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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哦,那好极了。」罗伯特·约克那张博物馆陈列品一样的面孔从不会出现心满意足的表情,可是他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抓起两张棉纸捧到鼻子底下响亮地擤了一把鼻涕。
汤姆·雅克心里触动了一下,温和地说:「我们还是看看邮件吧。」
「邮件?哦,是的。」约克家最年长的这位人物摘下他的无框眼镜,从写字台上层抽屉中抽出一块专用布片擦了擦两个镜片,然后重新把眼镜架到鼻梁上去,又把擦镜片的棉布连同擤鼻涕的棉纸一起扔进废纸篓,这才拿起邮件上面的信封,把它翻过来,又放下了。
「雅克先生——我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你能坐下来吗?」
雅克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罗伯特·约克两手扣到鼻子底下,响亮地打了两个喷嚏,接着又在转椅上转过身去,做出极为专注的样子盯着天花板,好像在拼命寻找什么东西
「你可能也知道,」他开口道,「对任何事情,我一向不喜欢……哦——暴露自己的感情。对感情这种东西我弄不大懂。我喜欢把一切都——呃——平淡地处理掉。我的意思是说,对与错、好与坏、是与非,总之,那类东西。明白我的意思吗?」
汤姆·雅克突然想引用黑格尔的一句名言,但是他深明大义地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是说了句:「是的,我明白。」
「为那张萨尔瓦多邮票我跟你发了脾气,」罗伯特·约克也做出深明大义的姿态继续说道,「我想,那也是出于很古怪的原因吧,因为那天我刚跟堂弟帕西沃谈过话。肯定是,哦——人有时候约束自己的情绪的能力太有限了吧,那东西悄悄累积起来,就成了那种样子,然后就——遇到些微摩擦就起火了。有这种可能吧,雅克先生?」
「这不仅是可能的,」雅克肯定道,「不幸的是,人们一般都是这样。」
「这样我就能松口气了。是的,这让我宽慰多了。你看,我的堂弟……」他精确的措辞突然变得含糊、迟疑、语焉不详、吞吞吐吐,然后一声不吭了。
过了片刻,汤姆·雅克突然说:「或许,约克先生,你并不清楚自己是否真想谈论这件事情吧?」
约克愣了一下:「我没听清你的意思。」——雅克又说了一遍——「哦,可是,我的确想说,雅克。现在我感到我真的想说。因为,我发现我终于信任你了——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相信是这样,先生。」
「简而言之,就是这么回事,我堂弟跟我提出钱财方面的事情。实际上是朝我要。我拒绝了。雅克,拒绝为一个有几百万亏空的亲戚提供资助,这会让你显得很不仗义。可是我感到我必须坚持这样做,这是原则问题。我对帕西沃那种放荡奢侈的厌恶倒在其次。」
「你看,」罗伯特·约克情绪亢奋、言辞畅快地说下去,「我一向认为遵循老那萨尼尔·约克的精神传统是我的职责,也是我的意愿,但是我对堂弟妹们的行为多少有点睁一眼闭一眼的。对我们来说,那萨尼尔伯父的遗产就是让我们在特定的几年里暂时分别住在这四座宅院里,我想我能理解这其中的用意——伯父想让我们记住他完美无瑕的一生以及家族传统的荣誉感——远远超出居住本身的意义。我曾反复——至少是经常——告诫帕西沃,事实上前两天还说过——住在约克广场上约克家宅院里的姓约克的人在道义上应该是有义务的,甚至在法律上也有义务使自己的行为端正体面。最近这次谈话我还暗示了帕西沃我有可能把这些事情呈诉法庭,他那种极不体面的生活方式实际上完全违背了那萨尼尔伯父的遗愿,因此应该剥夺他继承伯父遗产的权利。」
「那么,帕西沃先生是怎么说的?」雅克低声问道,尽管他可以想象到帕西沃的答复。
「一大堆的难听话,措辞不堪入耳,」罗伯特·约克很不自在地说,「而且,他还当面奚落我。我想他对法律方面的事情很清楚。我也清楚这一点——可能这也正是我在拒绝资助他的问题上比较坚决的原因,否则我也许会有所妥协。」
显然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这番话。他又摸过一块棉纸擦了擦脸。
「我了解帕西沃,」罗伯特·约克情绪暗淡地继续说道,「我感到我肯定能够,啊——即便到了现在,我也能把钱给他,重新调整我们之间的冷淡关系。但是假如我那么干,你看,雅克,他只会认为那是由于我的软弱可欺,我就再也不能摆脱他无休止的索求了。现在我脱身了,雅克——我向你保证。我对他表示拒绝的那些话,仍然不时地让我感到别扭,但至少有一点是有效的:我肯定他不会再对我提出要求了。」
「坦率地说,」汤姆·雅克说,「我也认为这是矫枉过正的办法。我了解你,对任何人都不愿有失公正,但是这件事情上你的做法并不是不公正,约克先生——你拒绝帕西沃先生的索求实际上对他有好处。」
「你这么想么,雅克?你真这么想?我必须承认,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是的!好啊,那么……」
「来看邮件吧,先生?」
「当然!看邮件。」
罗伯特·约克,带着女人脸上才会出现的那种快乐的表情,拿起那堆邮件最上面的信封,接过雅克举在手里好一会儿的裁信刀子,拆开了信封,又把裁信刀子递还给雅克,然后从信封里取出一个形状特别的、上面印着个字母「J」的白色卡片。
第六章 伺机而动
「想想看,」埃米丽·约克突然开口说道,「不抱着那点死规矩他就什么也干不了!」
安·卓尔安慰她说:「他本来就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嘛。」
「我欣赏有条不紊的习惯,也承认他是个讲究条理的人。可是也得看看是什么时候!」她咬文嚼字地说。
安抬起头来:「请原谅我离开一会儿,约克小姐。我得去接麦拉小姐了。」
「就好像我跟这里的某些人一样,有的是闲工夫似的。」埃米丽说着瞥了一眼腕上的镍制表盘的手表,「我八点半还得去参加小组会呢。」
「我肯定不会耽搁太久的。」安在门口对她说。
「事关那些未婚母亲呢,」埃米丽又加了一句,显然她认为这个理由具有绝对的压倒优势。安·卓尔转身离去,因此埃米丽·约克无法看到她是否在冷笑。
过了一会儿,门铃响了。埃米丽站起身,突然想到她的堂姐麦拉和安·卓尔这会儿肯定还没有下楼,只能由她前去开门了。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把门呼地一声拉开了。
「晚上好,帕西沃。」——她猜得一点不错。
帕西沃·约克咧了咧嘴,从她面前走过,径直进了起居室。他摘下头上那顶价钱昂贵的小礼帽扔到柜子顶上,全身散了架一样邋里邋遢地走到双人沙发跟前颓然躺了下去。他转了转泛黄的眼珠,茫然地盯着对面一片昏暗中那些古旧的摆设:靠墙站着的老式东部印第安人缠满线绳、镶嵌着珍珠贝的装饰架;退了色的更斯伯罗的油画「蓝衣男孩」;纽约版的奥尔巴尼译本;阿拉伯人祈祷用的跪垫;涂染着最为现代派图案的漆布箱子上摆放着难看的大戟属植物,或者是叫做荆棘冠一类的植物标本以及一盆富含汁液的没什么名堂的植物,统统毫无生气地呈现着一派颓废的姿态(就像弃宅里的荒草);角落里塞着一只丑陋的桃花心木角柜,上面放着一个大理石雕刻的微笑着的美妙少女头像。
「这个地方,」帕西沃·约克说,「总是让我联想到狄更斯的小说。」
埃米丽·约克笔直地坐在一张靠背同样笔直的椅子上,似乎是在对帕西沃·约克不雅的姿态提出警告。听了帕西沃的牢骚话,她反而向前探过身子,倒像是鼓励面前的庸才谈论与文化有关的话题。
「哦,真的?那可太有意思了,帕西沃。这儿让你想到狄更斯哪一部小说了?」
「《老古玩店》,」帕西沃答道,文化交流还没开始就给掐断了,「我倒情愿我们这帮『血浓于水』的鬼亲戚还像从前那样,另外选个地方聚会。」
「你很清楚,如果外出的话,可怜的麦拉会有多少麻烦。」埃米丽冷冷地说。
「可是依我看,可怜的麦拉如果不出去的话会更烦恼,」帕西沃又跟了一句,显然故意添加了挑战的意味,「至少还能一起喝上一杯。」
埃米丽明知这种争辩毫无疑义,还是固执地继续下去:「除非我的嗅觉欺骗了我,否则……」突然她耸了一下肩膀,看来是时机不对,「哦,麦拉来了。」
「谁要到这儿来?」那边传来微弱的咕味声,几乎听不出是在说话。麦拉由安·卓尔搀扶着颤颤巍巍地挪进房间,用迷离的目光朝四下打量着。
「没事的,亲爱的麦拉,」埃米丽脆快地说,郑重其事地许诺道,「只有我们四个人。当然,还有安和那个不错的小伙子雅克先生。」
「你用不着担心,麦拉。」帕西沃懒洋洋地说,「那位老公子哥儿还没露面呢。」
麦拉·约克脸色发白。安·卓尔皱了皱眉。埃米丽朝他呵斥了一声。帕西沃瞪了她们一眼,觉得更丧气了,看见麦拉脸上竟然落下两滴眼泪,他觉得哭笑不得。她嘀咕着说:「我真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安·卓尔连忙用手绢给她擦脸:「好了,没事。」埃米丽比刚才坐得更为挺直,脑袋像眼镜蛇的头一样高昂着转来转去,带着嘶嘶的嘘声说,「帕西沃,你真是个……」
「没——错,我就是,」帕西沃·约克嬉皮笑脸地拖着长腔说,好像对自己的作为非常得意。
门铃又响了,麦拉·约克发出一声微弱的惊叫,嗖地站了起来。安·卓尔赶忙扶住她的肩膀:「没事的,」她轻声说,「没事的。」
「无非就是罗伯特,」埃米丽说,「我想,还有雅克。」她瞥了安·卓尔一眼,安·卓尔正全心服侍着麦拉,神情却有些慌乱;帕西沃仍然懒洋洋地躺着。埃米丽盘算着,眼前这几个人要么动弹不得,要么腾不开手,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