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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要爱上你了。
他吐出最后一句话的语气完全是嘲弄的了。
我怔怔地盯着他,然后突然倒在了他的手臂上。
我失去了一切。我知道。而他是真的可以窥视一切。他的手指粗暴地探进我的衣领,捏住我的脖颈。他逼我抬起头来。
这个家族,那个男孩。你难道还是不愿放弃,不肯放弃。贪心的女孩,断头台上落下的也可能是纯金的斧子,你落到水中什么,就得回什么。这很公平。
“不!”我呻吟着对他伸出手去,祈求的姿势。天知道啊,我是个不曾在众神面前下跪的女孩。可是这一刻,所有的自尊,所有的骄傲坍塌殆尽。我唯一能做的只有颤抖和呻吟,我紧紧抓住了他。
他挥开我的手。“你来抉择,薇葛,你来抉择。”
一缕水色寒光突然闪在他指间。变魔术一般,他把霞月放到我的掌心。你已经知道了一切,明了了一切。今夜,一切都将告一段落。而我所能做的只到这里。
余下的,是你的了。他湛蓝的眼瞳直看进我的灵魂。
要,或者不要。没有两全其美。倘若你决定,便自己去执行。
告诉我,薇葛,你的决定是什么?
“为什么……”颤抖的手指。霞月淙淙作响,我能感觉到它在我掌心的蠕动和呼吸。它知道一切,了解一切,同我一样。它的饥渴和残忍也同我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是我!”
因为是你,薇葛。因为是你。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灵魂那种东西,给上帝,和给魔鬼,丝毫没有分别。
没有人能够确切描绘出那年那夜的那个时刻。即使是我也不能够。
那是我,萧晴溦。有生之年最后的难以幸免。
一声迸响,大厅穹顶镶嵌的弧形日光窗骤然破碎。玻璃碎片如漫天飞雪疯狂洒下。夜风飞扬,席卷少女漆黑凌乱长发与洁白衣衫。那个自穹顶翩翩飘下的女孩。她仿佛被来自幽冥的蝴蝶深深簇拥,悠然而落。
我坠落到所有人面前,单膝着地稳住身体,随即缓缓立起。
我忽视所有人眼中的惊惶和恐惧。这是令人无法置信的事实,我知道。
转了半个圈子,我安静地对他投去目光。
晴游静静地坐在父亲身边凝视着我。他们两人,大概是场中仅有的镇定了。
我慢慢扫过所有在场的人。三堂叔,七叔公,长老会中举足轻重的四名巨头。还有那些我无法认全的客人。是谁对他们发出了死亡的邀请,这一夜的花朵注定绚烂。
“是你们么?”
我微笑起来,“你们都对晴洲失去了信心?还是,你们只希望让萧家毁在自己手中。”
“住口,薇葛蕤。”七叔公重重顿着手杖。老人鹰隼般逼人眼神灼灼烙上我的肌肤。
“你这放荡的女孩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讲话。”
“你怎么能够到达这里。”
我听见拨动枪栓那轻轻的脆响。我居然可以听见。我能够闻到火药的气味和子弹磨擦的灼热。我能够听到他们心头的恐惧。我知道此时此刻大概有十几柄枪对准了我。
我无声地微笑着,我知道他在观赏着这一切。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这就是我做出的抉择。
身形微动,我向斜后方轻轻跨出一步,立刻有人挡住我的去路。我突然转身,霞月出袖,一刀切开万顷雪波。惊呼与枪声同时绽开。
那一瞬我已经扑向前去,疾星流火一般的动作。我从不知道自己可以做到这样的速度。霞月水光清冷,如影随形。我径自扑向晴游。
刀光苍白到了极致,微微泛出的竟是那种无法形容的幽蓝。
电光石火般划过我眼前的,就是那样的一抹光亮。迎上霞月,一声彻骨龙吟。
“都给我住手!”
我凌空转身,背对他立在当场。
“都给我住手。”晴游重复了一遍。众人吃惊地看着他,终于缓慢地收起武器。
这是我同你的事,薇葛。我能够听见他这样告诉我。我没有回头,霞月在掌心轻轻喘息,仿佛激吻之后的女子。那样的一击令它分外兴奋。我知道。因为它遇到的是瑟瑟寒。它永远的亲,永远的仇。
瑟寒霞月,相逢成劫。
“你要杀死他,是么?”我静静地问。
“其实你不必问的,薇葛。”
我的声音突然尖利,“你要取代他,是么?”
“为什么?”
最后一句已是嘶喊。我默默扫视着他们,那些在我目光之下微微退缩的人们。我们都有着同样的姓氏:萧。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有自杀自灭,才能一败涂地。
晴游,他背叛的不是我,是我十九年来最深最深的信仰,最浓最浓的眷恋和依赖。
我们是萧家的子孙。
我原以为那就是一切的答案。
晴游的目光温柔如水,一丝丝没过我的背影。我清楚地感觉到这些。
“我不会以为,你是为了我。”那是我能够控制的最轻柔声音,然而如同冰线,尖锐与寒冷,突然刺入他胸口。
我可以看见殷红血色滑下他的胸膛。然而他的声音依然柔和轻婉。
“薇葛,我别无选择。”
我骤然急掠向前,奔向那根巨大石柱,用尽全力的速度,冲力之下,脚步竟然踏上柱身。我用力一踩石柱,借力反身直扑。我的去势裹住霞月,或者是霞月包裹了我。整个人化作一线刀光,侵向晴游。
他躲不开。我知道。
瑟寒再次交上霞月,苍白花火迸起。我死死地缠住晴游。两道似水幽光在众人屏息的注视下抵死纠缠。倘若是从前的萧晴溦,我不会在他手下走出三十招。可是那个奇异的怪物,那个吸食过我的血,可以读懂人心,可以在风中飞行,可以将自己和我一起隐身在黑夜之中的怪物,他给了我他的血。
他说,那是来自幽冥的力量。
我能感到晴游的竭尽全力。那一刻我突然满心恐惧。究竟在这场争斗中倾诉生命的,是我和他,还是霞月与瑟寒。我们仿佛都已不是彼此,只是掌中的刀锋指引着我们,将自己所有的灵魂片片割裂,喂食这一场血与情感,责任与梦想的对决。
晴游侧身躲过我的一刀。那一瞬我看见瑟寒的光辉闪过一丝动荡。他脸色苍白。我凌空倒翻,落地的同时合身直扑。
原谅我,晴游。这不是你的未来。
我直欺到他身上,霞月死死压住瑟寒。我们之间几乎没有距离。长风飒飒,自破碎的穹顶闯进,拂起我的长发,缠上他清丽脸庞。我们纠缠在一起,我们的生命,从生至死。那一刻我终于明白。这就是答案。
霞月瑟寒,生死相缠。谁先放弃都是结束,然而结束就是绝对。
死亡也是绝对。
我们慢慢地挪动着脚步。紧紧贴合的刀锋擦出诡异呻吟,一丝丝恍若鬼哭。
究竟是谁,放弃,或者倒下,究竟是谁。
一对传世名刀晶辉闪烁,照亮我们相似到极致的容颜。
一点刺眼闪光突然掠起。金属的反光映上刀锋,刹那夺人。
晴游突然大叫一声。“不,父亲!”
抵御霞月的力道猛然消失,我睁大眼睛,全力递出的一刀丝毫无法自控。而晴游在那一瞬死死地抱住了我,用力转过身去。
一声枪响,震碎沉寂。
晴游的头猛然仰起,同一刹那,他竭力将我推开,然而他的手指已经毫无力气。
“上帝啊……”
旁观的众人齐齐惊呼,显而易见的绝望和不可置信如狂风骤雨,瞬间席卷而过。
这不可能。
我慢慢抬起头。晴游的目光轻轻洒下。他的双手仍然环在我肩头。一瞬间我明白一切,我惊恐地注视他。那柔和深邃的蓝,他定定地凝视着我。刹那之间,那样的注视令我发抖。那样竭力的注视,仿佛要将眼前的我完完全全刻进他的一切。那视线之中充满了不甘与宁静,痛楚与安详,压抑与轻松,恨与爱。
不可解释不可饶恕的恨,与无法挣脱的……沉迷的爱。
我总是要留住你的,薇葛。
他的眼神突然涣散。
低低的撞击声奇异而清澈。瑟寒坠到我们脚下。
我抵在他怀中,双手紧握的霞月已经没入他心口。
“晴游……”
他微微一笑,双膝突然软倒。他的双手擦过我的肩头和手臂,慢慢滑下。
我下意识地放开了霞月,试图托住下滑的他,然而没有用。他贴着我的身体,一点点滑落,而后终于跪倒在地上。
我握着他的手臂,茫然抬头。晴游修长身形倒下,而后我看见父亲手中稳稳端起的枪。
枪口犹有轻烟缭绕不散。
洁白如雪的衣衫,血流如注的弹孔。那自晴游后心射入的一枪。
和我曾经见过的那一个致命伤口,几乎是同一位置。
那原本应是属于我的。
我慢慢地跪了下去,抱住我的哥哥。我捧起他惨白的脸庞。他依然是那么美,那么动人。我一生一世唯一的神祗,唯一的信仰。他永远都是我的独一无二。
他失神的双眸定定地凝视着我。那已经混沌的蓝,曾经无限清澈妩媚,无限温存包容的蓝。那光彩已经逃离了他的眼神。他完美无瑕的面容,一丝绀青发线贴在唇边,柔和地勾勒出他最后的神情。
那一个不可解释,不可捉摸的笑容。
那笑容永远凝在了他的唇边。
“晴游。”
他已经听不见。我放开手,他的头软软地垂到我肩上,柔亮发丝轻轻散落下来。
“哥哥。”
他再也听不见了。
“……晴游!”
我嘶声大叫。结束了,就这样结束了?不是的,不会是这样的。这不是我选择的结果。
我要对他说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