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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卡车一辆接一辆地碾过街面,马老三耳边一直响着白雨喊的最后那一句话……
“大鱼”的案子,监号里都传遍了,马老三虽然恨“大鱼”,但心里又不得不佩服。而且于他,他也是有私心的,如果“大鱼”能带唐璇儿和栓儿拎着那抢来的二十万远远地跑了,栓儿可能还有一段好日子过……可是白雨这么急地找他探问“大鱼”跟省城谁好,就说明“大鱼”没跑出去,如果没跑出去这公安局的掘地三尺也是要把狗日的掘出来的,这次“大鱼”简直是公开和公安局叫板,还什么明人不做暗事,太猖狂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公安局也真急眼了。“大鱼”也是个亡命徒,狗急跳墙了的他为了保命保不准就拿了唐璇儿和栓儿做人质。马老三才不管唐璇儿是否做人质呢,两个狗日的双双被乱枪打死才解恨呢!只是那栓儿是他马老三在这世上的惟一的血脉和根苗……他的心开始乱乱地想“大鱼”跟谁好……
公判大会乱糟糟的,他连念他的罪行是什么都没听清,念他名字的时候他被架着他的两个法警有力地往前推了推,又拽回去……然后他们就被浩浩荡荡地游街后押赴刑场……
被推下车走进大沙坑的瞬间,马老三恐惧地开始遗屎遗尿,裤腿的膝盖处和脚脖子处都用麻线绳捆扎着,不然屎尿就流到地上了。马老三的腿瘫了一样动不了步。他的腰被枪托子狠狠地捅了一下子跪下去,这里不知跪过多少像他这样的死刑犯,难道没有一个生还的奇迹降在其中一个人的身上吗?马老三真的是一个充满幻想的人,他死到临头还做着各种假设。当第一声哨响过之后,第二声哨响之前的令人几近窒息的半秒钟,求生的欲望使得马老三拚足了力气撕扯着被勒的脖子喊到:“我有重大情况报告,请枪下留情!”
根据规定,马老三当即被架回到卡车上,站在卡车上的马老三,目睹了和他一批的所有人是怎样被枪决的,他瞪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到了子弹的威力是如此之大,那些跪在沙滩上的死刑犯木桩一样被推了出去,有的脑袋在磕到地上时还弹了几弹,几十支枪是在同时响成一声的,马老三听到了那震耳欲聋的枪声,目睹了那一片血光,活像泼了辣椒油的豆腐脑儿,这实际上是在目睹他自己的死亡,那一拳相隔的半自动步枪在多活的几个月的日日夜夜里,冷嗖嗖地折磨着他,使他在死亡之前便脱掉了人形,他提供的所谓重大情况就是“大鱼”
跟李金财好,他,“大鱼”,李金财在云城同一个监号里度过了共同的三年时光……此举最终并没有减免他的死亡,而只是推迟了被枪决的时间……
47
这一夜,傻子娘出奇地安静。
天亮了,傻子娘几次要出去都被“大鱼”用枪给抵回里屋去了。
李金财一声不吭地坐在屋门坎上。
他在一分一秒地计较着时间。院外的一切都牵动着他的神经,他不希望警察在这样的时刻突然闯进他的家里,那样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进行任何抵赖和狡辩了。他现在心存的最大侥幸就是等“大鱼”神不知鬼不觉地走掉,关键的问题是“大鱼”往哪里走?“大鱼”倚在院门后面,他用耳朵分辨街上的动静。眼睛死死地盯视李金财。李金财脸上流动着的任何细微的表情都逃不过“大鱼”的眼……
阳光从门缝处一脚一脚地趟进屋里,浮尘在那一线阳光里纷乱地飘舞着似永不得安身。“大鱼”有些疲乏了,他便用枪瞄住无数的浮尘做无聊的射击状,他那样比划的时候,偶尔就对准了李金财,李金财便从侥幸里打了个冷战醒过来,他这样和“大鱼”静默中对峙着,肯定是棋盘里的死局。他必须动起来,才能起死回生。
他装作很不耐烦地站起来说:“‘大鱼’,你穷比划什么让人心里添烦。你要是困就睡一会儿,我给你在外面站站岗!”说着他就欲往门口走。“大鱼”就用枪对住李金财说;“别跟我耍歪心眼儿,你想趁我睡着了好报案去!”
“‘大鱼’你小子这就叫犯浑!你不相信我还往我这儿跑什么?我去报案对我有什么好?我是为你好,你爱睡不睡,我饿了,我要去买点吃的去!你开枪吧,你开枪你也甭想踏踏实实藏下去了!”
李金财一说饿,“大鱼”立即就条件反射般感觉胃里一阵一阵地起痉挛,他从头天那一瓶子白酒下肚到现在是滴米未进,他犹疑着问李金财:“家里就没有点现成的吃的?”
“要是有,你婶子她一趟一趟地想出去?”
“那你快去快回,别忘了,你要是出卖我,可别怪我把婶子当人质,你去吧!”
“大鱼”给李金财闪开道儿。李金财开开门又犹豫了。“大鱼”所说拿老伴当人质是他没有想到的,他一直是想他自己不要因为“大鱼”再次入狱。而现在他迈出这个门坎就意味着选择:如果不报案他买了吃的就回来,暂时他们三个人会相安无事。可是一旦警察追查过来,那么他们三个人就会陷进同样的危险中,尤其是他会陷在更难的境地里。他若帮警察,“大鱼”会打死他,而他若帮“大鱼”,警察亦会把他跟“大鱼”一块击毙。如果报案呢?情形就会是“大鱼”把老伴当人质要挟屋子以外的所有人。老伴的命运握在穷途末路的“大鱼”手里,他救不了老伴,而警察就能救老伴于凶险之中吗?一旦“大鱼”将老伴当人质与警察对峙起来,“大鱼”便占了对抗的主动。那情势的发展万难预料,他想着不由得浑身就冒了一层冷汗……
这城市仍是在一派紧急戒备状态。“严厉打击刑事犯罪”的巨幅标语醒身醒目的,令他心下又生几许胆怯。他在正泰街口看见了围在马路两边的人群向马路一头张望,他也挤过去张望,就看见了远远的警车开道,后面是十几辆大卡车,每个卡车都有插牌子的已决犯。每辆卡车上恨不得有十几个核枪实弹的武警、法警和公安。那阵势一看就知是绑赴刑场。他更是吓得哆哆嗦嗦地远离了人群……
他也不知自己在街上转了几时几刻,反正是太阳升上老高了,他汗虚虚地在公安局门口转了好几圈,最后他终于决定还是报案。
老伴确是一个致命的难题,而他确实又无能为力,他只好把这难题一并交给了警察……
48
“大鱼”在李金财走了之后,一直握着手榴弹,且把手榴弹的拉环套在小手指上,起初,他紧张地一边看着傻子娘,一边在门缝处窥侍屋外的动静,这样他不得不在两个门之间来去走动。后来他终于走疲了也走累了,他看傻子娘将一个褪了色的布襁褓拆了包,包了又拆的,像这屋子里根本就没他这个人似的,他就放心地倚在门后,一心一意观察外面的动静。可能是因为大脑高度紧张持续的时间太久了,被他强撑着的眼皮终于不听使唤地闭上了……
依稀有梦,恍忽中,他看见唐璇儿独自一个人,踩着荆棘,在荒无一人的空谷里找不到出路,他在她身后欲唤她,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风带着黑浑的旋涡将一座山顷刻间卷进虚无。他在一片晕眩中感觉自己孤魂野鬼般站在天边,天空也似旋转的,有一种力牵引着他旋转旋转,然后又电影慢镜头一般把他抛出去,他爬起来,看见自己悬挂在悬崖上,山上山下全是警察,他没有进路,也没有退路。他绝望地跳过警察扑进深渊……在那个深黑的连自己都看不清的渊底,他却看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迈妇人,背对着他,坐在万壑之中哭泣,他正不
解那老妇人为何落到和他一样的境地,没想那妇人一回头却是唐璇儿……这一惊就把他吓醒了,惊魂未定中,忽觉这世界寂静得令人恐慌,就仿佛生命都被寂静一口给吞噬了,连魂魄都消失不见了。这寂静简直太可怕了。绝望在这一刻强烈地慑住了他:听,有什么在寂静的表面蠢蠢欲动,迫近他的又是什么?他完全忘记了屋子里还有一个傻子娘,一想到傻子娘,他在绝望中似抓住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迅而就恢复了他的困兽般的机敏,他几步跨进里屋,傻子娘站在炕上已经打开了窗子,与此同时他看见了窗外骤然降临和集结了那么多的警察……“大鱼”完全失控地朝窗外开了枪,傻子娘在枪声中发出尖厉的叫声,她在又一次强刺激中恢复了消失了许多年的理智和记忆……这叫声像冰锥,是将凶险刺穿透了的,冒出逼人的凉气,所以空气中出现了瞬间的冷凝……然而,不一会,“大鱼”就发现三三两两的警察在不同的方位企图向院门靠近。“大鱼”用枪将傻子娘死死抵住像一头野猪一样地冲外面的警察嚎叫道:“你们谁敢进来,我就打死她!”
白雨从人群里走出来,一个人往院子里走,只听“大鱼”狂躁地喊:“你,也包括你,你再向前走一步我就开枪!”
白雨面色沉静地说:“我想跟你说句话,太远怕你听不见!”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我要见你们局长!”
“我太有资格了,我要是告诉你我是谁,你就会认为我比我们局长还有资格!”
“你是谁?快说,别他妈绕圈子!”
“我就是那个被你开枪打残了永远得断子绝孙的人!”
“大鱼”有那么短暂一刻的消停。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白雨等待得有些不耐烦:“怎么着,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往窗玻璃那儿站,我要看看是不是你?”白雨被“大鱼”允许走近窗玻璃,“大鱼”看见了白雨那张英俊的面孔。
“你想说什么,你说吧!”
“我想说你拿枪口对着的那个人假如是你的母亲你还忍心吗?况且你挟持一个风烛残年的老母亲这事将来传出去太坏你的名声,我有个建议,你不如让我跟那个老母亲做个交换,我愿意做你的人质!你看怎么样?!”
“你想骗我,你想趁机走近我,近距离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