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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志昆也二十岁的汉子了,心里自然也不湖塗,只是身不由己,动转不得;那心头的一腔气恼,懊恨只有憋在肚里了。但是,焦志昆吉人天相,腿伤虽然没得许多医治,好在他正当青年,气血旺盛、生机活泼之时,只靠一点仆拙的治疗,和自身固有的弥合力,半年后居然能够拄杖下床了。他身处那种境况,心性又十分明白,能不急吗?所以下床之后便拼命练着行走。先沿床边扶着转,接着扶杖在地上转,后来在院内转,再后便到街上蹓;就这样又是半年过去了,但他的柺杖始终不撒手,而且腿瘸得十分严重。人们都说他算是废人了。
郭家的老小见他这样早已都完全失望,因而对他的存在就只有嫌恶,哪还管顾他的饥寒,来去呢!有时他一早出门深夜归来也无人过问,至于这一天的吃喝曾否,就只有自己知道了。这不久郭老板病故了,志昆为怀念当初拯救之恩,还是到坟上去哀悼几次。打这以后焦志昆更是没法儿在郭家进出了。好在他会唱戏,腿不行嘴还行,便成天拖着双柺在街头人众的地方坐唱几段。人们都知道他曾是戏台上大红大紫的角色,只因遭了暗算才落到这一步的难中人,因而都肯赏赐他,所以日子倒还算过得去。夜里便往花子房里存身。因为他不同于一般的花子,在那里倒还受到众花子的一些照应。这是说寒冷时节;一到夏季,他就不往那里去,只在街上随处棲身过夜了。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一天早晨起来就有人传说:丹桂园的戏子红霞,在夜里散戏回家的路上遭人杀害了。还议论说:“他是唱戏的,也有两手把式,怎会轻易让人劫杀呢?”也有的说:“谁杀他个唱戏的干什么呢?”
在大城市里,般的官吏、富豪可能不被众多的人知晓;可是像红霞这梨园名角,虽不算什么大人物,由于他总在戏台亮相,那就差不多的人都知晓了。他今一死,又非平常的死,这就嗡得满城人都来讲说,焦志昆这天也拖着双柺挨在人堆处旁听热闹,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有人高兴让他唱一段,他就照常唱一段。敛上几个钱。
一个地方发生了血案,官府衙门少不得要验尸、破案。破案的本来意就是查情由、找凶手。那么这红霞他是因了什么被杀的呢?论钱财,唱戏的没有许多钱财,再说这天班子里也没发放劳金;是仇杀的呢?想一想,可就有当初那个摆台人想到了红霞当初对焦志昆的那宗事。但是红霞当时是极口否认了的;即使真是那么回事。可是再一想,焦志昆如今整天拖着双柺,自己还步履艰难,又怎一对一的杀死一个有些武把式的人呢?因此,此议被否定了。在天津这样的一个城市里,死个唱戏的那算不了什么一回事。苍蝇叮臭似的,嗡嗡一回也就过去了。直到三、四个月之后,人们不知怎么发觉,街上越来越少见,直到后来干脆不再见到那个拖双柺唱小戏的焦志昆了。
四十三磨牙砺爪争自强(1)
四十三因免罪嫌磨牙砺爪争自强
故乡无故心底冷一转胸襟抛牵绊
一
焦志昆去往哪里了呢?原来他又回到仓州。因为在天津,那种世态,人情太也让他伤心了!更重要的是那宗不言而喻的原因。他所以要这样渐隐渐退,无非是不使人感到可疑的迹象而已。
仓州这地方是北中国的武术之乡,人们都说中国是南人文弱北人慓悍,仓州这地方的人就足可以代表北方人,不说是人人通武也是十有七、八通武艺。焦志昆在郭家养伤中,身卧病榻,不免对身受算计而气恼、仇恨、焦虑、痛楚,一颗心都要撕碎了;平静些的时候,便把他凡是能够想得到的都想到了。其中他就想到在那样的世道,做一个人要想安身立命,就必须:一是要有钱财,二是要有势力,否则就受欺压,遭痛苦。钱财他是不敢想的了,势力,他做不了官;他唯一的资本就是这个身体,尔今又受了伤!但是,他如果还想要在这个世上活下去,就须获得一种活命、保身技能,主意自然就得从这个身体上想。财、势没有想头,还可以磨练力量。说书、唱戏里面不就有各等各样的英雄好汉,凭一身勇武保卫自身不受欺凌或者还可以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举动来吗?明白了这一点,从此他就打定了待伤愈之后就要学点真本领的主意。所以天津事了之后便回到了这里。
初回仓州,他又来到开原寺讨个存身之处,和尚们虽懒怠留他,但毕竟是从这儿出去的,也就勉强收容下。日间,他还是拖着双柺在街头赶场唱小戏,他学戏中也学会了拉胡琴,在街上每打好场子,就放下柺杖坐地自拉自唱。他本来唱工很好,嗓音清亮,字润腔圆,再加以身世苦楚,满腹悲伤;又专揀那悽怆哀怨的苦段子唱,而每一唱又情发心底,悲从衷来,这样一来就常常把那些听唱人给感动得唏嘘下泪,心酸肠断。再加以他那断腿瘸脚的样子,就更加引起人们的怜悯之情。所以多数都能大方的施舍。这样,他倒还混得不错。
几个月后,焦志昆又慢慢的扔掉一支柺,柱着单柺上街了。又过几个月单柺也扔掉,只不过脚步瘸得很重就是了。伤病恢复由重而轻这是常理,同情他的好心人都为他高兴。其实他的腿伤早已痊愈,久拖双柺只不过是他的一个韬晦之计;就是现在跛脚也都如此。
焦志昆回仓州是远祸,更主要是为了访师学艺。还是在他拖单柺的时候,一天,在一处商号的簷前坐地唱小戏,周围有二、三十个人在听戏。唱过几段之后,临散场时,有一人走到跟前问:“你是姓焦吧?”焦志昆当时一愣,打量此人,二十五、六的年纪,面目端方,说话挺和气,但不认识,便疑惑着应了声“啊”。随后迟疑着说:“是啊。请问先生高姓?怎么认识我呢?”那人说:“我姓王,这城里四海镖局的。前二年在天津看过你的戏,刚才看你有点面熟,又在唱戏,故此问一声。多有打扰了。”“啊,原来这样!您要不说,在下哪里敢认识呢!”“是啊。你摔伤腿的事我也听说了,很可惜呀!那会儿唱的那么‘红’,现在竟落得这样地步!”“哎!别提了,都是我个人大意失脚呗!”“嗐!就那么回事吧!过去的就别提了。怎么样,要不嫌弃打扰,咱们喝杯茶去?”志昆道:“多承赏光,那就请吧。”说着,二人便一起走进一处茶室,挑清肃处坐了,要茶喝着。那人说:“我姓王,叫王锡久,在镖局当个镖师。前二年随师父押镖到天津,交待了买卖,那天师父带领咱们五。六个人去丹桂园看戏,正赶上你唱《铁弓缘》,当时场上人人喝彩,叫‘好’不断,所以我记的牢。去年我们又去天津,还想看你的戏,可是一打听,说是你伤了腿,再不能登台了,大伙都很败兴,戏也没看。”焦志昆被这一提,心中不由得有些感伤,但在生人面前怎可表露,便忍住伤感,说了些“多承偏爱”之类的客套话。当王锡久问到他来仓州落脚哪里,今后还有什么打算时,志昆见他说话诚恳,便说了眼下住身和意欲求师学艺的话。王锡久听罢,打量了志昆的腿一眼,面有难色的说:“你这腿……?”志昆明白他的意思了,说道:“这不碍事,但得有师父教,这不碍事。”说着抬了抬左腿。王锡久见他求师心切,停了一停才慢慢说道:“你既是这么说,我倒可以试试看能不能帮你找找,成不成可没个准头儿……”还没等他说完,焦志昆便急道:“莫非王大哥你要收我这个徒弟吗?那我这就拜师了!”说着就要拜师磕头。王锡久慌忙拉住,说:“不!不!我哪成!你先别急,你先听我说,我是想到一个合适的人,没说好之前先不必说给你。这样吧,你先回去等着,这三、二天以内,成不成我也给你个回信。你住在哪呢?”
志昆说了住址。二人又喝着茶说了些怎样伤腿,怎样不得医治和无法在郭家存身的一番经历之后,便分了手。
果然,两天后,王锡久到开原寺来找焦志昆。见面就说:“恭喜老弟!事情有望了。”
原来王锡久说的师父不是别人,就是四海镖局的总镖头刘世海。也就是王锡久的师父。焦志昆早也听说刘镖师武艺十分了得,为人又甚是豪爽、义气。在南北镖行和绿林道上交撸Ъ恪D馨菟Σ蝗菀祝灰虼耸只断病5毕露酝跷玫木⌒募鲆乔Ф魍蛐弧M跷盟担骸扒夷晃遥燃税呈Ω福底剂耸漳闶保趁蔷褪鞘π值芰耍菇彩裁葱徊恍坏模凰遣皇漳悖透挥眯晃伊恕2还宋宜的愕恼庑┚苁歉卸顾悼垂阍谙诽ㄉ系拇蚨飞硎郑鹞涔σ惨欢ㄊ且坏憔屯ǎ岢霭押檬帧2还芤陕悄阏馔壬耍滤涣椋Р缓靡铡!
焦志昆笑道:“要是单对这个有疑虑,王大哥你就放心好了,到师父那你就明白了。”
于是,当下约定,次日下午,王锡久来引领志昆去拜见刘镖师。
次日一头午志昆也没出外。午前早早就剃刮梳洗一番,又换了一身干净衣裤、鞋袜。刚过午王锡久就来领了他去。
在镖局后堂拜见了刘镖师。刘镖师五十上下年纪,上中等身材,白中透黄的面皮,大眼直鼻,两楄厚唇微微有些外翻,浓眉浓须、宽肩乍背,说话缓慢,嗡声嗡气,好像从缸里发的声音,镖师身后还有三。四个青年人,大约都是他的徒弟吧。
当场,在王锡久的指引下,志昆跪倒给老镖师叩了三个头。刘镖师从太师椅里站起身拉住他说:“慢着慢着,且慢磕头,现在咱们话还没说定,我怎好平白受你的礼呢?”说着,让志昆在一旁的杌子坐下,才又一面打量着慢慢说:“听锡久说了你的身世经历,实在是个苦人;我又在天津看了你的戏,觉得还算手脚俐落。可是你现在伤了腿,如今还行走不便,着力不得,我正在犹疑着呢,只等你到来让我看了可否,咱再商议。现在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