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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阳草-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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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个漏网反叛,是个大罪犯。官府若知道了,抓去他就得砍脑袋。他若是识相的,老实匿着,不知怎么好了!而今要来管我的闲事,若是等他来杀了咱们,倒不如先下手为强,先送他的忤逆,咱才好无忧无虑,快快活活的过呢!你说能不‘喜’吗?”
  秋叶儿叹口气道:“只怕是造孽呀!唉!这也说不得了,只要你我能长久欢乐,管他谁呢?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这就是了!好!就这么办。只是从明天起,我们得忍耐半月到一月的工夫不来往,免得让那个老不死的拿住把柄;再也让他看着我是听了他的话了。另外,在这个工夫里我得往县城里走走,好在那里办成这桩事情。”
  “怎么?半月到一个月?俺的宝贝哥哥,这可不把人急死了!你就不能紧溜的吗?”说着倒进了他的怀里去,摇晃起他的胳膊撒娇儿。
  “你别把我给搅糊塗了。难道说我不比你心里急吗?忍耐一时吧,办成以后,好光景长着呢,别搅乱我了。”
  这一晚,为防再让何老道给碰见,陈尔全比以往都早的回了庙。临离开时,他又再三再四的叮嘱秋叶儿:一定要和往常一样的照料家事,最重要的是他所说的事不能向外露半点声息。
  过了两三天,陈尔全向老道长说:“他要上县城里去办理地亩方面的印花税,得个三五天的耽搁。这是每年一次的常规事务,何道长自然想不到别的。陈尔全便在褡子里装了百十吊银钱,一身青衣小帽,骑了庙里拉磨、种田的那头粉鼻粉眼的驴子上了路,哒哒儿的,只一天工夫便来到城里。当晚安顿好店房之后住下。”

  四处钻营门路寻(1)(2)

  四处钻营门路寻小县不缺官衙门
  虾差蠏吏横爪行乱谈女人笑肚疼
  一
  陈尔全是外省人,初到这个县城,哪有一个熟人呢?要办成他的这件大事,他就不得不现找门路。第二天早饭后,陈尔全便揣了些零钱到街上去寻门路。出了店门,沿路询问着,走到衙门街。盖牟城虽为一区区小县城,却是千年古城了。唐王李世民东征时,曾在此设州;武则天做大周皇帝时,渤海属国改称它为辰州;金代复为盖州;元朝设盖州路,尔后又复为盖州。明、洪武二十八年废州为卫;清朝改为县。虽已二百多年了,但人们习惯上还称盖州。它西滨渤海的辽东湾,收海上渔盐之利益;东傍连绵丛山取蚕丝、薪、炭之资源;北接东北平原,通米粮之富庶;南达辽东半岛之尖端,吸海外风物之先声。大清河绕前而过,南满大铁路斜贯于右侧已经有几年。城有四关,街成“十”字;大街之外又沿“十”字分佈着细密成网的许多小街巷子,使一座小城四通八达,连成一体;这才成为一座活城。城墙为青砖筑就,高有数丈;宽可驰马。沿内城根有一周遭巡逻马道;是为战守巡防便利之备。平时,城内闲人便可经此登上城头,极目远眺四野,腑瞰脚下嚣嚣尘环,这就可给人以出世超拨之感。
  陈尔全是初次来到这里,在街上走着,用心观看街容、民风,觉得此处和别的城市街道市容也没什么大两样,无非是临街设市,就地摆摊;乱红杂绿的招牌,店榥下,开设些布疋,杂货,鲜果,酒饭,纸张,绳蔴,铜铁,竹木,鱼虾,牛羊猪鸡肉等的店铺;而且地处滨海,尤以鱼虾、蟹、罗、贝之类的鲜腥海味为最多。不独市面上是这样,一路上那街沿,墙根,檐下,屋角无处不有的倾倒的烂鱼、臭虾、贝壳、蟹脚等类的脏东西,越是小巷、这类丢弃的殘物越多,这使街上的气味一派腥臭。虽说此时还刚到初夏,已到处都是飞扬拨扈的各色苍蝇了。这苍蝇不但横飞乱闯,还常常不失时机的追逐那从海上运鱼进城赶市的大车,成伙搭帮的扑上去讨些油头。因为这会儿适值黄花鱼汛期,故而每天由早到午一车车络绎不绝,由西往东穿城而过;去往东关外大市场发卖,这就惹的苍蝇们也相跟着川流不息的忙碌飞奔。陈尔全就在这蝇群和臭气中走着去寻觅他的“门路。”
  他已打听得县衙门就在大十字街的西北角,便穿街过巷的绕向那里去。来到县衙门前,先在对面一家鲜货店里转了转,假做看货的样子,不时斜瞄着衙门口。伙计来同他兜搭生意,他也不多言语,只管皮笑肉不笑的摇头,让人家不知何意而讪讪的走开去。他从这里走出时,在门口处略停了停脚,乘此正面观瞧一番,只见:座北向南一座大大的青砖瓦房联成的院落。临街门房五间,正中间开成门洞,朱红门廊,彩画檐角;两扇铁皮包镶的黑漆大门,有规则的铆着无数大泡钉。两扇门各自的中间都镶就一个黄铜质的兽头吞口,吞口中衔着个锃光发亮的大铜环。门大开着。两个持枪兵丁侍立左右。门外又左右分立着一对大大的汉白玉的石狮子之外,各厢又一溜的竖立着几块上马石。这些都显示出一派威严,人到这儿,不自觉的就有几分矮,连喘气儿也短了。通过门洞,但见正厅轩敞,条石高阶上廊柱柒红,雕花的格扇门上方,悬着一方漆金大匾,匾上是:“盖牟正堂”四个大字。所有窗子都是“鱼肠”、“方胜”、“万字”、“蝙蝠和四季花卉”等精工刻就的花窗棂,在洁白的蔴纸衬托下,越发显得图案分明。两侧厢房但见人来人往,出出进进,但因是侧面,所以不大看的分明。从外面测度,正庭之外,当还有跨院和后庭,从街上看就很难明瞭了。
  这会儿,时间正是辰牌时分,是衙门口儿公务忙碌的时候,所以坐轿的、骑马的、步行的、纷至沓来,出出进进。这些人里,有穿补服,冠顶带的;有穿马褂的;有穿号衣挎枪刀的;也有便衣便帽躬身垂首、低眉顺眼的。论职份:有官长、有吏员、有师爷、有幕僚、有衙役、有马弁、再就是厨子和仆役了。总之,五花八门、三六九等各等都有了。这些人,进出门之际,形景也是各式各样的;相互间或颔首寒諠;或抱拳打拱;或躬身施礼;或不理不睬,径直过去的。这只说的进出衙门口的人。至于路上行人,则是另一番情景儿了:他们都好象避瘟役一般,远远的绕开着走过这里,并且连头也不侧一侧,象似谁要看一眼,那门里的瘟役就会顺着眼光传过来,会使你不得舒服样的。
  陈尔全看到这儿,才觉着自己也不当这么呆瞧太久了,于是迈步又在左近串了几家店铺,坐了一会茶馆,心想会不会在这里碰上个衙门里的人,能够搭上勾子,通开这个衙门口?喝了两盏茶,又坐了一会儿,直到傍晌总是不得机遇。出了茶馆又走进一家叫做“宴海楼”的大饭馆。他一是要在这里吃午饭;二是看看能不能在午饭中碰上个衙门里的人;他们到晌午也会有人来馆子里吃饭的呀!
  进得门来,四下瞧瞧,但见室面宽旷,桌头不少,到处散乱的坐着些食客。有的在忙吃忙喝,有的吵杂着等候上饭菜。但在这些人里看不出有公服穿戴的。靠里角有一道楼梯,是通往楼上的。楼上情形如何下面看不到,但听声音很肃静。
  陈尔全就在楼下冲门的一个空位置坐了下来,叫了份简单饭菜吃着,以便从这儿观察进出的人。他所料果然不差,在吃到半途中,忽然竹簾掀处,从外面嬉笑叫闹着进来几个人。为首两个一高一矮,都在四五十岁。高的,青黄脸、一部山羊胡子,头上歪戴一顶瓦楞方巾,身上丝绸兰袍半敞半扣。撇着嘴,斜着眼,一摇三摆的边走边说着什么。整个儿是一付一切都不放在眼里的神情。那个矮些的虽也是一付公差装束,但因个子稍低,在神情上似乎露出些巴结的神色,因为他总是歪着头拿眼睛去瞟住那高个子的嘴,像似怕人家嘴里吐出的话会掉丢了似的。他俩后面紧跟的三个人,有一个长着一张浮肿、惨白的脸,细眉细眼都一顺水的向下弯垂着、就连鼻翼,嘴角儿也一律的顺水溜儿下坠着。其余两人,一个獐头鼠目,一个贼眉蛇眼;他们三个都拖着根猫尾巴小辨儿,肩披茧丝绸长褂,两手扠腰,螃蟹样的横着膀子挨进门来。但同时也都在紧追不捨的帮着前面那个矮的向那高的凑趣儿。这班人的形景儿,整个说来就是人们在大城、小镇,繁盛街坊到处可见的那等“二爷”式的人物。他们靠的是帮闲、凑趣、溜须、拍马、捧臭脚这些本领紧紧吃住当地那些阴沉脸、煤洞心,“老爷”式的人物。借着这点威风,便可以横行乡里、逞强一方,欺压良善,鱼肉百姓。“老爷”若是虎,他们就是伥,“老爷”若是阎罗,他们便是小鬼。他们因为有所仗持,所以无所恐惧;于是便在这个“虎”威所及的范围之内到处横行无忌。世俗间,通常是最怕掌握生杀予夺权力的人物,所以称之谓“老爷”;对“老爷”的爪牙,论资排辈便是“二爷”。“老爷”之心机深沉、暗如煤洞、虽卖狗肉、却挂羊头,要掩掩丑。“二爷”心浅,一分威风恐人不知,才横长鼻子竖长眼,故显豪横。
  二
  这一伙“二爷”跨进门,其它进出门的人都纷纷退避一边给让路。陈尔全自己就曾干过这角色,对这种情形十分熟悉,所以一看就知道这几个人是衙门里的;是这里的常客、也是贵客。他们一进门,小跑堂的就笑面打躬的迎上来叫:“汪老爷、金老爷到啦!还有这三位老爷!请楼上坐,楼上坐啊……!”他拖长声高喊着,一面做出似要搀扶的姿式,但只是姿式;并不真的去搀扶。那几人一路往楼梯迈脚,其中那高个儿,笑骂道:“把你个王八羔子養的,天天来,你还大呼小叫的,扯这个哨!还不快给我们叫菜去!老爷们还用你背上楼怎么的,还直跟屁股走!去去!还按前天的样子,来几个菜,还有酒。”
  陈尔全见这几个人进来,便放慢了咀嚼,留神察看着情形。堂倌叫的汪老爷、金老爷,他也不知叫的是哪个,即使他知哪个姓什么,这么个派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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