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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屋瓦迸飞,咔巴脆响,不等丁勇们靠近,就有一些人被飞迸的碎瓦片击伤了头脸,光顾了捂着伤痛叫唤去了,哪还动得手救火!其它人见状便不敢再往前靠,只是在空喊“救火呀!”
让谁救火?吉家的男妇老小连惊带吓的早已都软了摊,哭也哭不上来了;家人仆妇都自顾了逃命,又素日间被吉怀仁和尤宝珍的刁钻刻薄、欺压凌辱所苦,哪有一个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来效忠尽力的!乡民百姓历来就对他家恨入骨隋,亲手烧他杀他都不得,又怎肯来救他!虽有几个惧怕他恶赖的不敢不来应景,担来几担水,又靠不得近前,纵然把水泼上去,也和浇油似的,没灭了火,反倒助长了火势。这么一来,你想像,该当怎样?
这大火前后左右就漫延开了,大围子以内凡是带毛喘气凡能逃的全逃了;不能逃的就全同归于尽了!整个大围子这时候就成了一个大火溏。幸好它围墙高深,那火才没能漫出外面来。人们都远远的观看着,本村镇的不用说,就是周围一、二十里之内的人们也都被招得跑来看火,並且还在私下里窃窃议论,多是说些泄愤的话:“恶贯满盈”啦,“人不报天报”啦。
大围子里的这场大火直烧到次日过午才慢慢消歇下来,当地左近的团绅练勇们从开始就没见到吉怀仁的面,又到处找遍也没见他,就去找吉家剩下的主仆人众问询,可是谁也没见到他。后经询问吉怀仁身边侍卫的两人,他们讲述了夜里的前后经过情形,但是他们被吩咐离开去二堂耳房之后的事情就不得而知了。从这讲述中人们分析:他一是被那女子劫持去了,临离开时,那女子放火迷惑行踪;再一种猜测,是那时吉怀仁要对那女子施行强暴,而遭到反抗,在撕打中扑翻灯盏而酿成火灾,他们两人都被烧死在里面了。除此而外,再也想不出别的缘由。于是,众人就在前厅处的废墟里翻腾找寻。
这些团绅如此急于要找到吉怀仁的下落,倒並非是出于对他的关心爱戴,只是为了把他的存亡落实了,一方面对上面有个交待;更重要的是以便由此确定自己的立场;就是说,他要还存在,他们就还得听命于他;他要是死了——最好是这样——他们便算是头上去了个霸主而获得解放!至于那班练勇,都是些有奶便是娘的卑微小人,只是为了寻“奶”吃才来寻找他的下落,他活着,自然还要靠着他这棵树;他死了,则须另找新“娘”了。可是,不管怎样,翻遍了瓦砾倒是找到了一堆骨殖,而究竟是谁却辨认不得了;于是,为了慎重起见,对于吉怀仁的生死存亡只得暂且作为悬案搁置一旁。
再说王锦屏,当时在那屋脊后伏了小半个时辰,见大火漫延开了,这也算为父报仇的大功告成吧!只因此时天气尚是夜寒逼人,不便久待,于是悄悄转回店房,取了行囊,又在桌上留一纸柬,上书:“团绅练总吉怀仁,三代为恶至方今,残害一方欺过往,天不报人人报人。”
下署:齐鲁行人。然后把店资压在上面,便趁拂晓前上路南行。
四十九一双鬼怪接踵出(1)
四十九章多艰险夜雨濛濛渡关山
一双鬼怪接踵出艺高胆壮斗凶顽
一
王锦屏于路上走着,思想着夜里的事,她想:“我本一心赶路,无意在此时寻仇,怎奈: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些恶霸匪徒横行已惯,欺到头上来!虽说为民除害了吗,为父报仇,也该治治他们;只是我此时不是办这事的时候。
现在这算报仇了吗?为民除害了吗?一个吉怀仁死了,还会不会有这样恶徒出来?而世人偏有那么一种心事:一靠天理报应,二靠清官,俠客为他们平冤解难。可是‘天’在哪里?无非是日、月、星辰,风霜雨雪这些东西;它哪来的‘理’?又怎么谈得上‘报应’!清官、俠客判冤平狱,打抱不平;从古至今谁见了清官?凡为官,就不能‘清’,要‘清’就做不成官;好一点的不使脏钱也就可以了。至于‘清似水,明如镜’的说法那只是痴人说梦罢了。因为他们做的朝庭的官,上司下属层层支派,联属如根须,关系如网罗;一个人要清,要明那就不是‘撇了马腿’就是碍了‘象眼’;即使他端庄正直,不管关系,那皇上的话他总该听的吧!自古以来哪有几个如唐尧、虞舜那样的明君呢?那些君王本身就昏庸无道、胡作非为,他如何能做出‘清’、‘明’的事呢?他不‘清’、‘明’又得按他主意行事,你这官怎能‘清’、‘明’呢?你要立志做清官,就得违扭这些昏君的旨意,这官儿还做得成吗?可世上又偏有那么些无聊的人,编排出来些清官故事,这只是他个人的梦话,却要拿出来麻醉人,让人看了听了觉得舒服,漫漫的就产生了这种幻想,有了不平,就等遇上清官来给平冤,自己则既安稳又省力,无形之中泄了人的怨怒之气。大家都这么等待清官出现,吉怀仁这样恶徒便得以肆虐称雄了!所以像《包公案》这类东西实在坏透了。
俠客打抱不平么,古来就有什么荆轲、聂政、朱家、郭解等这些行俠仗义的人,但是中国之大、历史之久,千百年来,哪朝哪代,一时能有几个那样的人物呢?江河之大,九州之广,纵有那么几个真正的俠客、义士,也不过寥若晨星,凤毛麟角而已。而人世间的冤抑不平则是无时无地不有的;可怜哪人间,现在,吉怀仁死了,大围子烧了,愚山人从此就得救了吗?吉怀仁儿子在不在?孙子有没有……?即使吉家当真绝了根,愚山人还不能绝根;有人,就要有各样的人,怎保说再不出吉怀仁这样的人?……愚山人今后会怎样还是前途未卜。愚山是这样,普天之下又是如何呢?所以,无论是谁都不能把自己看成人类的保护神;再怎样的大圣大贤,要是还心存良善的话,顶多也只是个路上遇到个跌跤人上前扶一把的帮忙人而已。人哪,要想救自己就得自强自励,挺起腰杆去奋斗;要是觉得力量单薄,那么你就向蚂蚁学习蚂蚁成了群,恐怕大象也要畏惧三分呢!”王锦屏就这样边走边想,想了很多很多。这天傍晚,她来到即墨;因为昨夜没得好睡,进得城来,首先寻店住下,吃过饭,洗漱一番然后拴门,倒头便睡;一觉直到四更方醒。便起床,穿戴好,蹑手蹑脚出到院内,深长的呼吸了一会儿;见天空寒星瑟缩,四下里寂然无声,便回手掩了门,踏看着来到店房后园,看看空阔无人,便在这里踢腿抡拳的打了一路长拳;接着又翻腾跳跃的施展了一回身法,直到耳边传来金鸡报晓之声,她才收了招,略为平了平气息,然后回房静坐,默然内养,直到窗纸泛白,她才起身漱洗了一番。诸事已毕,因初春时节,天色一时没到大亮,趁此时,她坐着仔细想着今天的事。
她想:自从离开嵩山回家,就一直陪侍在老母亲身边,从没得出外走走;今番出来本应借此机会饱览一番外界山川地理,风俗民情以广见闻;不然,对外界不知不识,虽有通身才艺,也是个孤陋的人。想这即墨地方,本是古之重镇;战国年间,燕将乐毅攻齐,连拨七十余城,唯即墨与莒不下。七年后,齐将田丹在此用火牛阵大败燕军,由此才尽数收复失地。七百年后,项羽为楚王时,曾迁徙齐王田市为胶东王,以即墨为都城。汉时也曾一度以此为胶东国都。这里还曾经是唐赛儿起义时,白莲教的重要椐点之一。所以,此城虽不算大,倒也是个历史名城。我今来到此地,何不在此呆上一天,也瞻仰一番本地风物;更重要是:青岛、崂山都属即墨县治;俺那个人是否也会在这里有些踪跡。想到这儿,于是打定主意;在此暂住一日再说。
早饭后,王锦屏离开店房,来到街上,六街三市各处倘佯一遭。看了些商家铺户,走过些酒饭茶肆;还有那绫罗绸缎,钗环首饰之属,再有那油盐酱醋、米面柴菜之属;所到之处无非是吆买喝卖,讨价还价,尺长寸短、斗浅称低的斤斤计较,锱铢争议。这些和各处所见无有不同。至于她心目中的“名城”的痕迹却是难以见到;因此,她真可说是“乘兴而来败兴而返”,满怀的访古逸兴全消了。现在只剩下寻觅意中人的踪迹了。
次日,王锦屏出店房就专心一意去寻找那些行医、卖药的行业门面。因为夜里她想到燕明凯曾对她说起:付振扬是行医的,明凯自己也是行医;这样,他们就是自己不在这即默城里行医;是否也会和这城里的医生、药铺有些行业上的联系呢?想到这,所以今天专往这些去处留意,在街上见了医牌、药晃的门面就进内假借寻药问医为由,向其询问付振扬、燕明凯的消息。又特别提到付振扬那混血儿的特殊形貌。就这么大海捞针般到处寻门,走了一头午,把个即默城访了大半,也毫无影像。到天已过午,她已走得又饥又渴,对在此地寻人已不抱任何希望了,于是便找了个饭店,打算先吃了午饭再说吧。
饭毕,又问了两处,还是空进白出来。于是她已泄了气,准备回店房歇息了,明天好往崂山、青岛方面去。就在回往店房的路上,偶然又见一家门面引起了她的注意,那门旁挂了块黄地黑字的木牌,上写着“志平洋药房”的字样,王锦屏对这“洋药”二字感到稀奇。她熟习的是“汉医”、“中医”、“业医”、“儒医”、“世医”,“草药”、“成药”、“丸药”、“膏药”或“兽医、药”,而这“洋药”是怎么回事,有点儿让她不明白!因此,出于好奇,她便走进门去要见识见识。
四十九一双鬼怪接踵出(2)
二
王锦屏一跨进这个洋药房就觉得气味各别,再抬眼看去,但见四下柜、架、桌案各处,尽是些瓶瓶罐罐和一些锃亮的刀子、勺子、摄子等器物。她生平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布设。正在她这么惊异中,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身穿了件白长衫,头上一顶同样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