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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只有一盏琉璃台灯,幽幽地透出淡绿光线。
我坐在寒冷凝冻的空气里瑟瑟发抖,只穿了一件白绸长衫,任微光把自己一张脸映成透明。
银链折断,金罐破裂,瓶子在泉旁损坏,水轮在井口破烂。
尘土仍归于地,灵仍归于赐灵的神。
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
都是虚空。
我想我是有些着魔了。
夜风呼啸着掠过屋檐。我听见房顶风向标沙沙的转动声,还有枯枝在风里折断的脆响。
他默默地走到我面前,挡住了光亮。
我不必抬起头,便闻到他身上熟悉的芳香。
“晴游。”我轻轻地叫他。
他跪下来。他身上还是白天的装束,只是散开了长发。
他握住我的肩头,“薇葛。”他终于说。
“我的薇葛。”
然后他用力抱紧了我,抱得那么重那么重,几乎揉碎了我的骨头。他冰冷的嘴唇在我脸庞上胡乱地吻着,茫然而急迫地,似乎面对着什么一刻不可挽留,一丝不能留住的美好。
“为什么,薇葛,为什么。”
他嘶哑的呼唤含糊不清,冰凉泪水一点点流到我唇上。我探出舌尖,轻轻滑过,血一般湿冷微咸。
“薇葛,我只有你了。”
他重复着那样的呻吟。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像你曾经作过的许诺那样,答应我。
“晴游……”
“我会留住你的。”他说。
彻骨寒意突然裹住了我。我反手抓住他,“晴游!”
“我总会留住你的,薇葛。”
他湛蓝清艳的眼眸注视着我,清澈泪水洗过的瞳孔分外明亮,有一种火焰,细微而剧烈,伴着我可以读懂的一切,幽幽的燃着。
那一瞬我便了解了所有。
野望。仇恨。妒忌。
挣扎。迷恋。深爱。
我回手探进衣袖,尚未抬起,晴游的手指已经牢牢扣紧了我。
我抬起头,盯住他的眼睛。
他那么平静,那么镇定,那么胸有成竹。
他说,他总会留住我的。
我一脚踢倒他身后的桌子,灯盏跌落。晴游侧身躲避,我趁势夺过霞月,反手挥出。
刀锋擦过衣料,裂帛声绽,被深浓寂静衬得格外清晰刺耳。
灯盏滚在地上。灯罩中浅浅一丝光亮,挣扎如蜉蝣朝生暮死的容颜。那一点黯淡光色下,我看见晴游秀美脸庞微微扭曲。
“薇葛。”他顿了一下,而后轻声细语地说:
“你对我拔刀。”
我的胃几乎开始痉挛。我从没有这么恐惧过他,晴游,从没有这样恐惧过一个人。从小到大,只有他,我认定了他是我这一生的神祗,我永远不必提防的人。
我永远可以依赖的人,可以爱一辈子的人。
晴游。
他轻而缓地呼吸,一动不动。那一刀划破他胸前衣襟。若不是他退得快,我一定伤到了他。
晴游,我从未想过,甚至连最荒谬的梦中也不曾有过这样情境。有一天,我会同他兵戎相见。
我会同他这样危险而暧昧地对峙。
他突然便有了动作。他身形一动,我便敏捷地扑上前去。霞月扬起一抹妖娆水色,苍白夺目,斜掠而起。
我用尽全力,只想制住他而已。晴游,此时我才知道,面对着他我有多无力。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实力,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够做到什么,在他面前,我永远都只是个孩子。
晴游突然一脚踏灭了那点灯光。黑暗骤然泼下。我不顾一切地扑向他的方向,刀锋落下。
“玱”一声轻响,黑暗中突然迸起细细花火,惨白绚丽,刹那照亮我们对视的容颜。
那不过交睫一瞬,却足够我看清一切。
格住霞月的,是同样纤细轻薄的刀锋,森森如雪。
我顿时尖叫一声,然而,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究竟发出了怎样声响。
那才是真正的惊恐。甚至麻木了我所有的反应。在那一瞬间,我已经一败涂地。
晴游的手肘重重撞在我胸口,一阵麻木的震感,随后一股灼热直窜上来。他无声无息地欺到我身后,一掌斩下。我猛然抽身避开,他的掌缘落在我肩上,一声清脆细微的折裂。我踉跄着抢出半步,回手劈出一刀,试图将他逼退。
那一刻,所有的感觉刚来得及重回身体。我们的交手只在刹瞬之间。逼开他之后,胸口和左肩的剧痛才齐齐袭来。我几乎站立不稳,努力咽下那涌到喉头的灼烫液体,血的味道已经漫过整个口腔。
浓郁,甜美,咸涩,粘稠。心脏的跳动牵引着每一根神经,颤抖着撕扯我的身体。我知道左肩胛骨已经裂开,那种近乎绝望的痛楚,陌生而危险。我死死地抑住呼吸,黑暗之中我能听见晴游的气息轻柔绵长,习习而来。今夜没有月亮,一切都是黑暗,也许这正适合我们。我无法确定,倘若注视他的眼睛,被他熟悉温存的眼神所注视,我还有没有勇气对他挥出霞月。
而他,又会不会对我举起瑟寒。
那真的是瑟瑟寒呵。我几乎真的停止了呼吸。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那柄刀为什么会在他手里。
瑟寒霞月,两相缺,相逢便成劫。
那传延百年的预言。每一代萧氏子孙谙熟的诅咒。
他们都说我是这一代子辈中的第一高手。可是今夜,我终于明白,晴游,他的身手绝不会在我之下。
晴游,他究竟隐藏了什么啊。十九年了,我居然从来没有看懂他一分一毫。我是他唯一的妹妹啊。
我是那么爱他。
“没用的,薇葛。”他轻柔地说。“我知道你在那儿。”
他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我便猱身而上,整个人向他直撞过去。霞月牵出一丝冰线般冷意,晴游猛然回身,他的出手甚至不曾带起半点风声,然而到底稍慢了一分。我的判断准确,在他开口的刹那偷袭。霞月被瑟寒格开,我几乎麻木的左手自袖中抽出纯银探针,毫不犹豫地刺向他胸口。
晴游立刻发觉,我的手腕被他狠狠握住,用力别开再反手一扭,彻骨的痛几乎压过了脱臼的脆响。然而我听到他低低的吸气,那一针并没有落空。
我趁机勾住他脚踝,用力一带。晴游身体一晃便倒了下去,只是仍死死抓着我的左手。我顺势压向他身上,曲右肘狠狠砸上他胸膛。
唰的一声轻响,一痕寒意抹过我的锁骨。我猛然挥起霞月,手腕却已经在他手里。
我的左手已经不能动弹,整个人被晴游扣在了掌心。
而后我感到皮肤上那一缕逼人的刺痛。胸口衣襟一点点洇湿,鲜血自锁骨一丝丝流下,立刻在空气中冰冷。
晴游,好利的一刀。
他仍然留情。那一击,他完全可以斩断我的脖子,至少是颈上动脉。
我不是他的对手。绝不是。
我渐渐瘫软在他身上,他感觉到我的放弃,慢慢放松了我。
“晴游,放过他吧。”
一记耳光骤然掴上我脸颊。这是我此生第二次了。
我被他重重摔倒在地上。他翻身而起,我死死握住霞月,勉强靠手肘撑起身子。晴游一脚便踢倒了我。我咬紧嘴唇,蜷缩起来。他狠狠地踢在我身上,一记,又一记。我像一捆干草在地毯上翻动,麻木而无力。
我听见自己的肋骨轻微清脆地折裂。奇怪的是,我已经一丁点儿都不痛了。痛在每一分每一寸的呼吸里,绵延上来,缠裹上来。每一分每一寸都是痛,便没有了痛。一阵阵血的灼热涌上来,我满颊发烧,喉咙里是忍不住的浓郁烫人,无法咽下的腥甜,胸中仿佛煮沸了一盅奇奇怪怪的草药茶,苦涩甜美,带着情欲般炙人的恍惚错觉。细细的泡沫一点点自唇边溢出来。黑暗里看不清楚那是什么颜色。我伏在地上,仰不起头来。突然想笑,伸手指去抹嘴唇,剧痛这时才袭上来,我忍不住咬牙呻吟了一声。又按捺不住笑,继续锥刺的痛。想,吐出的血,会不会是蔷薇色的。
晴游终于停下来,我听见他低微急促的喘息,宛然的痛楚。我清楚自己出手的分量。他伤的不会比我轻许多。
我细细地呼吸,努力拉长节奏,在痛楚边缘挤出言语。我叫他,“……晴游。”
他的声音恍惚而又浮沉。“不要求我……也不要告诉我,你不会原谅我。”他深深地吸一口气,痛得半晌没有继续。直到我以为他已不肯再理睬我。他才道,“薇葛,我们都别无选择。”
我便不再多说什么,死死地努力支撑,终于爬起身来。在黑暗中踉跄摇晃的身体显得分外单薄,我握紧霞月,慢慢摸索过去。
晴游的呼吸突然消失。我呆呆地停在那里,顿时手指冰凉。
他是萧晴游。他是我的亲生哥哥。我的一切,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是我早已接受的事实。这一刻却如此难以面对。
熟悉呼吸在身后扬起的时候,再想回手,早已晚了。他的掌缘抢先落在我后颈上,因为伤,用力不匀也偏了准头。我只颓然跌倒无力反抗,却仍有模糊知觉。
晴游拉了唤人铃,应声而来的脚步如此熟悉。随后抱起我的怀抱也熟悉惊人。我眼前一片昏沉茫然,却听到一点点轻声埋怨,虽然带着勉强自制意味。
“游少爷,您怎下这样重的手。”
蓓若……是蓓若。
晴游苦笑,难以自控地咳嗽起来。
我被轻轻放在床上。柔细灯光照射过来。蓓若轻柔安抚地检视着我。
“照顾好薇葛。”晴游的音调恢复一贯的优雅清扬,这一刻带微微的命令意味。蓓若低低地答,“遵命。”
晴游的脚步半晌没有离开。是踌躇,是踟蹰,是踯躅?温柔修长手指忽然抚上我额头,轻轻地拂开一丝散发。
他的唇轻轻落下。一个冰冷潮湿的吻,有血的味道,从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