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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修补好吧,菲格,修补好吧。”
“你们这群傻瓜,难道你们夸茨人自己就不死吗?”
“夸茨人不会死的。不,夸茨人绝对不会死的。”
恰尔德插嘴说:“撒谎,上星期皮立西从树上掉下来,摔断了脖子。他们把他抬走时,他就没有动,而且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了。这不叫死叫什么?”
这一下可把夸茨少年问住了,他们之间开始叽叽喳喳地说开来。随后,其中一位跳上前来,用嘴筒子凑近恰尔德的脸,尖声叫道:“我就是皮立西,我就是皮立西。”
“不对,你不是皮立西。你是努恩。”
另一位少年推开第一位,尖叫道:“我就是皮立西,我就是皮立西。”
“你也不是。”
于是,夸茨少年们全都围着我们转,边转边用他们自己天书般的方言以及“普通话”尖啸,疯狂地打着手势,每一个都声称:“我是皮立西!我是皮立西!”喧闹惊动了外面的乔·特里。这时他已穿上了全套工作装——上面套了一件缀着金属薄片的闪闪发光的铠甲,铠甲的每一个接头都系着大钉子和吸杯,硕大的电动工具悬挂在皮带上,一只数据输入装置箍在他的秃顶上,正闪烁着光亮——乔·特里撞进夸茨人群,一阵拳打脚踢,打得他们纷纷逃回家里,挤成一团,七嘴八舌,一片喧嚣,传来一声声“我是皮立西”的尖叫。乔·特里说:“说说看,这些讨厌的跳蚤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是这样的,”我解释说,“我和恰尔德明明看见他们中一个摔断了脖子,可他们却偏偏说他没有死。每一个都说自己是摔断脖子的那个皮立西,真是愚蠢透顶。”
“也许蠢,也许不蠢。”乔·特里回答,“但事实是,夸茨人与你我和恰尔德不同,不是真正的人。他们认为自己只是一群中的一部分。如果某一个躯体死了,可一群整体依然存在,那躯体的灵魂便依附在别的躯体上,继续活下去。而你们非要说不是那回事,死了就是死了,难怪不得他们怒不可遏。”
我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有点像妈咪的生命在恰尔德和我身上继续,因为我们俩是她的一部分血肉。”
乔·特里瞪了我一眼:“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谈的是夸茨人,他们不是人类。别胡思乱想什么你妈咪身体的一部分依附在你们身上。我不是宗教徒,但我相信我的父母教我的至善至美的福音书。福音书说肉体不过是一堆渣滓,毫无意义。现在你妈咪的躯体不过是一具空壳,一堆垃圾,如此而已。我敢保证,受上帝保佑的灵魂已经从她那具可怜的躯壳里解放出来,飞向遥远的地方,不再为我们操心了,正如我们不必为她留下的躯壳操心一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完全明白他的意思,无疑他说的句句都是真话。尽管我讨厌他,但他的气质中有点儿神秘的东西令我肃然起敬。不过,他也是个卑鄙粗俗的人,想用一番大道理来开脱自己的吝啬。他和我一样知道妈咪的遗愿是按照她的同胞的传统安葬她,也就是说要给她穿上华丽的尸衣,要举行葬礼,要有送葬的人群。她生前常常谈起葬礼,将我们兄弟俩拥在怀里,哭得死去活来,哀怨上苍无眼,将她和乔·特里、恰尔德和我带到罗马瑞发来,弄得我们浮萍似的远离人类社会。这会儿,我们兄弟俩望着乔·特里阔步向职业介绍所走去,一身铠甲有节奏地剧烈摇晃。当他转过弯后,恰尔德大叫道:“我才不管乔·特里说什么呢,把妈咪扔在这里可不行。她不是一堆渣滓,对吗,菲格?”
“我也觉得不是。”
“那我们怎么办?我们怎么办,菲格?”
我摇了摇头,和他一样一筹莫展。正在这时候,街上传来当啷当啷的声响,随即一辆城市垃圾车进入我们的视线。卡车是三节平板车厢挂在一台肮脏的引擎后面。卡车呻吟一声,在一堆垃圾面前停了下来,接着长一团触角触须的清洁工——同平常一样是林福特人和纳斯特人——一窝蜂拥向垃圾堆,开始往车上搬,玻璃搬到第一节车厢,金属搬到第二节车厢,有机垃圾搬到第三节车厢。短短几分钟,街道就清扫干净了,老掉牙的引擎又慢腾腾地开过来,停下,林福特人和纳斯特人立即冲向我们周围的垃圾堆,边冲边窃窃私语。
这两个外星种族都是食腐肉型——林福特人吃硅垃圾,纳斯特人吃碳垃圾。这两个种族尽管在化学构成上有本质的差异,但长相彼此酷似,都长着柔软敏捷的肢体,而不是手臂和腿,他们的感觉器官直接从身体中央突出来,没有头,有嘴无唇,嘴里一排排牙齿和触须以惊人的灵敏翻进翻出。人们普遍认为,林福特人和纳斯特人是在不同的星球上进化的,在并不遥远的过去在罗马瑞发第一次相遇。多少世纪以来,他们之间产生了相互依存的关系——垃圾自然是这两个种族的肉食和饮料,但不是同样的垃圾。这种共生关系由官方文件正式确定下来——在城里市档案馆可以查到这些文件。最终市议会授予这两个外星种族永久共享清除全城垃圾的特权。到我和恰尔德坐在妈咪旁边,看着破卡车开过来,清洁工开始在我们四周的垃圾箱垃圾袋垃圾包中间觅食的时候,市议会的安排已经持续了四千多年。
一只长长的触角绕住妈咪的手臂,我一掌把它打开了。随即,从一堆破烂家电后面冒出一个无头的身体来,黄色的独眼带着可笑的惊异目光窥视我。是一个纳斯特人。
“我的!”他用“普通话”声称,“我的,我的,我的。”
“不,她不是你的,”我回答道,“这是我的妈咪。走开吧。”
“她不动了,她在这儿。她是我的。我饿了。”
触角缠住妈咪的胳膊,纳斯特人开始拖走尸体,准备当作另一堆生物垃圾吃进肚里,消化掉,然后排泄出来。我呆呆地望着,茫然无措,情况糟透了,自己既无可奈何,又给吓懵了。就在这时候,传来一阵阵凄厉刺耳的哭泣声,将我从发呆中惊醒。是恰尔德在哭泣,哭得那么凄婉,那么悲伤,顿时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心中充满了茫然与愤怒,觉得自己要窒息了,眼前发黑,头脑一片空白。我抓起一根破家具木棒,追赶纳斯特人,朝着抓紧妈咪的触角一阵猛击,边打边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滚开,滚开!我说过的,这是我的妈咪!”
纳斯特人痛叫一声,触角刷的一下抽开,缩回身体里去了。其他纳斯特人,还有林福特人纷纷丢下活儿,围住挨我打的那位,表示同情。他们发出惊诧的嘶嘶声,带着责备的目光向我眨着爆玉米花眼睛,只见肢体触须足趾扭成一团,沸沸扬扬。我才不在乎他们呢,我抓起妈咪的手腕,将她那僵硬的尸体拖到我们房子屋檐下,拉直她的双腿,将她的双手放在胸部,抹平她的衣服,合上她那睁开的眼睛。
妈咪一死,我的生活节奏戛然而止,我明白在体面安葬她之前,我是无法走向新生活的,葬礼即使不能按照妈咪的遗愿,也得像个样才行。于是,我一把抓住恰尔德的衣领,大声吼叫:“别哭了。快去把你的红色小车推来,听见了吗?”
“干吗,菲格?”
“快去推来。”
他跑进屋里,推出一辆鲜红色小车,是妈咪和乔·特里送给他的。那是一辆亮铮铮的漂亮小车,没有轮子,用一个柔软的气垫支撑。我和恰尔德折腾了好一阵,将妈咪抬上小车,摆平,使她不至于滚下来,为了保险起见又用皮带系住她的手肘和膝盖。然后,恰尔德握住车手把,用力一拉。
小车便沿着它那无形的轨迹无声地前进。
“上哪儿去,菲格?”恰尔德问道,“要干吗?”
“哦,”我告诉他,“我一直在想乔·特里是对的。我们没有钱,而妈咪所希望的葬礼却要花钱,至少在人类中间要花钱。在外星人中间多半也要花钱,不过有些外星种族倒不在乎钱,比如说纳斯特人。”
“他们蠢得很。”
“问题不在这里。我在想也许有人不在乎我们有没有钱,也会帮助我们的。也许葬礼与妈咪讲的不完全一样,但也足以让妈咪安息了。明白了吗?”恰尔德想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他脸上露出甜甜的微笑,伸出双臂拥抱我:“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我一掌将他推开:“够了。事情还没有眉目呢。”于是,他又握住红色小车的把手,我们兄弟俩运着妈咪的遗体出发了。(现在,我离开罗马瑞发已有大半辈子了,已经老了,孙子也和你们一样大了。然而,时至今日,我对那座怪城依然了如指掌。有些地区是城区,房屋建筑形形色色,既有宽敞的夸茨人社区,也有拥挤不堪的斯比东人社区。另一些地区则是荒野老林,游牧族种如西人生活在其中,他们喜欢以自己传统的流浪方式四处游荡。)
我们来到一片荒野,只见上千米高的参天大树耸立在羊肠小道两旁,这种树是当地特产,名叫“力阿罗”。同城市大多数地区一样,那地区也是多种族居住区,但大都是罗尔恩人。罗尔恩人属昆虫型,长有薄膜羽翼,鼻子卷在下巴下,伸缩自如。我们经过几个嗡嗡地飞过阴影的罗尔恩人,我才鼓起勇气招呼一位,用“普通话”一再介绍自己,最后他终于听懂了我的话,也用“普通话”询问我。
“有何贵干,地球人?”罗尔恩人彬彬有礼地询问,他那昆虫似的下颚使他的声音咔嚓咔嚓地怪响。“是这样的,”我说,“躺在这儿的是我们的妈咪,她死了。我对你们罗尔恩人一点也不了解,但我想知道你们是怎样处理死人的,我们能不能按照你们的方式埋葬我们的妈咪。要知道我们没有钱,即使有也只有几分钱。”
罗尔恩人在空中盘旋片刻才回答我,他的羽翼拍打的沙沙声荡漾在寂静的天空。
“我们做生意不用现钱,另有规则,”他回答道,“另外,是的,地球人