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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披肩之谜-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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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也是一宗——从某种意义而言,正如各位心里想的——非得完成不可的犯罪事件。基于这些理由,我于是选择了无视人性成分,当它只是个待解的数字难题,而把凶手的命运交付给那些真正思索人性的人来决定。」
  埃勒里终于拿起小几上的那几张纸,现场那一团业已凝冻成形的静寂张力似乎才颓然松垮下来。埃勒里就着跳动的炉火很快读了一遍,又将纸张放下。
  「我实在无法形诸语言告诉各位,一直到今天晚上之前,我个人有多困惑多挫折,一个事实真相的明澈解答就摆在我眼前,我知道它在那儿,也感觉得出它在那儿,偏偏我就是触摸不到。接下来,我在推论时又严重地走上歧路,直到匹兹——你们都已经知道她就是马可的妻子——揭露了一个最基本的事实为止。不夸张地说,我始终陷身于迷雾之中,然而,当她讲出马可被发现时身上所披的披肩是马可被杀之后由她亲手带下露台的——换句话说,在整个谋杀过程之中,这披肩并未出现在谋杀现场——我才像回到光天化日下,眼前霎时明晰起来,剩下的,不过是需要一点时间来串组来融通罢了。」
  「这见鬼的披肩到底和整桩案子有什么必要牵连?」墨莱低声问。
  「牵连可大了,探长,这你很快会知道。好,言归正传,我们现在知道了,马可被杀那会儿,他并未穿着这披肩。我们回过头来看看,究竟他当时身穿怎样的衣服:他当时从里到外一应俱全,配得好好的。于是我们知道了,是凶手脱了他的衣服,而且将衣服全数带走——或正确地说,几乎全部带走!外套、长裤、鞋子、裤子、内衣裤、衬衫、领带,以及口袋中一切杂物等等。至此,我们一定得解决的第一个难题是——凶手为什么要剥光死者衣服并且带走?这一定有其道理。有其不得不做的道理。我知道,这举动看似疯狂,但背后必然有原因,而且要侦破这个案子非得先解开这难题不可。
  「我反复思考这个难题,加以抽丝剥茧,最终,我认为只有五种可能会发生凶手—受害人间的盗窃衣物情况——包括任何一种凶手—受害人组合,就绝大多数的一般概念而言。
  「第一种,」埃勒里扫了一眼笔记,继续讲,「凶手本来就是为了获取这些衣物中所装的某物而杀人。这个假设,尤其在我们知道的确存在一些致命性的文件威胁到和马可有关的一些人时,显得分外重要起来,而就我们所知,马可的确可能随身携带。然而,若说凶手的目标是这包文件,文件的确也收在这些衣服中的某个口袋里,那他为什么不取走文件就好,把衣服原封不动留着呢?或者我们这样说,如果衣服中的确装着某些凶手要的东西,那他大可掏空死者口袋,或把衣服衬里撕开,干干净净把要拿的拿走,根本不必费劲去剥光死者衣服,因此,很明显,这不成立。
  「第二种是一般很合理的想法。墨莱探长可以告诉各位,往往我们从河里捞起或在某个树林子里发现一具尸体时,会发现死者的衣物有意地被毁损或甚至消失不见,这类情形绝大多数原因非常简单:为了隐去被害人的身份,因此通过破坏或取走衣物,让人无以辨识。但在马可命案中这当然说不通,死者是马可,没人对于死者是马可一事有任何疑问,衣服不见了,也不会有人因此就认为他是另一个人。也就是说,在这件命案中,尸体的身份辨识不会也不可能有任何疑问,有衣服没衣服都一样。
  「第三种可能正好倒过来,它可能是——马可的衣服之所以被取走,理由是要隐去杀人凶手的身份。我看得出大家对这点听起来一头雾水,我的意思很简单,可能马可衣物中某件——或全部——属于杀他的凶手所有,在发生此事后,凶手意识到,如果他让衣服留在现场的话,他的安全有致命性的威胁存在。然而同样地,这种想法也不可能成立,理由是我们这位价值连城的特勒——」特勒双手交握着,极谦卑地低下头去,但他的小耳朵却如犬般地竖了起来——「他告诉我们,在星期六晚上马可换装赴约,所换的衣服系由他取出交给马可的,而且全属马可个人所有;此外,这些衣物也确实是马可衣柜中惟一短少的衣物,因此,当天晚上马可穿的就是这些他个人的衣物,不可能有哪一件属于凶手所有。」
  现场鸦雀无声,壁炉中木头油脂爆裂宛如枪响一般,至于窗外的涝沱大雨,相较起来,更声如雷鸣。
  「第四,」埃勒里说,「可能是这些衣服染了血,而因为某种原因,血渍的存在极可能会危及到凶手本人或其计划,」——此时,某种惊骇的表情跃上墨莱的脸——「不,不,探长,这不像你想的那样是根本性的答案,如果说『血渍』是属马可所有,那样的话这个假设至少有两点说不通:凶手所拿走的每一件衣物——包括袜子、内衣、鞋子等——也许并未染上任何血渍;更重要地,就我们实际所知,这桩谋杀案的被害人根本是不见血的,马可是后脑狠狠挨了一记,被打昏过去,此过程中并未流血,然后又被勒了脖子,仍是干干净净没流一滴血。
  「但我们可否假设——法官,我猜你会有这样的疑问——是否凶手自己流了血呢?是否——这我们从尸体现场的状况来看,似乎不可能——马可被杀时和凶手发生了一番搏斗,造成凶手受伤,从而留了血渍在马可衣服上吗?答案是——同样地,我们也很容易提出两点反证,首先,如同前面所说,并非所有马可的衣物都可能有血渍染上,所以为什么要全部拿走呢?其次,顺此推论,若说凶手真流了血,那他努力不让这个事实曝光的理由,无非是他不希望警方循线追查一名受了伤的人——然而,最清楚明白的事实是,涉及本案的所有关系人物显然没人受伤,只除了罗莎,但罗莎的受伤早有一个完美而不可撼动的理由,无须处心积虑来想办法掩遮。至此,血渍理论出局。」
  「换句话说,」在很长一段静默后,埃勒里幽幽地说,「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雨仍呼啸着,室内的炉火仍啪啪作响,现场望眼过去,全是紧锁的眉毛和迷惑的眼睛,差不多可以确定,没有任何一人——包括麦克林法官在内——看出来答案是什么。埃勒里把香烟弹入了壁炉里。
  他转过身来,正要开口……
  门嚯地打开,墨莱应声跳起来,在场众人也同时回头:是刑警鲁斯,站在门口喘着大气,浑身滴着雨,在能够吐出完整的字来以前,他又狠狠喘了口大气。
  「老大!是——有那个……从露台那儿一路跑来……他们见到那个基德船长了!」
  好半晌,在场诸人除了惊骇得目瞪口呆之外,什么反应也没有。
  「啊?」墨莱哑着嗓子发出个疑问的单音。
  「在暴风雨中看到的!」鲁斯嚷着,激动得手舞足蹈,「海岸警卫刚看到瓦林的小艇,基于种种必要理由,基德想把船靠岸——他的船向着岬角这里来,看起来有点麻烦……」
  「基德船长,」埃勒里低声说,「我不——」
  「来!」墨莱大喝一声,领头往门外冲,「鲁斯,要——」他的话语来不及飘进房里就随风而逝了,在场诸人仍愣着,好一会儿才踢踢踏踏跟上去。
  法官仍留在房里,他看向也还留在房里的埃勒里说:「怎么回事,埃勒里?」
  「我也搞不清这完全是始料未及的发展——糟糕!」他忽然大叫一声,跟着冲了出去。
  众人直扑露台,这一群沸腾到有点疯了的人,完全顾不得大雨滂沱——不管是男是女,全成了落汤鸡,每张脸的神情都一样诡异,混杂着希望与激情。一马当先的当然属墨莱,尽管泥泞的地面让他举步维艰。只有麦克林法官一人保持足够的理智,考虑到屋外的风雨,他不仅走在最后面,而且在屋里找来一顶防雨帽,这才好整以暇地出发。
  现场已聚了一堆刑警,他们的外衣滴水如瀑布,颤巍巍地全踩在露台开放式屋顶的白色横梁之上,辛苦地操作着那两具旋转式大探照灯。朱仑也在场,以一种完全与众不同、几乎可说是君临天下的姿态站在一旁。尽管又湿又重,但每人的衣服仍被强风吹得猎猎飘扬。
  墨莱在露台上跳着,和风声雨声海浪声搏斗般地大嚷着下令。那一堆大男人在顶上又湿又滑的横梁上手忙脚乱,居然没人跌下来摔断脖子,真可谓是奇迹了。终于这两具探照灯开始展现威力了,两道劲道十足、一英尺宽的白热光柱穿透黑幕,直指向天,光柱所及之处,呈现出肉眼可辨识的苍灰。
  「往前照啊,你们这些蠢蛋,」墨莱吼着,依然手舞足蹈,「从两边崖壁之间往前照啊,笨蛋!」
  光柱慢慢调正方向,于是如同挣开束缚般冲出露台,洒落在海湾入口之外,各自照亮约方圆十五英尺的滚滚海面。
  这下子,所有人全紧张地伸直脖子,眼光追随着光柱而去。一开始,除了漆黑水面上大雨所形成的透明水墙之外,什么也看不到。在探照灯的方向再次微调之后,他们便瞧见远方海面上有个剧烈颠簸的小点,差不多在此同时,第三道光束也射了出去,但光源来自海岸一带,那个颠簸的小点仍随波起伏。
  「是海岸警卫的灯,」戈弗雷太太畏怯地说,「哦,对准他,对准他!」她拳头使劲攥着,湿淋琳的头发条粘在脸上。
  海岸警卫队一艘马力十足的警艇此时出现在他们目力可及之处,正逐步逼近瓦林小艇。
  小艇显然是有了麻烦,它在波涛中起伏如枯叶,船尾低得仿佛要被吃进水里。还太远,没办法看出是怎么样一个人,然而,从动作上不难瞧出他正陷于困境之中。突然间,露台上所有人全看傻了,都屏住了呼吸,原来此刻小艇船头鬼魅地忽然竖起来,在凌空扑来的巨浪之下无力地一阵颤动,瞬间便被吞噬了……再睁眼时,整艘小艇已然消失。
  现场尖叫声几乎同时响起,光柱也开始前后移动着、搜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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