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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宣言》却是每一个工人都能读懂、能够理解的。《共产党宣言》最初是用德文出版的。一八五○年出版了英译本。接着,出版了俄文版(一八六三年)、丹麦文版(一八八五年)、法文版(一八八六年)、西班牙文版(一八八六年)、波兰文版(一八九二年)、意大利文版(一八九三年)……《共产党宣言》风行欧洲,倒是应了它的开头的第一句话:“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徘徊。”“幽灵”东行,开始在中国“徘徊”。一九○五年,朱执信在《民报》第二号上,介绍了《共产党宣言》的要点。一九○八年,在东京出版的《天义报》,译载了《共产党宣言》第一章以及恩格斯一八八八年为英文版《共产党宣言》所写的序言。此后,《共产党宣言》曾一次次被节译,刊载于中国报刊。一九一九年,年仅十九岁的张闻天在八月出版的《南京学生联合会日刊》上,发表《社会问题》一文,文末节录了《共产党宣言》第二章的十条纲领。然而,《共产党宣言》在中国一直没有全译本。要成立共产党,要了解共产主义,怎可不读《共产党宣言》呢?第一个筹划把《共产党宣言》译成中文的是戴季陶。他在日本时,便买过一本日文版《共产党宣言》,深知这本书的分量。他曾想翻译此书,无奈,细细看了一下,便放下了。因此此书的翻译难度相当高,译者不仅要谙熟马克思主义理论,而且要有相当高的中文文学修养。
开头第一句话,要想妥帖地译成中文,就不那么容易。戴季陶主编《星期评论》,打算在《星期评论》上连载《共产党宣言》。他着手物色合适的译者。邵力子得知此事,向戴季陶举荐一人:杭州的陈望道!陈望道乃邵力子密友,常为《民国日报》的《觉悟》副刊撰稿。邵力子深知此人功底不凡,当能胜任翻译《共产党宣言》。陈望道此人瘦削,那颧骨显得更为突出,脸色黝黑,如同农夫。不过,他在书生群中颇为不凡,从小跟人学过武当拳,轻轻一跃,便可跳过一两张八仙桌。他原名陈参一,浙江义乌人。中学毕业后,曾到上海进修过英语,准备去欧美留学。后来未能去欧美,却去了日本。兴趣广泛的他,在日本主攻法律,兼学经济、物理、数学、哲学、文学。一九一九年五月,他结束在日本的四年半的留学生活,来到杭州。应校长经亨颐之聘,在浙江第一师范学校当语文教师。
浙江第一师范学校是浙江颇有声望的学校。校长经亨颐曾留学日本,是浙江名流,后来曾任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其女经普椿为廖承志夫人。经亨颐广纳新文化人物入校为师,先后前来任教的有沈钧儒、沈尹默、夏丏尊、俞平伯、叶圣陶、朱自清、马叙伦、李叔同、刘大白、张宗祥等。
陈望道进入浙江第一师范学校之后,与夏丏尊、刘大白、李次九四位语文教师锐意革新,倡导新文学、白话文,人称“四大金刚”。一九一九年底,发生“一师风潮”,浙江当局要撤换经亨颐,查办“四大金刚”。邵力子在《民国日报》上发表评论,声援一师师生。各地学生也纷纷通电声援。浙江当局不得不收回撤换、查办之命令。
第三部分:酝酿陈望道“做了一件大好事”2
不过,经此风潮,陈望道还是离开了浙江第一师范学校。就在这时,戴季陶约陈望道翻译《共产党宣言》,给了他日文版《共产党宣言》,还给了他英文版《共产党宣言》作为对照之用。(据陈望道的学生陈光磊在一九九○年三月八日告诉笔者,陈望道生前与他谈及,周恩来在五十年代问及《共产党宣言》最初依据什么版本译的,陈望道说主要据英译本译。)(据说,英文版《共产党宣言》是陈独秀通过李大钊从北京大学图书馆里借出来的。)一九二○年二月下旬,陈望道回到老家——浙江义乌县城西分水塘村过春节,便着手翻译《共产党宣言》《陈望道文集》第三卷,《五四运动和文化运动》,上海人民出版社一九八一年版。这个小村跟冯雪峰的故里神坛、吴晗的故里苦竹塘,构成一个三角形。
陈望道避开来来往往的亲友,躲进老家的柴屋里。这间屋子半间堆着柴禾,墙壁积灰一寸多厚,墙角布满蜘蛛网。他端来两条长板凳,横放上一块铺板,就算书桌。在泥地上铺几捆稻草,算是凳子。入夜,点上一盏昏黄的油灯。他不时翻阅着《日汉辞典》、《英汉辞典》,字斟句酌着。这是一本很重要的书,又是一本很难译的书。头一句话,便使他绞尽脑汁,这才终于译定为:“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徘徊。”其后,罗章龙曾试图将德文版原著《共产党宣言》译成中文,也深感“理论深邃,语言精练”。为了译第一句话,罗章龙亦“徘徊”良久。如他所言:“对于这句话研究时间很长,觉得怎样译都不甚恰当,‘幽灵’在中文是贬意〔义〕词,‘徘徊’亦然。”罗章龙:《椿园载记》,八九页,三联书店一九八四年版。罗章龙反复琢磨,结果仍不得不沿用陈望道的中译文,然后加了一段注解,加以说明:“有一股思潮在欧洲大陆泛滥,反动派视这股思潮为洪水猛兽,这就是共产主义。”罗章龙思索再三,还是采用陈望道的译文,足见陈望道译文的功力和严谨。
江南的春寒,不断袭入那窗无玻璃的柴屋。陈望道手脚麻木,就请母亲给他灌了个“汤婆子”。烟、茶比往日费了好几倍。香烟一支接着一支。宜兴紫砂茶壶里,一天要添加几回茶叶。每抽完一支烟,他总要用小茶壶倒一点茶洗一下手指头——这是他与众不同的习惯倪海曙:《春风夏雨四十年——回忆陈望道先生》,知识出版社一九八二年版。一九二○年四月下旬,当陈望道译毕《共产党宣言》,正要寄往上海,忽听得邮差在家门口大喊“陈先生电报”。拆开一看,原来是《星期评论》编辑部发来的,邀请他到上海担任编辑。二十九岁的陈望道兴冲冲提起小皮箱,离开了老家,前往上海,住进了三益里李汉俊家。斜对面是邵力子家。陈望道把《共产党宣言》译文连同日文、英文版交给了李汉俊,请他和陈独秀校阅译文。陈望道住进三益里,使三益里又多了一枝笔。他到渔阳里见了陈独秀。正在筹备建立中国共产党的陈独秀,便邀陈望道参加在新渔阳里举行的座谈会。当李汉俊、陈独秀校阅了《共产党宣言》,再经陈望道改定,准备由《星期评论》发表的时候,突然发生了意外:编辑部在三楼阳台上开会,“决定《星期评论》停办”《关于上海马克思主义研究会活动的回忆——陈望道同志生前谈话记录》,《复旦学报》一九八○年第三期。风行全国发行量达十几万份的《星期评论》,为什么突然停办?一九二○年六月六日《星期评论》被迫停刊。在终刊号所载《〈星期评论〉刊行中止的宣言》,道出了内中的缘由:“我们所办的《星期评论》,自去年六月八日出版以来,到现在已经满一年了。……近两个月以来,由官僚武人政客资本家等掠夺阶级组织而成的政府,对于我们《星期评论》,因为没有公然用强力来禁止的能力,于是用秘密干涉的手段,一方面截留由各处寄给本社的书报信件,一方面没收由本社寄往各处的杂志,自四十七期以后,已寄出的被没收,未寄出的不能寄出。我们辛辛苦苦作战,印刷排字工人辛辛苦苦印成的《星期评论》,像山一样地〔的〕堆在社里……”显而易见,《星期评论》的进步倾向受到了注意,还来不及连载《共产党宣言》,就被扼杀了。此处摘录一九二○年元旦出版的《星期评论》第三十一期上《红色的新年》,便可略见当年《星期评论》的风貌:
(一)一九一九年末日的晚间,
有一位拿锤儿的,一位拿锄儿的,黑漆漆地在一间破屋子里谈天。
(二)拿锤儿的说:
“世间的表面,是谁造成的!你瞧!世间人住的、着的、用的,哪一件不是锤儿下面的工程!”
(三)拿锄儿的说:
“世界的生命,是谁养活的!你瞧!世界上吃的、喝的、抽的,哪一件不是锄儿下面的结果!”
(四)他们俩又一齐说:
“唉!现在我们住的、着的、用的、吃的、喝的、抽的,都没好好儿的!我们那些锤儿下面的工程,锄儿下面产的结果,哪儿去了!”
(五)冬!冬!冬!
远远的鼓声动了!
劳动!劳动!
不平!不平!
不公!不公!
快三更啦!
他们想睡,也睡不成。
(六)朦朦胧胧的张眼一瞧,
黑暗里突然透出一线儿红。
这是什么?
原来是北极下来的新潮,从近东卷到远东。
那潮头上拥着无数的锤儿锄儿,
直要锤匀了锄光了世间的不平不公!
呀!映着初升的旭日光儿,一霎时遍地都红!
惊破了他们俩的迷梦!
(七)喂!起来!起来!
现在是什么时代?
一九一九年末日二十四时完结了,
你瞧!这红色的年儿新换,世界新开!如此鲜明的进步色彩,宣传“北极下来的新潮”(指十月革命),《星期评论》遭禁。前来就任《星期评论》编辑的陈望道,尚未走马上任,就告吹了。幸亏因陈独秀来沪,《新青年》编辑部(其实也就是他一个人)随之迁沪,正需要编辑。于是,陈望道成了《新青年》编辑,从三益里搬到渔阳里二号陈独秀那里住了。
第三部分:酝酿陈望道“做了一件大好事”3
《新青年》已是全国最有影响的刊物,居各刊物之首,在国内四十三个省市设有九十四个代派处。一九二○年五月一日,《新青年》推出面目一新的《劳动节纪念号》,版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