上砖。两人都力单,干起来特别吃力。魏昊连贴身的内裤都汗得透湿,口渴得像着了火。
终于把几辆车上满开走了,干活的人都想办法找阴凉地儿休息。魏昊却瘫在太阳地里,动也不能动了。她从家里带的水已经喝光,正闭着眼在晕眩里醒不过来,有个东西碰碰她。睁开眼,是张波站在面前,手里拿着一只油漆剥落的军用水壶。
益生堂 第三章(2)
魏昊瞥一眼远远坐着的众人,摇摇头。张波把水壶往地上一放,头也不回就走了。他身上的衣服也全部汗湿,汗渍的周围,有一圈白花花的碱花。魏昊拿起水壶,里面还有小半壶水。她一口气喝下一半儿,神志才渐渐清醒些。
从这一天开始,魏昊觉得内心有一扇关着的门被打开了,五彩斑斓的光线射进来,使她既被吸引,又觉得炫目。她和张波还是不说话,但相互间有了某种默契,一种甜蜜的紧张代替了最初的不自在,炎热的夏天变得从未有过的宜人。她每天回家更认真地洗澡,对衣服上的任何不妥都更加在意。搬砖时,她甚至开始在意自己的动作是不是好看。她既觉得幸福,又觉得紧张。她不仅要对付张波的注视,还要防备孙大炮恶作剧的监视和士霞可能生出的猜疑。
大概是晚上吃了两碗馊饭,魏昊半夜起来跑肚子。家慧瞌睡醒来,在屋里问:“昊昊,你咋了?”魏昊说:“可能吃坏了。”家慧说:“我说那点饭你别吃,我吃,你非跟我抢。”魏昊说:“没事,拉空就好了。”可是连续跑了七八次,到早晨她就起不来床了。家慧说:“今天就在家休息,我找章伯给你开点止泻的草药。”
药抓回来,煎好,看着魏昊喝下去了,家慧才出门去领筷子。
旧房子通风不好,加上潮湿,又闷又热。魏昊性子静,慢慢躺着,也就凉快了。身体一舒服,脑子就开始活跃。她开始想张波,想自己不在了,他的眼睛该看什么。她把手轻轻伸进衣服里。因为肚子拉空了,她平躺在床上,腹部凹下去一个大坑。那只手在这块最平坦的地方游移了一阵,就开始往上走。隔着小衣服,手下也能感觉到峰峦起伏,感觉到两颗像新鲜杨梅一样的|乳头。那只手转而向下。花布短裤很大,有足够多的空间让手进去,可是魏昊一到边缘就停止了。她的身体已经像一朵花一样等待绽放。她爱自己的身体,爱身体带给自己的苦恼和喜悦,却又不得不为这种苦恼和喜悦将身体紧紧地包裹起来。这是她的财富,一个女人的财富。一个女人的全部价值,都在这具躯壳里。为了一生的名誉,一代又一代的女人,像保护神灵一样,保护着自己的身体。
下午最先回家的是汪洋和魏晨。吃过草药止了泻,魏昊的精神恢复不少。她起来煮了一锅绿豆粥。稀饭香了,魏学贤和家慧也陆续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