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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的呢!”黄脸婆也抱几分同感的说“哎,要说呢,这话可就有点不大中听了。”说到这,她就把两个小尼姑溜了一眼,然后又把嘴巴贴到麻脸婆的耳边上:“这个么,我早也不懂得是怎么回事。有一回俺那醉鬼高兴了,嘿儿嘿儿,不知怎么想起了这话,偷偷告诉我,说是人躺着睡觉最舒服;可是一舒服了就爱生邪心,就是‘那个’邪心,年轻人更是的。你想出家人还兴许这个吗?所以和尚、道士、姑子都得打坐——就是坐着睡觉,要不就守不住心;心不诚怎能成神、成仙、成佛得道呢?俺那醉鬼又是和俺没正经话,谁知这话真假?俺也没出过家,不知这些底细,他也兴许是闲逗哏呢?”
麻脸儿听了却来了神气:“错不了、错不了!嘻嘻!躺枕头上才有这份心思跟你说这种磕儿,是不是?嘿儿嘿儿嘿儿!”
黄脸婆儿反手就捶了她一拳头,同时朝着贞善、贞美两人撇撇嘴儿,示意她:还有那俩人。
麻脸可不把这警告放在心上,只白了下眼珠,嘴唇撇得像块干磨菇,那意思是她们听了又有啥!老姑子还不早把这种事当她们传授了。两人这么挪揄一回。麻脸婆又带几分抱怨的说:“你那醉鬼汉子还有这份闲心跟你拉这些磕,这你不就是不打自招的承认了你是个老臊狐狸精了,他才有心思跟你说这种磕儿;你看俺那个老死鬼,成年成月的也不想回个家;就年头到年尾回来一趟,也跟俺生饽饽似的,哪有个近乎磕儿!这一辈子跟他真是屈死了!”说着就有些落了兴头儿。
“啧啧!真也是的!俺们女人一辈子摊上这么个人,真也算屈到家了。”黄脸婆同情的说“可我说麻嫂,你家那爷们儿成年不在家,都到哪儿干什么去了呢?”
“他能干什么?就是忙的那口烟呗!有了烟泡儿就没完没了的抽;没抽的了就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东一头西一头的四下掏弄钱、掏弄烟。这一阵子听说是乡下办团练,他岁数大了,又一身烟瘾,提不得刀,抗不得枪的,就在三合镇团练局给做饭,混大烟抽呗。家里我和孩子就是饿死了他都不管。我呀!咳!真……”。麻嫂正在说到伤心处,就听远处隐约传来鸡叫声。黄面婆抻了下懒腰,叹息道:“麻嫂,已经摊上那样的人了,难过也没用,你就自己将就着过吧。”一面站起身,说“哎呀,鸡叫了。我说呀,咱们是不得早些往城里去给那个金先生报个信去,好让他来给料理料理?”
“是啊,是啊。”麻嫂应着道“送去信,他们来了人,咱俩就算完事了。”又转过头来和贞善、贞美说:“小师姑,你们俩说呢?”
贞善点点头。贞美反问道:“这么早,一个人去不行,要是去两个,都谁去好呢?”
几个人一商议:黄面婆说她熬的心烦了,自告奋勇,要去。贞美说两个老的去,剩下她们两个小的害怕。又说师兄病着,就由她去吧。于是她们一老一小便这么一早来到金家。
金自重闻讯,让她们先回去,他随后就到。他随即漱洗了,赶到早市,雇了十来个卖短工的乡下汉子,领着来到棺材铺,让他们把做好的棺材抬往观音阁;自己又来到燕家兄弟住的客店,几个人就一同来到了庙上。
当下分派人在庙旁不远处挖坑穴、搬运沙石。另有几人加上两个半老婆子,一起把老尼的坐尸放入棺内。贞善贞美烧香、叩头,又念了几本经文。然后众人一起七手八脚把棺材抬进墓地,安放下之后,不多一会,便垒起一座小宝塔。按佛门道理,一清师太便算是修成正果,升入极乐世界。她这个多磨多难,不清不白,不好不坏,不男不女的肉身就如此结局了。
葬事完毕,打发去帮工帮胆的闲乱杂人。贞善、贞美把金自重和明凯、明杰三人让至客室坐了喝茶。茶间,贞善含忧带戚的慢声道:“蒙几位施主相帮,师父的事算办过了。但只是这庵堂过于孤伶,又兼素日间师父总跟俺宣讲那些神佛仙鬼,地狱轮回等等;有师父在,我们虽然害怕,可总还有她给仗胆;尔今她这一去,我们就都失去了拄心骨,一些风吹草动的,都让我们疑神疑鬼胆战心惊。像这样,这还怎么活下去呢?”说到这里停下话头,偷眼去看看燕明凯,见他还是那么一付目不斜视的毫无表情,心里便凉凉的,说不下去了。贞美见状,便颤声接话道:“这不,师兄这么说了,就请求几位帮人帮到底,帮我们两人筹划筹划,让我们暂时有个站脚之地,容日再讲长远的,是不这样才好?”说着,泪水早已滚落下来。再看贞善,也正在那里涰泣呢!
金自重见这样,忙劝慰道:“二位先不要烦恼。这事你们不说,我和方菲也给你们想到了。只是有一层门槛隔着,你们都是空门清净的人,所以我没说出来。既然你们这么说了,我今说来也就没什么了。这事儿这么办怎样?你们如有别的安身去处更好;如没有,就先到我家,和方菲相伴一时,其他慢慢再商量。这庵上的事,我代你们往衙门递上一纸禀贴,给地方上通个信儿,就不用管它了。这样若是可以,就趁着天时尚早,你们就收拾一下自己随身的物品,我去找辆车子,天晚之前就赶进城里去,你们看这么样可好吗?”
贞善望望贞美,两下一点头,便一齐起身,稭首称谢道:“这就多骚扰你家了。”
自重便向明凯、明杰说:“那就请二位兄弟在这稍候,先为师姑帮帮胆,我这就去找车来。”说着就要往外走,燕明杰忙站起身拦住他说:“不劳大哥跑腿,就让我去找车吧。您这一早晚很辛苦了。”说罢,向明凯打个招呼,就离了出去。
二十六尼僧谢世升仙否(3)
三
这里,贞善、贞美便动手去收拾东西。自重、明凯两人见她们收拾的尽是女人东西,不便插手,于是就出到庭中信步走着四下观望景物,一面闲谈着。但见这庵院乃是座落在一道山樑下的台地上,山樑上下滿处丛生着松柏,郁郁苍苍,甚是繁荗,直逼到庵院垣墙下。垣墙内里,殿堂之后是一处小园林,其中山花野草之外,有几株百年老榆,虽是树身高大,但因年久枯槁,已是枝叶稀疏;枝枒处筑着数堆雀巢,树杆上淋着斑斑驳驳的雀屎的痕跡。此时正当日色偏西;一群群乌老鸦陸续食罢归巢,不断发出“嘎啦啊,嘎啦啊!”的哀鸣,这哀音给这个悽清孤单的小庵院又平添了一层阴森恐怖的色彩,不由的让人心下有一种悽惶的感觉。明凯为这情境所打动,感叹的说:“莫怪这两个女子说在这里没法呆下去!这光景,大约除了心如死灰,万念具寂的年迈之人能适应,此外,但凡有一些生机活力的人也难以忍得了这般悽苦哇!难为她们两个怎么在这熬了这么些年了!”
自重也口打嗐声道:“哎!不是说么,人间世事万般都有个不得已呀!你想,她们都还是在孩子的时候来到这儿的;你说,一个少小年糼的小女孩子,离了爹娘,在这个茫茫人世上,像个小羊羔一样,不冻饿死就算万幸了,还管得了什么孤苦悽凉这些个;再说那会儿她们也不懂这些情感呐!及至长些,懂得这些的时候,恐怕也就习苦不言非了!”
“是啊,”明凯深有所感的说“但是若说小孩子就不懂这些感情这也不合事实;你不见小小婴儿也有时因为照顧不周,或环境突然改变而上火生病的吗?因此我们说小孩子也不是不受环境困忧的,只是他们不会表达罢了。若说‘习苦不言非’,这倒可以有一些;不过习了苦也就是人自身的性情改变了。要不怎么说人出了家之后就长了乖僻呢!”
两人正说着,见贞美开了正殿门进去找什么,他俩便信步往殿前台阶上走来,到阶上停了脚,从开着的殿门往里观看。明凯虽来庵上几次,但从没留心殿堂上的塑像都是什么样儿;这回才看分明了,原来正中座上是一尊叉手叉脚的“千手千眼”观音,座前两侧分别侍立着善才童子和龙女。仔细看那观音法像,但见其项上四面是脸,並都慈眉善眼;项下一周或直或曲伸张着许多支手臂,每只手掌还都长有一只眼睛;每个手上又都各持一件法器,有:钟、幡、铃、铎、剑、杵……等等不一。明凯看了一回不解其意,便向自重说道:“咦!平常在各处所见的观音画像和常人相同,怎么这尊像的形体是这么个样子呢?”
自重道:“先前我见这般模样也甚是不解,后来留心寻找答案,在一段经书里发现了关于这事的说明;观音菩萨曾发誓要普度众生,但是面对茫茫人世,芸芸众生,又苦于自身形单势孤,力量不足,无奈便施展法力,分一身为四十二个大慈大悲的化身菩萨。这样一来。她自身可就吃尽了分身之苦了。虽然尽了她最大的努力,要做的事业还是做不了,因为人世间的苦难太多了。並且她又感到光是救人出苦难不成,还得渡化那些给众生制造苦难者;否则渡离了这一些,又要出现那一些,这样源源不绝的生出苦难,不独有救不完的苦难,且又永远心里不得安宁。所以她要救众生就得同时把苦难的根源也消除才成;也就是还要把制造苦难的罪恶人物渡化为善行者。
“人世的苦难其来由总不出天灾、人祸。要根除天灾人祸,谈何容易!天上地下,山林草泽、江河、风火、毒蛇猛兽、瘟神疫鬼、独夫民贼、权奸豪贵、乱臣贼子、城狐社鼠、魍魉魑魅,……且不说其它,单就带毛喘气的那些东西,都是毫无心肝,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劣根顽性万劫不覆,真可说是‘天火烧不尽,阴风吹又生’。虽是菩萨、佛主,又究竟有多大的神通!因此,观音的师傅——无量寿佛道行高深,早已看透这一层了,就主张无为而治,听其自然,所以他的法像就总是咧嘴憨笑,因而他总是那么心宽体胖,乐哈哈。
“佛祖见观音如此认真办事,有些感动,就劝慰她‘放开心胸,莫着急,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