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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有这种事?”胡知府疑惑的说:“在堂上审理中,从没有哪个人犯吐露这种口风啊?”
刘通事见状,便以强硬的口气道:“大人不必疑惑。你没想:中国人谁愿意担洋奴的名儿?他们给洋人干事,怕罪名更大,不敢在公堂露口风,不是情理中的事吗?现在我请大人速做定夺,去面会多鲁将军为好。倘有迁延贻悮;想大人不会忘记前几年中英战争的事,那后来的结局,亦及清国当事官员的境况都是怎样的吧?我本人虽然为谋生糊口,在洋人那里做事,但到底还是中国人,並且还是本省人。为国家利益,大人的前程,还有本府乡亲百姓的生命财产着想,我才讨了这份差使,来向大人陈说个中利害,关涉。大人倘若信不过我,可启大驾,亲自到河上察看便可分晓;那船上都备着极其锋利的枪炮火器呢!万一不慎,把事情弄僵了,后果如何,不用晚生说,懀笕耸ッ鳎强梢韵爰陌桑刻笕丝谝簦彩潜臼∪耍敲丛勖且彩峭缌耍栽谀媲拔揖兔挥斜A舻幕傲恕;安槐囟嗨怠G氪笕苏遄谩!
胡知府见这个刘翻译口齿便利;但是这几名人犯罪情关重;这来人只空口白牙没有实在凭证,怎可就轻易答应他。想到这,便轻摇两下头,慢悠悠的说:“刘先生所讲的事,非同一般。尔今世事甚是杂乱,从南到北,由东至西,到处兵荒马乱,毛贼四起,反叛遍地;因此,朝庭三令五申,着各级各地对涉嫌叛乱之徒要严查重惩。你才所说的几人,经本府审勘,已成定案,申报省府去了。並且在庭审中他们並没有提到为洋人干事的话;且又言词刁顽不驯。照本府看来,系叛党无疑。你今说他们系洋人仆役,可有什么能够证实的呢?”
“胡大人!”刘翻译又有些不耐烦样子,说:“我方才所说的话,您一定能体味出我的话,这我想是合乎情理的。您想,中英鸦片之战才过几年,中国人,从朝庭到百姓,哪个不仇恨英国人?他们从英国船上下来,落在官府手里只恐怕被当成叛国贼或奸细看,与其当叛国贼受刑,还不如当叛党而死——还可以受到乡里的原谅;要是叛国贼,死后恐怕连尸骨也不得个葬地。左右一个死,利中取大,害中取小,他们怎肯露出这个实情呢?要说证实呢,这也不难,现有他们的主人在船上,让他一个一个说出这几个人的体貌特征,看其是否相符;倘若说不出,或是说的天差地远,那只不用说了;若是说的完全符合,那还不足以证明事情真相吗?”
胡知府听他说得入情切理。沉吟半晌,觉得还是得见实了再说;倘要确实是英国军官到来,是怠慢不得的。于是说道:“刘先生所说的也是;但是,容我和同僚商量了再做答复,所以请你先回船去等候讯息。”
刘翻译闻言,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说:“好吧。但是,因为多鲁将军使命在身,拂晓前一定要赶回军舰上去。军机大事胡大人也能知道,时刻是不能悮的!如果他要等的不耐烦了,作出些行动来,大人应该想到,那可就于国于民不利了!到那时,大人恐怕要担着严重的干系了吧!我从职责上,不必费这许多唇舌。所以这么苦口婆心,不厌其烦的说,是因为我是个中国人;否则,多一句都不讲。好吧!告辞了!三更前一定要见分晓。请酌量办吧。”说罢,头也不回,大摇大摆的径直走了出去。听差在后送着。
胡知府此一时,心乱如蔴,像惴着十五只猢狲儿似的——七上八下,闹腾腾的。做为一府之地的官长,子民百姓间的大小事情倒也经验了些个;可这一遭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和洋人打交道,这就不平常了;又听说那船上带着很利害的火器,万一应酬不当,弄炸了锅,可就干系大了。这可算是“土地佬接城偟——慌了神儿了!”
呆了一呆,稍稍稳稳心神,便吩咐听差:“快着人分头去请同知吴老爷,通判葛老爷,和总兵黄老爷,速来这儿议事。越快越好!他们就是睡下了也拉他们起来!若悮了大事,我可唯你们这些狗头是问!快去!”
听差见这个神情,知道事情严重,哪敢怠慢,当下就如火燎屁股一般,慌忙传话给门房当值差役,让分头快去,並且狠狠添加了几句言词,只说是老爷的口气。一时间府内人役开门打户,掌灯、备茶、设座侍候。后宅太太见老爷这个时候让人请走,也不知出了什么大事情,便时时派仆妇丫环出来打听消息;那丫环仆妇们便向外书房侍候的僮儿问,僮儿慌忙之中没耐烦答对,只说是:“洋鬼子带枪炮来城门上要人,不给就要开炮轰城,把城给平了!”
丫环听了这一声,心想这不是大祸临头了吗?便嚇得白了脸,三步两脚的跑回后宅禀报了太太。这太太是胡仕清的原配夫人,年纪也六十大多岁了,听到丫环这个话,一下子就嚇得软了摊,好一阵子才回过气儿来,一面哭,嘴上还直说:“天哪!这可活不成啦!胡了巴的哪儿闯来的洋鬼子啊!成天我说‘官大招事,树大招风’,果不其然,这回不就祸事临头了吗!老爷在外面吉凶难说,要是一开炮,我们可怎么办哪!呜……!”
太太是后宅的主脑人,她这一哭,家下的丫头、仆妇、奶娘、老妈子也都慌了,只道是真的大难临头了,于是,一时间后庭之中就像打翻蜂窝一般哄乱起来。一个大丫环是太太贴身,见这光景,太太又不能理事了,怕自己担不是,便到前面来向胡仕清禀报。胡仕清因为要候着来人议事,离不开身,便发急跺脚,骂道:“这些不知事的东西!这节骨眼上她们也来添热闹!去,告诉她们,安生点!不的,小心我把她们都捆了!”正在说着,门上来禀:“黄总兵大人到了。”
“请进来吧!这是什么时候,还禀报!”胡知府压压心头火气说。
到底是行武之人,行动迅速些。黄总兵得到传请,立即带上几名校尉骑马赶来了,听知府请进,便忙忙进来,打恭问安罢,便急问:“不知太尊有何紧急吩咐?这么晚大人还在劳碌?”
胡知府便简要说了事情原委,然后让黄总兵迅速传令各城关,要严加防守,以防洋人偷袭。另外还要派队伍在城内各街路要道巡查,倘或洋人船上开枪开炮驚扰百姓,造成居民混乱,好随时弹压,维持秩序。
黄总兵一听说洋人、洋船、洋枪、洋炮这一些都到了城下,立时就脸色大变,额头沁汗,心头如同悬羊击鼓一般,扑咚咚跳个不住。但幸好灯下不观色,胡知府也没看出来他的神色变化只管催他快快去传令,然后好回来议事。
黄总兵也说不得了,便强稳住心神,出来对随来的几个兵丁分别交待,哪个去城关传令,哪个回营调遣上街巡查;又着人传千总把总来,令其带领标下来府衙护卫。
说话间,同知吴大人和通判葛大人也都来到。门上进来禀报,胡知府没好气儿的说:“让他们进来就是了。这是什么节骨眼儿,还这拿款拿式的!”
吴、葛二人进来,向胡知府请安,落座后,刚要寒諠、夸话、胡知府也不顾礼仪了,一摆手,把他们要出口的话一下子给打了回去。他们便觉出这气氛不同寻常。他平日是说套话、空话、淡话、闲话的行家里手,就是在公堂上也不免。比如在审理那桩谋杀亲夫案时,本来几句话就妥的事,他却不嫌手乏、口痠、洋洋洒洒弄了那么一大篇判牍。过后,僚属们都暗地说他呆腐。但天长日久,大家也都习惯于这样並且还多少都受了他的熏染,也学会了这些毛病,故在这时刻又要拿出来。不料想,他此刻却一反常态,必要的问候也都给免了。这二位大人就觉着些不适应,心里便觉得空落的没有底儿。于是暗呑了一口吐沫,吐了一吐舌头,恭肃的听候这位太尊的下文。
二十九衙慌城乱炙声吼(1)
二十九章露官丑衙慌城乱炙声吼
洋官展兵阵河上土吏如何敢违扭
一
且说当下胡知府对着三位大僚,开门见山的把今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就让大家来权衡,应该怎么办?吴同知和葛通判听罢,一时间都呆愣愣的木偶泥鸡一般,一言没有;同时又直觉得后脑勺儿冒凉风,随后这凉气就往下流散,后背脚跟;待到周身都凉遍了的时候,便激凌凌打起寒憷来。几个人茶也忘了喝,水烟也忘了吸,你瞅瞅我,我看看你——潭子肉封口——就这么闷上了。
就在这时,外面敲响了二更梆声。胡知府闻听可真焦燥起来,一拍桌案,大声说道:“听啊!还有一个更次的工夫了;三更前不给个回话人家就要开枪开炮了!咱们总不能硬挺着挨炮轰啊!”
吴同知见他来了火儿,就嗫嚅的说道:“依卑职看,还是应该先去河上见个真相才是;要是确属洋人在船,又真是他们仆人,那就让他们领去吧?不然人家一阵乱炮把府城打个稀巴烂,再死伤些人,咱们不好交待呀!”
黄总兵接口道:“若不是洋人在船,或者真是洋人,只是这几个人要不是他们的仆人,又当怎么办呢?”
吴同知道:“不是洋人在船上,这好办,把他们抓起来就完了;若确有洋人,又真是他们的人,那还有什么说的——把人交出去呗!咱们总然担些不是,保住了府城和百姓;更要紧的是还有咱们和家眷;要不,连咱们带家小一齐包了渣,就什么都说不上了。所以就是为这摘了印去,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